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陛下的恩賜(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164 字 2021-06-17

.第497章 陛下的恩賜

夕陽西下。

泰爾斯騎在鞍具全新、毛色光亮的坐騎上,緩緩前行,一路向東。

他越過哨騎的肩頭,注視著視線遠處的荒草和炊煙,默默出神。

這兒的土地不一樣了,跟北地,跟荒漠都不一樣,更濕潤,更肥沃,更平坦永不迷途的那股力量,讓他在冥冥中知曉這樣的信息。

「您的騎術很不錯,殿下,不遜於熟練的騎兵。」

沉浸在「永不迷途」中的王子被突然而來的聲音驚醒,連忙回頭。

「克洛瑪伯爵。」

馬蹄滾滾中,只見翼堡伯爵,德勒克洛瑪提著馬韁,加越過幾名親衛,來到王子的坐騎旁,親衛們紛紛識趣地散開,留給伯爵和王子一定的空間。

而本應該貼身護衛他的怪胎們都被隔在「頭鴉」們的親衛之外,蛇手看樣子有些不忿,但不敢冒犯伯爵的他最終只能低頭喃喃抱怨。

「現在這個時代,在您的年紀,許多家世顯赫的貴族即使能端正好騎姿,也很難在馬背上堅持這么久的時間。」

德勒伯爵雲淡風輕地道。

距離他們的隊伍浩浩盪盪地離開營地已經過了十數個小時,途中除了一次午間休憩,訓練有素的鴉哨輕騎們都是提起馬,快步前行。

泰爾斯捏了捏自己的腿部,轉過眼珠瞄了一眼德勒在馬鐙上的小腿,感覺對方的騎姿就沒怎么變過。

在馬背上「堅持這么久」

王子暗中挑挑眉毛:你是在誇自己吧。

長時間的趕路已經讓泰爾斯的大腿和腰部都開始酸痛,而現在這種能讓他安然看風景的馬蹄碎步,已經屬於一種休息了。

只聽翼堡伯爵繼續感慨道:

「北地人的軍事訓練果然不凡。」

泰爾斯禮貌地點點頭,干笑兩聲:

「謝謝。」

至於北地人的訓練嘛

你該去問問隕星者和亡號鴉。

前者用數年如一日的馬術課教會他,能騎在「正常的」馬背上,是多幸福的事情。

後者靠一日如數年的大奔逃教會他,能「正常地」騎在馬背上,是多幸福的事情。

憶苦思甜,泰爾斯微微嘆息。

果然,人都是逼出來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從尼寇萊、蒙蒂再到之前黑沙領的圖勒哈

一想到自己的北地之行里,著名的埃克斯特五戰將足足有三個人都跟他過不去,泰爾斯就倍感無奈,他大概是世上最倒咳咳王子偷偷瞥了一眼身後的空氣第二倒霉的人。

對了,約德爾是怎么跟上的

不會是扒在哪匹馬屁股後面吧

「終於見到黃沙以外的土地了,對么」

德勒伯爵似乎打算趁著這個時間跟泰爾斯多說一會兒話。

「我服役邊境的時候,在荒漠里待上幾周後再出來,」德勒看著遠處的荒草地和村落炊煙,微微一笑:

「見到哪怕一丁點綠色,都能讓我激動。」

泰爾斯半是識趣半是真誠地接過話頭:

「可不是么。」

「這感覺真不錯。」

在習慣了六年的異鄉漂泊後,重新見到不一樣的地貌與人煙,這還是泰爾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既不在干燥寒冷的北地,也不在滿目黃沙的荒漠。

他在星辰王國。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

注意到泰爾斯的目光所向,德勒指了指視線盡頭的幾間小屋:

「這幾個小村落從屬於恩賜鎮,它是我們今天的補給地,就在前方不遠。它是西荒向西最遠、也是距離刃牙營地最近的城鎮,多年來都為西部前線提供後援與保障。」

恩賜鎮。

德勒的解說引起了泰爾斯久違的興趣那些在前有危險,後有追兵的時刻里無法可想的閑情逸趣。

「而我們會在那兒轉上恩賜大道馳道的路會好走得多。」德勒顯然善解人意地體會到了王子的情緒以及騎馬過久的肌肉酸痛,繼續他的講解。

「恩賜大道」

「在北地的時候,我在書本上讀到過,」泰爾斯竭力向前探頭,想要看清遠處的道路:

「但還是第一次走。」

德勒伯爵笑了:

「那我相信,親身所歷,比在書本上讀到的更有趣。」

然而,下一秒,在泰爾斯的目光觸及遠處的地平線時,奇異的感覺來了。

在一陣輕不可察的耳鳴後,一道寬闊、平坦、硬實的平面,在前方的上出現,在他的意識里出現。

泰爾斯本能地閉上眼睛,只感覺到那道平面一直向東延伸,直到觸碰到一面冰冷、潮濕、混亂、巨大、仿佛無窮無盡的液體牆壁。

恩賜大道。

「可也許不是第一次。」

德勒的話打斷了王子在意識世界中的遨游,他在空中劃出一道橫線:

「恩賜大道以永星城為中心,東西延展,向西連通荒墟、翼堡乃至恩賜鎮這樣的西荒諸地,向東則直達以輝港城為的東海七港。」

德勒微微一笑,調侃道:

「所以,如果您曾踏足永星城,那就算走過恩賜大道了。」

泰爾斯也笑了:

「謝謝你,還有你的安慰。」

德勒點了點頭:

「再加上同樣穿過永星城,貫通南北的國王大道,這兩條大道交相輝映,連通沿途無數城鎮與城堡,疏通王國的地理血脈,是商人們口稱的星辰十字。」

國王大道。

星辰十字。

泰爾斯挑挑眉毛:

「國王大道,我還真是去過,六年前,北上埃克斯特的時候我還知道,它穿過一大片樺樹林,直到斷龍要塞。」

曾經的回憶襲來,泰爾斯不禁出神。

「這要歸功於二世紀初,您的祖先,斬棘托蒙德三世。正是他鼓勵拓荒的政策,讓他和他之後的幾代國王開始重修帝國時代的舊馳道。」

德勒伸手示意了一下周圍:

「為了表達感激,更為了獲得支持,此地最早的貴族們把這個承受著荒漠威脅的邊境小鎮,命名為陛下的恩賜。」

托蒙德的恩賜。

「很聰明,」泰爾斯饒有興趣地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村落人煙:

「面對外敵時,一塊邊地淪陷了跟陛下的恩賜淪陷了,還是後者對復興宮更有震撼力,是吧」

德勒點點頭,他回過頭,掃視著來時的路:

「正是如此。」

「那時候西荒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別說刃牙營地還是荒漠里默默無聞的沙盜老巢,就連建成百年的荒墟,在人們眼中也不過是王國的化外之地從它的命名就可見一斑。」

泰爾斯眼珠子一轉。

荒墟。

哪個有腦子的領主,會把自己的居城命名為「廢墟」

德勒看著在視線中後退的村落,多了些感慨:

「歷史上,恩賜鎮的統治家族因為絕嗣與聯姻,幾度更易。」

「現在,它的主人是赫爾曼家族,他們是荒墟的封臣,祖上更是法肯豪茲家的血脈分支,甚至跟博茲多夫和我們克洛瑪的家譜也有不少交集。」

可德勒的語氣卻微微一黯:

「但他們的榮光已經不再了,現任的恩賜鎮子爵甚至要舉債度日。」

泰爾斯皺眉回頭:

「舉債為什么」

坐騎隨著隊伍繼續前行,時不時有偵察開路或保障後方的哨騎掠過,帶來雄渾有力的傳令聲。

德勒的目光飄向遠方,略見恍然。

「因為戰爭。」

泰爾斯眼神一動:

「血色之年」

德勒緊緊盯著泰爾斯,提起馬韁,與他齊頭並進。

「是。」

「但不止。」

他定定地看著泰爾斯:

「十一年前,為了討回血色之年里的公道,王國決意遠征荒漠。」

遠征荒漠。

泰爾斯心思一動:

「你是說荒漠戰爭,還有之後的肅清戰役」

德勒揚起眉毛,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隨即微露歉意:

「哦,我差點忘了,您當然知道。您是由曼恩子爵養育的,他就是犧牲在那場戰爭里。」

泰爾斯小臉一僵。

不,我不知道。

我是聽某個無良的酒館老板說的。

夕陽照耀著前方,隊伍仍在前進,但德勒則望著遠處,似乎有些出神:

「在戰前,陛下與國是會議通過了動員決議的附案:在緊急時期,前線的刃牙沙丘男爵能夠以國王的名義,行使對恩賜鎮的戰時管制權,包括但不限於治安戒嚴、召集兵員、征用物資,甚至官僚任命、抽用稅金、司法執法。」

戰時管制權。

泰爾斯恍然道:

「原來如此。」

但他隨即感覺到了不對:

「緊急時期」

德勒點了點頭,表情微沉:

「而從那之後,從曠日持久的肅清戰役,到最近的獸人來襲」

德勒的目光變得異常銳利:

「刃牙營地所謂的緊急時期,已經持續了十一年。」

他轉過頭,直視泰爾斯,眼中的意蘊難以理解:

「從未解除。」

泰爾斯愣住了。

十一年的戒嚴和軍管

「而恩賜鎮,只是那些附案的其中之一。」

德勒聲音低沉,一如他的情緒:

「現在您知道,這次刃牙營地的風波,意味著什么了嗎」

泰爾斯皺起了眉頭。

這一次,這位翼堡伯爵拋給了他一個很大的命題。

大得他無法可想。

但德勒沒有要讓他回答的意思,伯爵閣下只是自顧自地道:

「戰爭很糟,對么」

年輕的伯爵騎行在道路上,夕陽把他的鎧甲染得金黃。

可他的眼里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憂傷:

「它摧毀的,不止是生命。」

泰爾斯抿起了嘴,不知何以作答。

「戰時,面對國王親率的大軍和國民亢奮的熱情,老赫爾曼子爵唯有低頭順勢,聽命行事,兢兢業業,勤懇盡忠。」

德勒的聲線微微起伏:

「而戰後,面對威廉姆斯,年屆六十的老赫爾曼子爵唯有一手捧著家譜和黃的恩賜鎮冊封令狀,一手拿劍抵著自己的脖頸,在我們的領主會議上聲淚俱下地控訴。整個西荒都在看著,而我們這些懦弱的所謂大領主,所謂守護公爵與敕封伯爵能做的,就只有苦口婆心地將他勸回去用拖延與謊言。」

德勒眉頭緊鎖,目視前方:

「所以,當老子爵郁郁而終,而他的兒子偷偷摸摸地來到翼堡,低聲下氣地請求借債以維持生計時,我沒有猶豫或吝嗇。」

翼堡伯爵嗓音平和,話語中卻蘊藏著壓抑的力量:

「這是我們欠他的。」

泰爾斯的目光有些沉重。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一時唯有馬蹄聲響。

「多少。」

半晌後,泰爾斯才從難言的沉默中出聲:

「像這樣的情況,在西荒還有多少」

德勒低頭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但他終究還是開口了。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大概五年前,我的麾下,傳承足足數百年的艾莫雷鎮男爵,舉家染病,不幸身亡,就此絕嗣至少對外是這樣說的。」

這一次,伯爵的聲音格外低沉。

泰爾斯皺眉:

「對外」

德勒抬起頭,從鼻子里嗤出一聲:

「顯然他一直在抗議邊郡開拓免稅令的施行據他所言,由那法令而催生的無數暴戶貴族們,每天都在蠶食他的利益,奪走他的領民,斷絕他的生計。」

「權且不論他的辯解是否誇大,但最後也是最糟的,不知是因為愚蠢透頂而無計可施,又或是無處申訴又固執太過,抑或是酒喝多了頭腦不清的他沒有聽從我們的勸阻,循著本能,選擇了路多人帝國祖先的激進之風。」

泰爾斯一凜。

只見德勒握緊了韁繩,眼中透露出寒意:

「他征召兵員,動員軍隊,打算越過西荒,搞個讓星辰全境都看到的大新聞。」

動員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