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他不是魔能師……
泰爾斯想起對方的死而復生的「魔術」,感覺自己在擺脫了對魔能師的恐慌後,又陷入了更深一層的未知。
「計劃好的?」
瑞奇輕笑一聲,目光不離薩克埃爾。
「殿下,你得明白:這個世界是很復雜的,沒有什么是計劃好的。」
「比如今晚,不是么?」
沒有什么是計劃好的。
泰爾斯握緊拳頭。
「神秘恐怖的詭影之盾、背景可怕的北地人、名聲在外的王國秘科與毫不遜色的北地暗室、曾經的衛隊囚犯,甚至還有營地里的星辰貴族——大概半個刃牙營地的人都卷進來了。」
瑞奇嘖聲搖頭。
「當然還有我們和您,殿下。」
「當他們交織在一切的時候,所有預設的計劃都會被打破,只有意外才是主調。」
瑞奇眯起眼睛,從眼縫里露出警色:
「我們從未計劃過什么。」
「或者說,我們唯一靠得住的計劃就是:隨機應變。」
隨機應變?
泰爾斯把今晚發生的事情全部過了一遍。
從酒館到地牢,從佣兵到刺客,從囚犯到薩克埃爾。
他微微色變。
瑞奇,他可以說是今晚一切事件的肇源者:打從一開始,就正是他的災禍之劍,計劃著闖入白骨之牢,獲取想要的情報。
他也是多方的連接者:想要火中取粟的詭影之盾,對王子感興趣的北地人,無辜中立的酒館老板,心懷鬼胎的暗室,包括自己在內,都是被瑞奇聚集在這里的。
他更是矛盾的引爆者:是他帶著塞米爾見到當年的衛隊們,挑起十八年前的舊事,是他帶著屬下們跟詭影之盾火並,將地牢里的所有人都卷進漩渦里。
而他即將變成棋局的終結者:在幾乎達成所有目的,一切近乎塵埃落定的現在,他通過塞米爾把他們引到這里來,見證最後的終局。
泰爾斯只覺得內心越發沉重,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嚴重低估了瑞奇。
在經歷了無數的混亂與意外之後還能安然站在這里,他當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再加上他那神秘重生的詭異手段……
在令人窒息的靜謐中,瑞奇輕笑一聲:
「現在,能跟我回家了嗎?」
但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個身影就在此時暴起!
呼!
思緒還未理清楚的泰爾斯神經一抽,只覺得耳邊風聲一響,就看見那個一瘸一拐的身影越過了他,直擊話音落下的瑞奇!
是薩克埃爾。
前守望人面不改色,速度不快,卻無比堅定地邁動因受傷而不再靈活的雙腿,向前沖去!
泰爾斯徹底愣住了。
說好的……穩住跟冷靜呢?
這一次,早有准備的災禍之劍們不再是被動以應,而是齊齊怒吼著反撲而上,封擋襲擊者。
至少五六個人迎上了薩克埃爾。
只有塞米爾面色大變,出聲阻止:
「不,別這么多人!他……」
但已經晚了。
接下來的六秒里,泰爾斯感覺自己就像在看一出滑稽雜技:
第一秒,一個雇佣兵凶猛地擂出錘頭,被刑罰騎士一帶,卻莫名其妙撞上了左手的同伴,兩人手忙腳亂地避免誤傷,滾成一團。
第二和第三秒,約什跟薩克埃爾的斧頭硬拼一記,隨後撤步移動的他,卻發現自己站在了阻擋同伴來援的道路,接連絆倒了兩個人。
第三秒半,克雷無人能敵的快劍精准刺出,卻神奇地幫恰好低下頭的薩克埃爾擋開了另一記追擊。
第四秒,最後一個擋在瑞奇身前的雇佣兵聰明地不做接觸,而是射出三記飛鏢,一記被薩克埃爾靈活地閃開,扎在他身後一個追擊者的腳面上。
第五秒,第二記飛鏢撞在薩克埃爾的斧柄上,巧合地偏轉方向,飛進人群,扎進了——被兩個人按在地上的小巴尼的屁股。
第六秒,第三記飛鏢倒是准確地命中了薩克埃爾——左臂上固定傷勢的夾板,只見刑罰騎士扭過頭一咬一吐,帶著口水的飛鏢隨即出現在半空中,它被薩克埃爾一斧揮中,射向它原主人的襠部。
等到第七秒的時候,瑞奇震驚地發現:身前的那個飛鏢佣兵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向後一倒,恰巧摔向他的右腳。而與此同時,薩克埃爾的斧刃凌空飛出,射向他的左腳。
瑞奇不得不做了個大撤步,躲開同伴慘叫著的翻滾,再用劍格開薩克埃爾的飛斧。
但等他堪堪完成這一切,薩克埃爾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糟——」
竭力維持平衡的瑞奇只來得說出半個詞,面色冷漠的薩克埃爾就同時抬起自己的右臂與左臂夾板。
喀——拉!
一道驚心動魄的筋骨悶響。
泰爾斯生生一顫。
下一秒,只見瑞奇的頭顱,在肩膀上轉過一個不可能的方向。
撲通。
一聲輕響,前一刻還不可一世的瑞奇,就睜著難以置信的雙眼,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頭顱正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歪曲著,看著自己的背後。
再也不動了。
在許多災禍之劍的痛呼或慘叫中,戰斗結束了。
除了哭嚎的傷員,所有人都驚呆了。
但薩克埃爾沒有結束。
他冷冷地伸手,在半空中撈住瑞奇滑落的「永恆真理」——看著就像是倒下的瑞奇主動把劍拋給他的一樣。
所有人內心一顫!
泰爾斯下意識地扭頭。
唰!
又是血肉撕裂的聲音。
這一次,汨汨噴灑的鮮血中,瑞奇的頭顱離開了身體。
在地上無力地滾動。
一秒。
兩秒。
三秒。
在所有人近乎驚詫的目光中,薩克埃爾站了起來。
當啷一聲,長劍落地。
瑞奇的屍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的頭顱在左肩不遠處,睜著雙眼呆呆地盯著自己的頸部。
做完這一切的薩克埃爾悶哼一聲,捂著胸口矮了矮腰——顯然,他不是毫無損傷。
他周圍的雇佣兵們反應過來,正要上前。
但薩克埃爾只是深吸一口氣,扭頭掃了一眼身周。
雇佣兵們齊齊一僵,紛紛向後退去。
就如潮水退卻。
或者遇見餓狼的羊群。
災禍之劍一方,克雷攙扶著咳嗽著的約什,驚懼交加地看著眼前如鬼神般的戰士。
該死。
之前在牢房里不是巧合……
這家伙真的可以……
泰爾斯一方的人同樣看得目瞪口呆。
「四十個……四十個……」最後的快繩看著滿地的傷員和瑞奇的屍體,驚恐地喃喃道:
「我草,難不成是真的?」
刑罰騎士沒有理會其他人,只是回過頭,凝重注視著地上的無頭屍體。
仿佛過了很久。
但地上的屍體一動不動。
薩克埃爾松了一口氣,轉過身去。
泰爾斯等人也松了一口氣。
果然,殺人之後記得補刀……
是正確的。
但僅僅幾秒之後,薩克埃爾往回走的腳步就僵住了。
因為一陣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音,正從他的身後傳來。
這一邊,泰爾斯,塔爾丁,坎農,布里,快繩齊齊看向刑罰騎士的背後,頓時面無人色!
就連周圍的災禍之劍,也面色發白,扭頭避開。
薩克埃爾瞳孔一凝。
下一秒,他想也不想地踢起地上的斧刃,右手撈住斧柄,直接回頭!
「噗嗤!」
鋼鐵入肉的聲音。
只見薩克埃爾直接把斧刃推進了身後人的胸膛!
但這沒能讓泰爾斯等旁觀者心情稍好一些。
因為他們看見,重新站起來的屍體抓住薩克埃爾的手臂,渾不在意地看看陷進自己胸膛,帶出無數鮮血的斧刃。
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胸膛。
「真狠啊,直接斷頭。」
不知何時,頭顱已經回到身體上的屍體「瑞奇」發笑道:
「你真會給我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