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守自我?」
泰爾斯滿面疑惑地復述了一遍。
卻無比迷茫,如墜霧中。
魔能次約。
謹守自我。
跟神神秘秘的互不深究比起來,這條規則顯得普通而尋常,似乎不用更多的解釋。
「一個魔能師,任何時刻都要謹守自我。」
「就是這樣,」陌生人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剩下的,自己領悟吧。」
嗯,自己領
啊?
反應過來的泰爾斯轟然一震!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對方。
自己……領悟?
卧槽。
這丟下一句話,立刻甩手走人的課堂風格……
怎么這么眼熟?
「等等等等!你……就這樣?」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看著似乎隨時就要跑路的陌生人,死命多說一些話,試圖把他留下來:
「謹守自我,這到底是什么?我是說,『互不深究』起碼還像個實際的守則……」
但就在泰爾斯准備連珠問的時候,陌生人卻輕輕抬起頭,看向遠方。
「你該走了,」他背著手,冷冷道:
「她們注意到了。」
泰爾斯眼皮一跳。
她們。
女孩兒們
「這么快?」
少年學著對方的樣子,看了看在他看來空無一物的模糊天空。
果然,依舊什么都沒有。
但是……
泰爾斯頭疼而懊惱地道:
「為什么她們對我……這么感興趣?」
這個問題讓氣氛沉默了一瞬。
半晌後,陌生人才背過雙手,默默開口。
「別怪她們,」陌生的話語里充滿了淡然的凄傷:
「她們與你們一樣,也是可憐的孩子。」
「只是迫不得已。」
泰爾斯聞言,不由得狠狠蹙眉。
什么?
可憐的孩子?迫不得已?
泰爾斯依舊一臉懵懂。
「畢竟,她們已經為這個世界……」
泰爾斯清晰地聽見,陌生人在模糊的虛幕後嘆了一口氣,聽上去感性十足:
「犧牲了太多。」
犧牲了太多……
就在泰爾斯再度為這句話蹙眉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卻頓時一個激靈!
一片久違的記憶出現在腦海里。
那是一個朴素神殿里,他與一位女神主祭的對話。
【他相信你是不一樣的……他相信你會做得更好。】
【他犧牲了太多。】
泰爾斯迷惑地眯起眼,覺得莫名耳熟。
他犧牲了太多……
犧牲……
等等,犧牲!
泰爾斯猛地回過神來!
他想起來了。
他的呼吸遽然加!
王子,荒漠,地牢,刺客,襲擊,俘虜,人質,煉金球……
一個個場景,一片片的記憶涌入腦海,越來越多,補滿他剛剛缺失的部分。
「哈啊,哈啊……」
泰爾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目光縹緲,連陌生人的注視都沒有在意。
糟糕……
糟糕!
那里……
泰爾斯恐慌地回想起不久前的最後一幕……
他不是偶然才失控,才升閾,才叩門的……
那里……
約德爾……釺子的匕和煉金球……
少年內心的焦灼和緊張瞬間來到頂峰。
陌生人的話還在繼續:「我會助你脫離失控狀態,然後把你送到安全的……」
「不行!」
泰爾斯猛然抬頭!
他扭曲著面孔,大聲脫口而出:
「我不能就這么回去!不能脫離……所謂的『失控』!」
陌生人止住話頭,靜靜地望著他。
「我想起來了,我感覺到了,」泰爾斯的拳頭越握越緊,心情難以平抑:
「那一邊,有什么東西,有什么人,有什么事情依然等著我。」
想到這里,他就激動地跨前一步:
「告訴我,告訴我更多!」
泰爾斯咬牙看著對方,堅定地道:「你不用教我什么是魔能……」
「但你可以教我訣竅,教我方法,教我怎么『謹守自我』,怎么在……那種失控狀態下保持理智。」
我必須清醒地,帶著魔能師的力量……
「他們。」
「他們在等我。」
泰爾斯神色焦急,目光緊張。
但對方只是遠遠凝視,並不動作,仿佛沒有聽見。
泰爾斯心中一沉。
「這不是臨陣磨槍,就能一次成功的東西,」幾秒後,陌生人幽幽道:「你需要練習,魯莽的行動會……」
「但我沒有時間練習了。」
在緊張和惶急之下,第二王子的語氣越激動:「請你教我……求你了!」
「無論看在艾希達還是『老朋友』的份上!」
這一次,對方盯了他格外久的時間。
一秒,兩秒,五秒……
但僅僅在下一刻,還不等泰爾斯反應過來,陌生人全身上下的虛幻景象就齊齊一震,氣勢肅殺起來!
對方跨前一步,隱藏在虛幕後的眼睛亮起兩道強光,如有實質般穿透阻礙。
直入泰爾斯的雙眸,讓少年眼前一黯!
名為『臨界』的空間里,周圍的模糊虛幕層疊破碎,化為立體的濃霧。
它們如有生命般從四周壓迫而來,把這一方天地壓得狹窄閉塞,把眼前一切都染成漆黑一片,如墨海巨浪,洶涌澎湃!
泰爾斯驚得退了一步,卻覺得眼前的陌生人越威勢凌人。
「女孩兒們很厲害,我掩飾不住太久的時間。」
陌生人生硬地道:
「你能理解多少,就理解多少。」
泰爾斯還沒來得及表達感激,對方就果斷開口,毫不拖泥帶水。
「先,錨點。」
濃墨籠罩的虛空中,陌生人繞著泰爾斯慢慢踱步,散著強光的神秘雙眸從不同的角度打量著他。
「你得給自己找好錨點,這是最簡單的『謹守自我』的方法。」
尚未從眼前的驚變里回過神來,泰爾斯略顯疑惑:
「錨點?」
陌生人的腳步停在泰爾斯的身後。
「我不喜歡用比喻,但是哪怕作為後輩,你也差得太多了,所以我只能以這種不平等也不嚴謹的方法說明。」
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的身後,虛空里的神秘魔能師冷冷道:
「當你游盪在魔能的大海中,時刻感受著閾值升降,受到影響的可遠遠不止你的肉體。」
「你需要一個船錨,時時刻刻鎖定著你,甚至在危險之際,把你從升閾的路上拉回最基本的實體態,這就是錨點。」
周圍詭異濃密的大霧跟著陌生人的話語而流動,既散微光,又遮擋一切,正讓泰爾斯恍覺自己處在一片不見邊際的大海里。
無所適從。
陌生人沒有浪費時間,繼續道:
「准確有效的錨點,不但能幫你克制可怕的沖動與欲望,在接觸魔能時保持自我和理智,甚至能在叩門後依舊生效,把你從無可抵抗的本態中拉回實體態,回歸自我。」
泰爾斯略略沉吟:「所以我需要一個錨點。」
「怎么做?」
陌生人緩緩豎起一根手指,無色的漣漪再次從他的指尖縈繞而出,於他模糊不清的面目前組合出一個個幻景。
「具體而言,錨點可以是任何東西一段記憶,一樣物品,一個特征,一個事件。」
記憶,物品,特征,事件……
認清自我。
克制沖動。
保持理智。
回歸自我。
泰爾斯突然想起六年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叩門」。
那個時候,把自己從所謂的本態里喚回龍霄城的……
「但最重要的是……」
陌生人繼續道:
「錨點必須直指你的自我。」
泰爾斯突然一愣,隨即泛起疑問:
「自我?」
他的思緒回到陌生人之前的話。
謹守自我。
但是……
「自我,」陌生人點點頭,流光在他的頭顱邊上閃爍,帶出一圈圈模糊的無色波紋:
「你身上少數無法受他者混淆之物。」
陌生人著強光的雙眸在模糊的臉龐後一閃。
「現在,回答我:」他的聲音變得極度寒冷而剛硬,讓泰爾斯不得不注意他:
「你是誰?」
泰爾斯微微一震。
「我?」
少年下意識答道:
「額,泰,泰爾斯?」
但陌生人突然變得咄咄逼人。
「泰爾斯?哼!」
「你怎么知道世上只有一個泰爾斯?」
他語加快,冷冷追問:
「如果我告訴你,一百二十三年前的星辰南岸,某個港口的糟爛酒吧里,也有一個倒霉的水手叫泰爾斯呢?」
「錨點要直指的究竟是你,還是他?」
泰爾斯被他變得緊湊起來的話驚得一愣。
陌生人寒聲道:
「如我所言,自我,是你身上無法受他者混淆之物。」
「泰爾斯,這個你用了十幾年的名字,究竟是你真正的『自我』,還是別人給予的、你以為是『自我』的標簽?」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所以再來一次,你是誰?」陌生人厲聲重復。
周圍的詭異濃霧久久不散。
陰沉黯淡。
泰爾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
「嗯,那就……我是出生於終結歷665年,出身永星下城區,前半生倒霉透頂的泰爾斯·璨星?」
他抬起頭,試探地望向陌生人。
「哼,增加了內容,縮小了標簽的指代范圍,方便錨點指向,看似很有效,但問題是,如果這樣有效……」
陌生人起初還略略沉吟,似有所感,最後卻話鋒一轉,連諷帶刺:
「你為什么不干脆扔一卷三尺厚的人物傳記上去呢?」
泰爾斯眉心一動。
陌生人的語氣頗有些不屑:
「風箏的線越長,它就越難控制,你給了錨點如此之重的負荷,也許它剛剛定位到『665年』,就在風暴中斷線了。」
泰爾斯頭疼地皺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