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易斯伯爵語氣蹊蹺的詢問下,德勒面色如常:
「在您面前的就是泰爾……」
但劉易斯隨即哄然一笑,揮手打斷了德勒的介紹:
「別緊張,那只是個玩笑,我當然知道他在哪兒……」
被打斷了的德勒臉色一沉。
「來,讓我看看……」
在德勒的沉默中,劉易斯慢慢地調轉馬頭,側身打量著泰爾斯,表情深奧。
王子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心底的不適,微笑地接受著黑獅伯爵的注目。
幾秒後,幾乎繞了泰爾斯半圈的劉易斯伯爵終於哼笑出聲:
「殿下,我久聞您在北地的偉績,大駕光臨,不勝榮幸。」
他拉近了與王子的距離,腰背後仰,神色依舊倨傲:
「也許您不記得我了……」
但出乎意料,王子卻抬高音量打斷了對方:
「善戰的黑獅,是否還會為獅群而戰?」
聽見這句話的劉易斯登時一愣。
「『誓死而戰』,你當初是這么回答我父親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第二王子直直地看著黑獅家族的掌權人:
「『只要頭獅依舊英明勇武,顧念獅群』。」
劉易斯一臉訝異。
就連一旁的德勒也微微蹙眉。
「是的,我記得你,來自英魂堡的劉易斯·博茲多夫伯爵。」
「六年前的國是會議,你就坐在離我不遠處。」
泰爾斯清了清嗓子,他在夕陽下的眼神開始轉冷:
「而我還記得,當他們為我是否王子而表決的時候……」
「你投了我一張反對票。」
泰爾斯的話里帶著警示的語氣。
博茲多夫的臉色瞬時一變。
他在馬上坐直了身子,看向泰爾斯的眼神不一樣了。
就連一邊的德勒也抿了抿嘴。
劉易斯微微咳嗽:
「王子殿下,在過去……」
可王子的冷面卻倏然消解,如冰山融水。
只見泰爾斯嗤聲一笑,打斷了伯爵:
「別緊張,那只是個玩笑……」
在劉易斯和德勒雙雙皺眉的表情下,泰爾斯悠閑地提韁策馬,越過黑獅伯爵:
「來,讓我看看……」
王子淡定地打量著伯爵身後的黑甲士兵們,仿佛在檢閱他自己的軍隊。
幾秒後,泰爾斯學著劉易斯的樣子提韁回馬,颯然一笑:
「伯爵閣下,我素仰黑獅家族的善戰威名。」
言罷,他笑容友善,對著劉易斯伯爵伸出右手。
「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劉易斯則怔怔地看著王子。
英魂堡的黑獅家族。
又一個響徹西荒的姓氏。
歷史上,博茲多夫的祖先是參加了終結之戰的一位重步兵,因驍勇善戰而被復興王一再提拔,步步高升,最終在立國之日成就伯爵之位。
星辰王國的西部國境能拓展到今天的地步,有相當一部分要仰賴他們血液里的好戰和強勢:終結歷的第二個世紀初,「刀鋒王」托蒙德二世征服龍吻地、攻滅迷霧公國的戰役里,正是博茲多夫的步兵團斬下了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迷霧大公的頭顱。
而第一次大6戰爭後,英魂堡的聲勢一度達到頂峰,在西荒,黑獅家族甚至權壓守護公爵,直到他們在二世紀晚期的「雙星對峙」「雲王」賀拉斯二世死後,璨星王室兩脈爭奪王位的慘烈內耗中,像那個時代的大多數家族一樣,不幸地站錯了隊。
怔住的劉易斯伯爵盯著王子伸出的右手,又看看泰爾斯的微笑,沉默了一會兒。
邊上,一言不的德勒看著泰爾斯的樣子,微翹嘴角。
「謝謝你,殿下。」
半秒後,黑獅伯爵收斂先前倨傲的神色,催動坐騎上前一步,毫不猶豫地甩掉自己的鐵手套,大力握上泰爾斯的手掌:
「我保證,您會看到我們名副其實。」
泰爾斯只感覺被緊握著的手掌轟然一振。
這位黑獅伯爵的手勁兒可不小。
劉易斯伯爵眯起眼睛:
「而頭獅果然不凡。」
博茲多夫伯爵放開他的手掌,向後揮了揮手:
「殿下,來見見我的長子和繼承人,保羅。」
一位面相堅毅,看上去沉默而低調的棕年輕人,穿著帶黑獅徽記的鎧甲策馬上前。
「保羅·博茲多夫,」年輕的保羅板著臉握拳按胸,看上去沒有他父親那么復雜,「殿下,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泰爾斯笑了笑:
「也是我的榮幸。」
一直打量著泰爾斯的劉易斯伯爵笑了一聲,向身後的黑甲士兵們伸手:
「殿下。」
「我的兒子和黑獅家族的兩百精銳,還有英魂堡周邊十四家族組出的一百人,會跟德勒一起,護送您歸家。」
劉易斯加了一句:
「恕我不能親自陪同,但請萬勿懷疑我們對復興宮的熱情和忠誠。」
泰爾斯看著劉易斯身後的黑獅旗幟,以及其他十四面中小貴族的旗幟。
王子先是微微蹙眉,然後展顏一笑:
「從未懷疑。」
劉易斯也嘿嘿一笑:
「我從未懷疑您從未懷疑。」
但下一刻,黑獅伯爵卻看向東方,語調一變:
「但我懷疑其他人懷疑。」
泰爾斯的笑容有些僵。
嗯,這還真是個好說法。
尷尬的氣氛中,旁邊的德勒有意無意地咳嗽了一聲。
但劉易斯卻像是沒聽懂似的,突然道:
「所以我聽說,我們的西荒公爵,西里爾大人已經去找過您了,殿下?」
「還送了你一把好劍?」
泰爾斯略略放下的神經馬上被這句話提了起來。
見鬼。
他怎么知道的?
頭疼萬分的王子換了個方向,下意識地想把馬鞍上的那柄「警示者」給擋住。
「關於那個,我本想退還……」
但劉易斯卻嘆了一口氣,他指了指自己帶來的軍隊,眼神不忿。
「我和德勒。」
「我們加起來,先是動員了無數領民,然後調動了六七百精銳親衛才辦到的事情,公爵卻只用一把劍就做成了。」
博茲多夫伯爵輕哼著:
「真劃算。」
他突然轉向單翼烏鴉的主人:
「你說呢,德勒?」
翼堡伯爵抬起頭,卻並不答話,只給了劉易斯一個友善的微笑。
泰爾斯看著德勒的表情,若有所悟。
下一秒,劉易斯伯爵的目光又回到了王子身上,態度似不經意:
「所以,他也拿劍『甩』過你了嗎?」
泰爾斯一怔:
「甩?」
一旁的德勒又咳嗽了一聲。
但劉易斯伯爵依舊像是沒聽到是的,毫不在意地笑著,在坐騎上對王子比劃著:
「你知道,就是故意拿劍在你面前甩一甩,如果你被嚇得屁滾尿流,那他就嘿嘿一笑『啊你也不過如此』,如果你啥反應沒有,那就故作深沉『嗯你通過我的測試了』。」
只見劉易斯一臉不屑地揮手道:
「在唬住人之後,當然,他就能煞有介事、長篇大論了。」
故意拿劍在你面前……
泰爾斯先是一陣疑惑,然後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什么?
前天,西荒公爵跟他獨處一室的場景如潮水般涌現在大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