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便一句,關於剛剛在酒館里的事情……」
然而,瑪麗娜聽見這句話之後的第一反應——
「啪!」
泰爾斯臉一痛!
「色狼!」
瑪麗娜咬牙切齒地收回巴掌,一肘把他撞開,沖去找自己的武器:
「混蛋!」
看著她的背影,泰爾斯臉色難看地轉過身,自嘲道:「啊……」
「……不用謝。」
他強忍著,裝作沒看到身後快繩「哇哦」的口型。
薩克埃爾和約德爾兩人高效地收割著刺客們的性命,泰爾斯耽擱的幾秒里,刺客們幾乎被清除完畢,只剩下滿身鮮血、奪路而逃的釺子。
他逃不掉的。
泰爾斯這么想著,打算把剛剛的委屈都泄在這個罪魁禍的身。
他瞬間出現在釺子的身前!
「鐺!」
泰爾斯的長劍格住釺子不知從哪里掏出的短刀,把滿面血跡,狼狽不堪的釺子逼得倒退一步!
「你可以放我走……你知道的!」釺子手臂顫抖,猙獰地道。
「十八年前,」泰爾斯冷冷地回敬他:「你也可以放海曼·璨星走。」
釺子先是一愣,隨後臉色越凶狠。
泰爾斯輕笑一聲,繼續感受著「失控」的魔能,准備給他最後一擊。
只要把劍鋒的位置轉移到……
在此時,泰爾斯突然猛地一顫!
痛。
一陣深入骨髓的疼痛,從肋骨內部傳來!
啊啊啊!
泰爾斯疼得動作變形,渾身顫抖,單膝跪地。
他猛吸一口氣!
不,不,不!
他熟悉這種疼痛。
永星城里面對刺殺,斷龍要塞下抵擋魔能槍,龍霄城里面對血之魔能師……都曾遇到過。
盡管這次沒那么嚴重。
但毫無疑問,這是……使用魔能的代價。
那個瞬間,泰爾斯像是從夢醒來一樣,從那種神的狀態里脫出。
我這是……
感受著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泰爾斯倚靠在滿布鮮血的長劍,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全身下。
我這是……我剛剛真的……
像一息之間,慌亂、恐懼、猶豫,這些感性的情緒重新回到他的大腦里。
與此同時的是,冷靜、無畏、果決,這些理性的狀態不再是理所當然。
伴隨著疼痛,塵土氣、血腥味、交戰聲、嘈雜聲,昏暗的通道,種種景象瞬間進入他的眼耳喉鼻,提醒著他自己的處境。
他抹了一把臉龐的血水,這才現自己全身滿布血污,黏糊濕漉。
不遠處,被他斬下的頭顱、砍倒的敵人,破開的斷肢遍地都是。
將近八九個人。
泰爾斯突然顫栗了一下。
這是……我做的?
沒錯。
他的記憶依然清晰。
只是……看著剛剛的那些戰斗經歷,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另一個冷靜版的泰爾斯。
「泰爾斯!」
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喊。
泰爾斯這才回過神來。
「呼!」
風聲襲來!
泰爾斯下意識要使用魔能,但胸部加深的疼痛讓他表情一陣瑟縮,整個人無力地倒下。
糟糕。
糟糕!
「砰!」
千鈞一之際,快繩從另一邊撞來,把泰爾斯撞離釺子的刀鋒!
快繩抱著他滾開幾步,起身給了泰爾斯一巴掌!
「你是怎么了?」
快繩看著神情恍惚的泰爾斯,咬牙道:「剛剛是面癱,現在是呆……」
「你是嗑葯了嗎?」
在疼痛的提醒下,泰爾斯驚魂未定地看著坐在他身的快繩,回憶著從進入「失控」到現在的經歷。
魔能。
叩門。
托羅斯。
女孩兒。
錨點。
選擇。
如在夢一般。
「我……我不知道。」泰爾斯恍惚地道。
也許吧。
另一邊,釺子忍著痛楚爬起,撲入黑暗。
臨走時還不忘記投來一把暗器,直射兩人!
「咻!」
泰爾斯一驚,他推開快繩,下意識要去摸長劍!
但半秒之後,那個戴面具的身影倏然出現在身前!
「叮!叮!」
灰色的短劍在空疾舞,在幾道金屬聲,攔下所有的暗器。
泰爾斯這才松了一口氣,堪堪握住長劍的手不再緊綳。
但釺子的身影已經沒入黑暗,無影無蹤。
另一邊,隨著薩克埃爾解決最後一個刺客,後者的火把摔落地面。
周遭頓時一黯!
泰爾斯這才覺,戰斗已經結束了。
而胸口因為魔能引的疼痛,也慢慢消解。
他這才悻悻地回過神。
走廊里一片寂靜。
「哇哦,」快繩呼出一口氣,痛苦地靠牆壁:
「總算……」
另一邊,瑪麗娜怔怔地看著一地的屍體,坦帕則坐在牆角,咬牙撕開衣服,熟練地包扎著自己身的傷口。
昏暗的視線里,泰爾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約德爾,又看看自己身的血腥,突覺尷尬。
「我……我剛剛……」
但他甫一開口,被打斷了。
「我知道,」面具護衛淡淡地道,把泰爾斯從地扶起來:
「我知道。」
不知為何,泰爾斯心情一松。
他悻悻地看著地面,擦拭著臉的鮮血,依舊難以相信剛剛的回憶。
為什么……
剛剛在廝殺的時候……
他能那么適應呢?
「快樂的一天,不是么。」
「這是最後一個了……如果不算跑掉的那個。」
另一邊,薩克埃爾撿起火把,清一邊點著戰果,一邊對約德爾道:
「我建議你現在追去,永絕後患……面對詭影之盾,只有你的能力最適合。」
約德爾回過頭去,向通道的深處看了一眼:
「放心,他跑不掉。」
面具護衛冷冷地道。
「那去吧,」薩克埃爾對他努了努嘴:
「這里有我呢。」
約德爾微一頷,轉過身,拍了拍泰爾斯的肩膀。
泰爾斯對他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
「去吧,做你該做的事。」
約德爾點點頭,下一秒消失在空氣。
看得一邊的快繩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手捂著嘴,一臉驚恐地指指約德爾消失的地方,視線來回轉動:「他他他……人……鬼……」
泰爾斯沒有理他,只是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去找點別的事兒干,快繩,拜托了。」
「笑話是我們現在最不需要的東西。」
快繩的驚恐凍結在臉,訕訕地回頭。
另一邊,坦帕和瑪麗娜都滿懷敵意地看著彼此。
但泰爾斯已經沒空管這些了。
也許瑪麗娜身份尷尬,也許坦帕情報通達,留著他們在這里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現在,泰爾斯只想好好睡一覺。
災禍之劍沒了領,死傷慘重,詭影之盾的余部覆滅在這里,而北地人人手不足掀不起什么大浪,遑論秘科還在地面布下了埋伏。
唯一麻煩的,大概只有快繩……
他拄著長劍,靠身後的牆壁,重重嘆出一口氣。
天啊。
魔能。
今天,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使用魔能。
但是……
即便是以前動不動吐血的程度好,這個狀態也是好得有限,時間和能力都有很大的限制。
呵。
泰爾斯輕嗤一聲,突然覺得很累。
不僅僅是身體。
還有精神。
薩克埃爾緩緩走來,一身狼狽的他皺著眉頭:
「嘿,小家伙。」
泰爾斯疲憊地抬起頭,看著對方額頭的罪烙,對他勉強一笑:「胡子剃得不錯。」
「還有,謝謝你。」
但薩克埃爾卻皺著眉頭。
「你的那種異能,不是萬能的,對么。」
刑罰騎士將火把插在一具屍體,權當照明,自己則用袖子擦拭著那柄多處卷口的馬刀:
「否則,你早在被挾持的時候用了。」
泰爾斯深深蹙眉。
果然。
還要跟他解釋……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把額頭抵劍柄。
「讓我猜猜,有時間限制,還是對身體損傷巨大?」薩克埃爾靠他身側的牆壁,淡淡道。
泰爾斯輕嗤一聲,心想自己的樣子大概都被他們看在眼里。
「算是吧。」
但薩克埃爾的下一個問題,卻讓泰爾斯微微一愣:
「為什么不救他?」
嗯?
「什么?」泰爾斯訝然抬頭。
「一開始,你可以救下小約德的,」薩克埃爾輕笑道:
「但你卻放棄了,反而讓我去幫他。」
刑罰騎士轉過頭:「為什么?」
救下……約德爾?
泰爾斯努力回憶著那層像是隔開一個世紀的神經歷,想象著那個狀態下的自己在想什么。
那時,好像自己是想攪亂鎖住約德爾的敵人的陣腳,然後……
那個理智的,冷靜的,果斷的自己……
「額,也許你更適合?畢竟,他們有三四個人……」
可是薩克埃爾搖了搖頭。
「不,我看得出來,你很看重他,他對你也很忠心,」薩克埃爾嘆息道,敲了敲身後的牆壁:
「如果能救他,你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泰爾斯皺起眉頭。
等等。
「你不是不想救他,」薩克埃爾看著火光,深邃地道:
「而是你沒法救他。」
泰爾斯眼皮一跳:
「什么意思?」
沒法救他?
等等。
剛剛,似乎自己試過對付第二個手持鎖鏈的敵人,不過……
薩克埃爾轉過頭,對著王子露齒一笑,狼狽的樣貌和邋遢的外形下,顯得頗為難看。
「那把劍。」
薩克埃爾淡淡道:「他一直抓在右手。」
泰爾斯微微一動。
那把劍?
他第一反應是去看手里瑞的劍。
但下一秒,泰爾斯明白過來了。
想通了什么的他臉色一白,汗毛一豎。
那把劍。
只聽刑罰騎士嘆了一口氣:「正因為那把無之劍,那把傳反魔武裝……」
無之劍。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呼吸恍惚起來。
他說什么……
「所以你的能力,對他右臂的鎖鏈不起作用。」薩克埃爾淡淡道。
泰爾斯艱難地張開嘴:
「薩克埃爾,你……」
刑罰騎士靠牆低下頭,輕笑一聲:「不怪,我以前見過類似的……泰爾斯殿下,我沒叫錯名字吧?」
泰爾斯像一個生銹的鍾表一樣,磕磕巴巴地扭過頭,跟他惴惴對視。
他知道了……
只見薩克埃爾笑容真誠,飽含歉意:
「請你理解,孩子。」
「這不是私人恩怨。」
那一刻,看著對方的笑容,泰爾斯突覺汗毛倒豎!
他體內的獄河之罪瞬間增幅!
像是遇到最可怕的威脅。
危險,危險——似乎一個聲音這樣警示著他。
下一秒。
泰爾斯神色一凜,無師自通地自反應,腿部和腰部的肌肉緊綳而起!
他以離弦之勢,撲出這個牆角!
「呼!」
刀風刮面,刺刺生疼!
霎時雪崩般的刀鋒刮過泰爾斯的頭,帶走幾跟絲。
「鐺!」
馬刀撞牆壁。
石屑四濺!
泰爾斯渾身顫抖,難以置信。
他狼狽而痛苦地掙起身,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是執刀而起,殺氣騰騰的薩克埃爾,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對方的馬刀,正砍在自己剛剛的位置。
只差毫厘。
「躲得很漂亮。」
「鏘。」
刑罰騎士蹙起眉頭,抽出刀鋒,似乎對這一刀砍空的結果不甚滿意。
他們的動靜甚至吸引了在另一邊警惕彼此的三人。
「薩克埃爾……」
泰爾斯無震驚,他死死握著長劍,連呼吸都在顫抖:
「你,你在做什么?」
也許……
也許他是為了試自己的身手?
看看自己的武藝?
一定是……這樣的?
泰爾斯這么想著,感覺自己的思想在顫栗。
直到薩克埃爾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回答他:
「糾正……錯誤。」
一秒。
兩秒。
「為什么?」
泰爾斯呆怔地看著他。
薩克埃爾搖了搖頭,眼神悲憫,卻隱藏著無窮殺機。
「你知道為什么,孩子。」
「如我所言,這不是私人恩怨。」
刑罰騎士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緩緩舉刀,胸同時涌起激動和悵惘。
請放心,艾迪陛下,米迪爾殿下。
無論過了多少年。
錯誤都會被糾正。
我會誓死保衛我們的王國。
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