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命運如詩(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998 字 2021-06-17

「但是其中有些是大貴族家的子嗣,身份敏感……」

可羅曼的一聲冷哼,把他接下來的話給逼了回去。

「對,那些人。」

傳說之翼轉過一個樓梯轉角,陰冷地道

「額外收多二十倍。」

弗蘭克又是一滯。

幾秒後,弗蘭克嘆了口氣

「好吧,他們會更恨我們的。」

羅曼的腳步一頓。

男爵身後的十幾人齊齊一停,就像演練了上千次一樣,動作整齊,毫無滯澀。

「很好。」

傳說之翼寒聲道

「而我們之所以能在這里立足……」

說到這里,羅曼突然抬起頭,向頭頂上的層層樓梯,目光凝固在最頂層的黑暗里

「正是因為他們恨我們。」

弗蘭克愣住了。

但他的指揮官再沒有說話,只是舉步出塔。

頂層的房間里,泰爾斯狐疑地看著門口,又尷尬地瞧瞧手上的長劍。

他突然預感到,恐怕這就是法肯豪茲的目的之一。

讓所有人看到,王子收下了法肯豪茲家族的禮物。

但偏偏,他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

抓緊它,抓緊你的劍。

別丟了。

半晌,泰爾斯終究只能嘆出一口氣。

那個該死的、渾身酸臭的丑老東西。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他當年對海曼王子,又是怎么說的呢?

一想到這個名字,又想到當年海曼正是在這里殞命,泰爾斯就食欲全無。

海曼跟詭影之盾。

他們究竟有什么樣的聯系?

至於被無數人提到過的那個……騰?

他又是誰?

泰爾斯的表情一頓。

他想起了什么。

王子站起身,快步走到自己的行李前,翻找起來。

幾秒後,他終於掏出那一卷名貴的信紙。

但就在打開它的那一剎,泰爾斯卻頓住了。

「約德爾,」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你對我的四伯,海曼·璨星了解多少?」

幾秒後,空氣里傳來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回答

「不熟。」

很好。

泰爾斯輕輕閉眼。

「我猜也是。」

王子笑著道,隨即睜開眼睛。

下一刻,泰爾斯小心翼翼,卻也是毫不猶豫地展開那張對他而言意義不一般的信紙。

致我的憤怒小貓兒

你沒有給我寫信。

在我們八個月又二十一天前,那次珍貴如金卻不歡而散的相會之後。

你也許不明白。

你也許不明白,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封信。

作為那次爭吵的結局。

沒錯,貓兒,你素來見事敏銳又善解人意,直覺精准且一針見血。

但是,我最珍貴的朋友與愛人,你也許不明白你對我的意義。

你轉身離開,灑脫,高傲,颯爽。

卻帶走了我的一切。

過去的八個月里,再緊急的公務也變得無聊繁瑣,再精彩的生活也變得了無生趣,每日往來的摯友變得庸碌不堪,甚至瑟拉公國的進口美酒、荷布才華橫溢的小說手稿也變得索然無味。

你知道嗎,我親愛的貓兒,從襁褓到成人,從王子到子爵。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這么對待過我。

這么對待海曼·璨星。

我父親不能,母親不能,米迪爾不能,賀拉斯不能,塞羅姆學士和阿倫嬤嬤也不能,就連祖母也不能。

質朴、純真、善良、真誠、樂觀,他們從我身上奪走的東西不少。

但他們從未奪走一切。

一切。

他們從未無情粗暴地把我從高貴的宮殿里和華麗的面具下拖出,推向泥濘的深淵,任我在滂沱大雨和冰冷的月光下撕心裂肺,痛苦不堪,只為展示我胸膛里那顆傷痕累累的真心。

因為我不允許。

海曼也許不以能征慣戰著稱。

但相信我,在內心里,他是個不曾向任何人投降的戰士。

沒有人能讓他俯稱臣,妥協認輸。

沒有人。

除了你,貓兒。

你。

只有你。

失去你的空虛和痛苦一直折磨著我,虐待著我,撕裂著我,甚至戰勝了我的驕傲與尊嚴,我的防衛與自我,我的一切高傲與自矜在它們面前不堪一擊。

我就像蠅營狗苟下賤不堪的市井粗人一樣歇斯底里,失魂落魄,睡不安寢,食不下咽見鬼,那是我曾經最鄙夷的戲劇場景。

你知道的,貓兒,要我承認這一點,倒不如直接殺了我來得痛快。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遇到你之前,我意氣風,自矜自愛。

與你分別後,我一無是處,自怨自艾。

但那也都不重要了。

如果在高傲的冷漠中,我們之間必有一人先低頭,那我想讓你知道,貓兒。

沒有你的日子里,我是痛苦不堪,備受折磨。

我無法停止思念你的心,我無法停下給你寫信的手,我無法捋走你在鏡子里的倒影。

全身上下,我唯一有權主宰的,只有那股罔顧體面與尊嚴,不管驕傲和傳統,只想要全然放棄,徹底倒向你的幼稚沖動。

貓兒,八個月來,我時常在想

是什么帶來了我們的分歧與不和?

是彼此敏感的身份?

是不受祝福的未來?

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是難以磨合的性格?

是天壤雲泥的經歷?

可就像我們每次爭論起責任與自由,人生與愛情,團結與獨立,現實與夢想時,爭論卡希爾·葉落與博瑟·卡安迪之間誰的修辭學成就更高時,所面對的結果一樣。

沒有答案。

直到最近,在動亂四起烽火遍地,王國告急世道大衰的歲月里,我卻突然明白了。

我明白了在沒有明天的日子里,對我而言,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剛剛,刃牙營地的入夜軍號響了。

可我腦海里閃現的卻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那個夜晚,你用劍指著我,帶著讓我無法忘懷的輕蔑笑容,輕聲說

這只小貓可是能掏出你的心臟。

你做到了。

貓兒。

如果你不信,我殘忍又可愛的朋友,那就輕輕低頭。

現在,你看到了嗎?

我的那顆,無力搏動的、血淋淋的、卻也是無所掩飾的真心。

它正靜靜躺在你手心里。

躺在那份它注定落入的命運里。

心甘情願。

此刻,瞭望塔下的軍民熙熙攘攘,而我卻突然理解了小凱瑟爾在我看來的無謂堅持。

他愛她,瘋狂地愛那個出身卑微、名聲狼藉的小警戒官。

他愛她的整個人,勝過愛世間的一切。

那他自然也能為她放棄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韙,放棄體面的婚諾,放棄璨星的姓氏,放棄王子的地位,放棄王室的財產,放棄王位的繼承權,放棄……父親的嚴厲之愛。

相比之下,我,他的哥哥就是個懦夫。

是我,貓兒。

一直都是我。

是我拖累了你。

是我那些無謂的顧慮和尊嚴,一直阻礙著你,阻礙著我們的未來。

貓兒,你從來自由自在不受束縛,驕傲優雅勇敢堅強,為了目標義無反顧,不惜一切。

我身為所謂的國王之子,璨星之後,卻暮氣沉沉,負擔深重,敏感脆弱,顧慮層層。

地位、身份、年齡、差距、外界的人言、王室的體面、王子的責任。

借口,一切都是借口。

是我享受著與你在一起的快樂,要求你的體諒與理解,自己卻唯獨不願作出犧牲的借口。

你是對的,貓兒。

也許剖開胸膛,刨開頭骨,撕開皮膚,真正展現在陽光下的海曼·璨星,只是一個徒有虛名,沒有擔當,不敢面對真實自我的膽小鬼。

現在,荒漠告急、獸人和荒骨人們異常聚集的情報,就放在我的桌面。

可我卻無法不想念這些年來,我們共處的時光。

我想念你輕盈的腳步,想念你動人的歌喉,想念你雋永的詩文,想念你純真的笑容,優美的嘴唇和清澈的眼神。

還有你林間踏露,月下起舞的身姿。

我可以在最危險的敵人面前引經據典滔滔雄辯,在最狡猾的奸商面前理智冷靜高談闊論,在最危急的情勢下泰然自若舉止自如。

卻唯獨無法,無法在為你而寫的信里保持強硬,理直氣壯此時此刻,就連我的筆尖都在顫抖,我的字跡難看得如同獸人作畫。

可我明白了,貓兒。

你給了我最珍貴的機會,去現最真實的我。

我的世界,只有與你有關,才有意義。

可一想到我會因為一次無謂也許不是那么無謂的爭吵而失去你,我的心就不免如刀割般痛苦。

你就像天降的甘霖,洗刷我的一切污穢,滌凈我的渾噩偽裝,澆灌我的所有瘋狂。

沒有了你,我會變成什么樣子?

不。

我已經想象不出來了。

所以我明白了,貓兒。

我愛你。

沒有條件。不計代價。義無反顧。

舍此,無它。

無它。

看著逐漸有些繚亂,卻仍舊維持著別樣美感的筆跡,默默讀著信的泰爾斯不禁注意到,在這幾行字之間,墨跡有些化開,像是沾染了……

淚痕。

泰爾斯出神了幾秒,繼續讀下去。

但是。

也許你不理解,但是冒著再次激怒你的危險,我的貓兒。

在你我之外,在這個污濁的世間,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最後一件。

我知道,在我們彼此的共處間,我不該拿自己煩人不堪的俗事來污染你的耳目,也知道你厭倦了我為無趣無謂的政務操勞身心,更知道你一向看不慣我憂心忡忡萬事操心的一面。

對不起。

但自你走後,我已沒有能傾訴的人了。

我無法告訴你現在的情況有多難。

血親,家族,王國,政治,歷史,未來,所有的一切都交織在一起,解脫不開,掙扎不開。

對不起,貓兒,我愛你。

可我不能就此走開,在他們最絕望的時刻。

我想乞求你原諒我,我的貓兒,我的愛,我的心頭之血,我的天生之罪,我的瘋狂之源。

原諒我。

原諒我要親自走進深不見底的漩渦,甚至置我們本已初現曙光的未來於不顧。

但正如你所言,你愛我,並非愛我的皮囊肉身,並非愛我的詩句文采,更非我的身份地位。

而是愛我靈魂深處的,那一點光芒。

現在,那點光芒突然閃爍起來了。

它告訴我,該去做什么。

做完之後,我的貓兒,無論殘酷的現實放在我們身上的枷鎖有多沉重,無論彼此的身份會為我們留下多少礙難,無論父親會對我們的愛作出怎樣的回答,無論命運會對我們的結合給出祝福還是詛咒。

都不再重要了。

反正,在家族的歷史上,從來只有我們狂妄地冒犯諸神,而諸神從未寬容地護佑我們。

我愛你,貓兒。

永遠。

等我。

等著我在這令人窒息的漩渦里了結一切,還清欠債。

等我。

愛你的、希望也是你所愛的人

h·n·璨星

66o年11月19日晚,於刃牙營地

命運如詩,韻式何知?

又及我會讓羅曼傳達這封信,自從你熟悉的泰諾不幸亡故,他就是我最可靠的信使,熟知通往半塔的路線就是脾氣愁人,時不時有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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