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卻充滿未知的深意。
以及結束談話的決絕。
他不准備說了少年讀出這一層意味。
可泰爾斯卻不滿意:
「所以那究竟是什么」
他擔憂地望著身後的虛空,感覺自己隔空喊話的樣子頗有些傻氣。
沒有回答。
「約德爾」
這一次,泰爾斯的語氣帶了些催促的意思。
「我真的很擔心那個」
可回答他的仍然只有寂靜。
泰爾斯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我見到了」
少年緊皺眉頭盯著虛空,不滿而擔憂:
「當瑞奇試圖摘下它的時候,你的反應,就像是他要剝了你的皮一樣」
「如果你真的沒事,那為什么我從來沒見過你摘」
泰爾斯停下了急促的話語。
昏沉的室內一片死寂。
黑暗中的那片陰影也毫無漣漪。
沉穩如故。
好吧。
既然這樣。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收起不爽的情緒,學著過去六年學到的架勢,變成那個面對咄咄逼人的龍霄城諸侯時清高自矜、尊貴孤傲的星辰王子。
「約德爾加圖,」泰爾斯肅穆而冷漠地道:
「我命令你:告訴我。」
他抬起下巴,提聲正色:
「這是我的命令。」
「來自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的命令」
聲音冷酷,語氣嚴厲,不容置疑。
回應的依舊是沉默。
泰爾斯突然覺得,黑暗中的那片陰影,仿佛動了一下。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道冰冷而嘶啞的嗓音:
「泰爾斯王子。」
隱約而破碎。
無情而冷酷。
「吾只服從陛下的命令。」
話音落下。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周身一冷。
只服從
陛下的命令
他愣愣地看著那片虛空,有些蒙。
是么。
泰爾斯恍惚地吸了一口氣,僵硬地回過頭來。
不再看向身後。
幾秒後。
「好吧。」
泰爾斯聽見自己不自然地開口,只覺得舌頭僵硬而生疏,連剛剛的蛇手都不如:
「當然,陛下的命令」
他艱難地道:
「當然。」
泰爾斯深呼吸了幾次。
他拿起餐具,重新開始進食。
一如方才。
但是。
就在剛剛,他第一次覺得,背後那片看似無人的陰影所給予他的不再是安全感。
那張陌生而熟悉的紫色面具所帶給他的也不再是踏實感。
陛下的命令。
是啊。
我忘了。
他從見到的我第一天起,執行的就是
陛下的命令。
泰爾斯突然想起了龍霄城里的塞爾瑪。
想起了圍繞在她身邊的,看似為女大公服務,服從她命令的,尼寇萊和里斯班。
那一刻,他只覺得心情陰冷。
出神的泰爾斯強逼著自己,按照姬妮教導的最標准的餐桌禮儀吃下一口肉或是面包,卻莫名覺得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渾身不舒暢。
這里太小了,有些氣悶。
他這么想。
泰爾斯放下餐具,煩躁地抬起頭,除了那盞昏暗的不滅燈之外,就只看到三個關得嚴絲合縫的窗戶,只有微光從邊緣處冒出。
一點都不透氣。
難怪這么悶。
暗無天日,見不得光,也不知道現在幾點。
所以這里是哪里,傳說之翼那「甜蜜的家」
一想起羅曼那囂張而自傲的冷峻面孔,泰爾斯的呼吸就是一滯。
該死的小白臉。
泰爾斯板著面孔站起身來,打算推開書桌前的窗戶。
但一推之下,他卻愣住了。
他眼前的這扇窗戶,在把手的位置,被一塊額外釘上去的木板封死了。
搞什么
泰爾斯皺眉看著被釘死的窗戶:
這算什么
怕人入侵
還是怕我逃走
所以封死了所有出入口
要把我困在這里
就像坐牢
想起折磨了他大半夜的黑牢,心情不暢的泰爾斯下意識地轉過頭:
「約德」
但他的話說到半路,就硬生生地止住了。
該死。
王子閉上嘴,深呼吸了幾下。
他沒有再開口,而是再度坐下來,重新拿起餐具。
泰爾斯看著那扇打不開的窗戶,他的呼吸開始加,本就煩悶的心情越惡劣。
該死的羅曼。
該死的小白臉。
泰爾斯坐了不到五秒,就猛地扔下餐具。
他赤著腳走到擺著不滅燈的木台邊上,一把抄起自己的jc匕,再急急地走回來,一刀戳進木板封條與窗框之間的縫隙,用力一撬
「砰」
也許是年久失修,木板脆弱不已,他連終結之力都用不上,就撬掉了封條的一角,連釘尖都暴露在外。
但泰爾斯沒有停下,冷著臉的他站上椅子,用力撬開封條的其他角。
他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泰爾斯強行忽略腹中的飢腸轆轆,煩躁地撬開封條的每一處。
他媽的,想得美
但就在此時,一道灰色的劍刃卻從空氣中顯形
它劃出優美的弧線,直入木板,又改變方向,極快地在上面的幾個角上劃過
「嗤」
隨著幾聲脆響,木板落入一支戴著手套的手掌中,被穩穩地取下。
泰爾斯皺起眉頭,看著身邊的黑色身影高效迅捷地取下封條,露出不少外界的光芒。
「您可以讓我來做。」帶著面具的身影輕輕放下木板。
泰爾斯輕哼了一聲,踏下椅子丟下匕,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
「是么,」王子諷刺道:
「我還以為。」
「你只服從陛下的命令呢。」
面具護衛沒有回答。
他的身影泛出波紋,消失在空氣里。
王子輕嗤一聲,突然全力而出,砰地一聲推開窗戶
無數的灰塵揚起。
激得泰爾斯一陣急咳。
可惡,應該先戴上面巾的
泰爾斯眯著眼睛,一邊努力扇走灰塵,一邊適應著突如其來的強光與冷風。
陽光。
寒風。
久違的陽光,如同找到泄口的潮水般,洶涌地沖進這扇窗戶,填滿整個房間。
照亮了一切。
刺骨的寒風,也似嗅到血跡的狼群一樣,飢渴地撲進這扇窗戶,灌滿整個房間。
吹襲著一切。
但當泰爾斯抬起頭,看向窗外景色的剎那,他就愣住了。
不。
這里
這里是
「咚,咚,咚」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泰爾斯警覺地回過頭,抓起匕。
蛇手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聽上去惶恐不安:
「不,不,不,大人,這是男爵的命令,就算是尊貴如您也不能額」
一聲悶響,蛇手的話語戛然而止。
泰爾斯神經一緊
什么
有人襲擊
「約德爾」
少年顧不上方才的小別扭,輕聲呼喊著。
「別慌。」
空氣里傳來熟悉的回話。
「有我在。」
久違的安全感與踏實感瞬間回到他的心中。
似曾相識。
王子松了一口氣。
但還不等泰爾斯感慨自己真是又賤又善變
「砰」
房間的門被粗暴地打開了
泰爾斯全身的肌肉都緊張起來
一個強壯的身影低下頭,踏進這個狹小的房間。
不之客是個渾身披掛的戰士,散著不好惹的氣息,他轉過視線,掃了泰爾斯一眼。
隱隱約約的危險意味,驚得王子下意識地抬起匕。
他是誰
對方的膚色較深,面貌異於常人,頭上綁著交錯的辮子,臉上則留著黑色的紋身,脖子上更是刺著一條一條鋸齒狀的奇怪紋路。
但是既見過拉斐爾,也見過麥基的泰爾斯很快認出來了。
這是個荒骨人。
泰爾斯震驚地看著他。
怎么回事
荒骨人
在這里
但暗中的約德爾不動聲色。
冷靜。
泰爾斯也只能硬著頭皮這樣告訴自己:等待。
然而,看似危險的荒骨人只是無所謂地掃了房間一眼。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泰爾斯的身上多待一秒。
隨後,另一個尖利、突兀、難聽至極的中年男性嗓音,帶著讓人不快的陰惻笑意,響了起來:
「別被高赫嚇到了,他脖子上的那些剎紋,不過是剎拉倫部族的傳統。」
「他贏過三十六場決斗,僅此而已。」
泰爾斯皺起眉頭:剎拉倫部族,三十六場決斗
名為高赫的荒骨人轉身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咯噔,咯噔,咯噔」
這聲音
聽過老烏鴉拄拐,也聽過黑先知走路聲音的泰爾斯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木頭觸地的聲音。
但是這次的聲音,相比起老烏鴉的更有節奏,比起黑先知的更加輕快。
「啊呀呀,呵呵,上次來這兒還是好久以前了。」
尖利的嗓音再次響起,帶著略微的西荒腔調。
但泰爾斯誓,這是他進入大荒漠以來所聽過的,最標准,最完備、最字正腔圓的西6通用語,甚至還帶著永星城那邊的用語習慣。
「我還一度以為,永遠都不會來這個累人又不祥的地方了。」
終於,一個拄著拐杖的身影一瘸一拐,歪斜著出現在房門口。
當他踏進房門的剎那,泰爾斯對於高赫的緊張與注意,就完全被這個新來者奪走了:
對方的拐杖上搭著一直明顯有殘疾的左腿,整個拄在地上,上面卻奇怪地別著一把樣式特殊的長柄劍,仿佛指望著主人能在拄著拐杖的同時揮舞武器似的。
尖利嗓音的主人扶住門框,拉了拉身上的甲袍,陰仄仄地笑了起來:
「呼,這對我的腿腳還真是場考驗。」
拄著拐杖的他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堪稱非人的中年臉孔:
枯槁、蒼白,嘴唇歪斜。
配上他那陰冷尖利的嗓音以及靈動犀利的眼眸,讓人不寒而栗。
看到對方的剎那,泰爾斯就是一驚
形容可怕的中年人一邊輕輕喘息,一邊打量起泰爾斯:
「嗬,六年里,」對方令人不快地輕笑起來,笑聲仿佛錐心的毒刺:
「您還真是拔高了不少。」
「我猜,北方佬們把你喂得不錯」
數秒的沉默。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了中年人身上的服飾,想起了什么。
對方依舊悚然微笑,等待著回答。
終於,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久違了,」王子收起手上的匕,整了整身上單薄的衣物,正色道:
「公爵大人。」
拐杖的主人盯了他很久,隨即爆出一場大笑:
「哈哈哈,很好,你還記得這我副老骨頭」
他表情誇張,讓非人的面孔更加可怖,還狠狠地鼓著掌,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門外,荒骨人高赫冷冷地回過身,把剛剛醒過來的蛇手再次揍暈過去。
冷靜。
王子暗自道。
泰爾斯逼迫自己不去看蛇手的情況,而是鎮定地望著眼前的客人:
「您的到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王子輕輕地把椅子拉開,示意了一下,然後自顧自地坐到床上:
「所以,您是來支援我,還是支援威廉姆斯男爵,抑或支援刃牙營地的呢」
那個瞬間,對方尖利陰冷的笑聲一窒。
仿佛聽懂了什么。
面容可怖的中年人直視著表面上儀態自如的泰爾斯,嘖聲道:
「很好,你身上也沒有養廢了的貴族紈絝們那股特有的奶臭味兒太好了。」
「我們該對北方佬改觀了也許他們不是只懂用拳頭掀桌子的野蠻人。」
泰爾斯微蹙眉頭。
中年男人輕哼一聲,左腿連著拐杖一起抬起,一頓一頓地踏進房間。
「咯噔,咯噔」
他身後的荒骨人高赫默契地把房門關上,把中年人和泰爾斯留在房里。
把這里重新變成一個密閉的囚籠。
冷靜。
泰爾斯再一次這么告誡自己,看著對方越來越近。
中年男人一拐一拐地走向泰爾斯為他拉開的椅子,半是諷刺半是唏噓:
「只是啊,作為你歸國的第一站,威廉姆斯真不該把您安排到這兒來,這地兒太高了,太高了」
中年人在書桌前停下。
他側過身陰冷地望著泰爾斯,露出身後的窗戶。
以及窗外下無數,如積木般大小的建築們。
「高得我都擔心,你會不會一個不小心」
「從這兒摔下去。」
泰爾斯看著他拐杖上的長劍,只覺得渾身一緊。
就這樣。
星辰的六大豪門之一,以四目頭骨為徽記的法肯豪茲家族的主人。
西荒守護公爵,荒墟領主,「不受歡迎者」。
西里爾法肯豪茲。
他就這樣,站在刃牙營地的至高點「鬼王子塔」的頂層房間里,淡淡地道:
「就像你父親的那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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