第389章 盛極而衰(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788 字 2021-06-17

泰爾斯沉思道:「而他又度過了災禍的危機,目睹了天空王後的回歸,正尋思著要給打碎他玩具的災禍一些教訓。」

王子情緒失落地道:「他甚至算無遺策,規劃好了沃爾頓和龍霄城的未來。」

以及……星辰王子的未來。

快繩笑了。

「呵,還是老樣子啊。」他的口吻頗為懷念,卻帶著幾乎漫溢出來的愁緒。

「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

泰爾斯點了點頭。

「這就是臨終前的他,最後的努恩王,」王子艱難道:「直到……」

他沒再說下去。

「是么。」

快繩接過他的話頭,語氣不明。

泰爾斯嘆息道:「別擔心,一切生得很快,就在一剎那,他什么痛苦也沒感受到,就去世了。」

兩秒的沉默。

「是么。」

快繩靠上牆壁,抱緊膝蓋:「那龍霄城呢?」

泰爾斯的呼吸為之一滯。

「真的嗎?」王子帶著淡淡的怨氣,反問道:「你問我?」

「災禍降臨了盾區,跟天空王後鏖戰至晨,死傷枕藉……國王死後,謠言四起,秩序混亂,黑沙領的軍隊夤夜入城,跟里斯班刀兵相見,」泰爾斯深呼吸著開口,像是聽著陌生人講述一段陌生的故事:「白刃衛隊損失慘重,尼寇萊帶著最後的人手拼死反擊。」

泰爾斯的語氣越來越急。

「倫巴一度占據了英靈宮,五位大公在英雄大廳里捏著彼此的未來和性命,手按劍柄,生死拉鋸,羅尼大公和奧勒修大公甚至已經兵刃出鞘,打算跟倫巴你死我活。」

「卡斯蘭、邁爾克……無數人都死在那場該死的拉鋸戰中。」

他每說一句話,快繩的影子就顫抖一下。

「最後,塞爾瑪我是說阿萊克斯·沃爾頓頂著重重的壓力,在他們不懷好意的目光下,艱難繼位。」

最終,泰爾斯瞪著雙眼,死死盯住穿床板上的人影:

「在無數雙彼此仇恨的眼神下,查曼·倫巴戴著帶血的王冠,在刀陣劍雨中,踩著無數屍骨,加冕成王,是為查曼一世。」

快繩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這六年來,龍霄城風雨飄搖,動盪不安,女大公的資格深受質疑,封臣們矛盾重重,國王不懷好意,諸侯虎視眈眈至於我,則作為人質和棋子,被死死困在那里,直到如今。」

「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你滿意了嗎?」

泰爾斯冷冷地道:「逃避責任,惹出這一切的摩拉爾·沃爾頓。」

快繩久久不言。

直到整整十幾秒後。

「所以這就是答案,謝謝你。」快繩無力地回答。

「我很遺憾。」

泰爾斯緊緊蹙眉。

「你很遺憾?」

星辰王子冷笑一聲:「那可是你的國度,你的城池,你的家鄉。」

「而你『很遺憾』?」

快繩搖了搖頭。

「泰爾斯。」

他的口吻有些低沉。

「當你對迪恩說,你不想問那么多,只想我永遠消失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至少會理解一些。」

快繩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他的語氣無精打采,但卻蘊藏著一股難言的哀戚。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如果六年前你還在好吧,我是說,要是你躲過了刺殺後,至少選擇回到龍霄城的話……」

快繩猛地抬起頭!

「那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他冷冷地道。

泰爾斯愣住了。

「還是一樣,陰謀,詭計,政治,利益……」快繩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把話說出口:「無論龍霄城還是埃克斯特,無論倫巴還是沃爾頓,什么都沒有改變。」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他。

「我當然知道,死傷慘重,代價高昂。」

快繩難過地開口:「這就是權力的斗爭。」

「你指責我的逃避帶來了禍患。」

「可你怎么知道,我待在龍霄城大公乃至埃克斯特國王的位子上,害死的人就會比現在少?惹下的禍就會比現在小?犯下的罪就會比現在輕?龍霄城就會比現在幸運和安穩?」

泰爾斯咬緊牙齒。

「你不知道,泰爾斯。」

快繩冷厲地道:

「你以為,龍霄城的災厄和禍患,埃克斯特的動盪和劇變,就真的只是倫巴的陰謀,或者我的任性,又或者父親的失措帶來的?」

他從牆壁上直起腰板。

「我父親,天生之王在他活著的時候威震西6,壓服諸侯,窮兵黷武,將龍霄城的威嚴推到三代以來的最頂端,將恐懼和服從遍植國土內外,接下來只差一統埃克斯特。」

快繩語氣冰寒:

「然而,這就注定了他早已成為某人的敵人各路大公的敵人,封地貴族的敵人,西6諸國的敵人,乃至他治下小民的敵人,哪怕沒有倫巴,沒有暗室,沒有血色之年,哪怕沒有蘇里爾的意外,沒有……沒有我的出走,終有一日,這些敵人也將以另外的面孔和角色,比如羅尼,萊科,特盧迪達,甚至他最信任的手下,由另一批對他不滿的人扮演,回卷而來,直到淹沒龍霄城的王座。」

努恩王的敵人……

泰爾斯沉思著,眼前出現六年前的龍血一夜里,那些該為之負責的人們:被逼到絕境的黑沙大公,善變的康瑪斯侯爵,隱藏至深的暗室,陰溝里的黑市勢力,乃至……乃至星辰的至高國王。

即使格里沃這樣的升斗小民,也對他的國王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而努恩王的身側……只有他的半個龍霄城。

「父親之所以身死,並非由於某個計策的失敗,某件意外的事情,或者某人愚蠢的舉動,」快繩的語氣里帶著沉痛:「而是因為在這個時代,他攀登得太高,太多的人想要他死。」

泰爾斯怔住了。

在無數個日夜里,當他回想起六年前的龍血,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努恩的失策,倫巴的狠辣,暗室的陰險,秘科的隱秘,以及大公諸侯的機關算盡。

但是……

「極盛與極衰之間,不過一線之隔。」

「這是大勢,泰爾斯,」快繩的語氣越來越急:

「出海歸來,險死還生之後,我就明白了:歷史並非由我們這樣看上去地位高貴,權力非凡的個人所掌控,而是由世界上無數不可阻擋的浪濤,深不可測的漩渦,震動千里的海潮和信風決定的。」

「若攔阻潮頭,再堅固的戰船也將粉身碎骨,若乘風起航,再脆弱的舢板也能遠行萬里在它面前,哪怕偉如英雄也無力回天,哪怕渺若草民,也能順勢登頂。」

「太多的人只看到一個個陰謀詭計,明爭暗斗,英雄草寇。」

「但在洶洶大潮之前,個人實在是太渺小了,我們能做的事情其實很少,沒有人能逆勢而行,力挽狂瀾那只是我們對那些,在浪潮之末浮出水面的人物的錯覺。」

「別說是我父親,即使是復興王和龍騎王再世,也是一樣……哪怕父親成功地把王位交到我的手里。」他的語氣微微顫抖。

「我看得很清楚,無論誰坐在那個寶座上,龍霄城注定盛極而衰,無論何人領導巨龍國度,埃克斯特也必有潮起潮落。」

快繩默默地盯著泰爾斯。

「就像你身上流傳的王國血脈,就像曾經不可一世的帝國。」

泰爾斯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你以為,現在龍霄城因為一位女大公而風雨飄搖,動盪不堪,就一定是壞事嗎?」

快繩低下了頭。

「你又怎么知道,如果此時的龍霄城,如果這個在努恩王之後,令人忌憚的勢力依然由一位正統的男性後裔繼承,依然高舉著天生之王的權威,那新國王和舊諸侯們,就不會以比現在更可怕百倍的重壓和手腕,來對付龍霄城,就像蠶食昆蟲屍體的螞蟻,把我們吃得只剩殘骸?」

「我不是他們,泰爾斯,我不是父親,我不是蘇里爾,我更不是我的表兄殺死親哥哥的查曼·倫巴,」快繩抱著雙臂,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做不來,在那種深淵般的絕境里,在那種充斥著陰謀詭計、毫無喘息的空氣里,在那些每個人都活在地獄中的日子里,我除了把龍霄城帶向毀滅之外……」

「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