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聞。
泰爾斯的心情越來越緊。
「然後呢,我父親是怎么反應的」
但出乎意料,德勒只是搖了搖頭,閉上眼睛。
「什么都沒有,」翼堡伯爵淡淡地道:
「復興宮從來都不知道這事兒至少,在他們知道之前,法肯豪茲公爵、博茲多夫伯爵就和我一起,作出了決定。」
泰爾斯一時疑惑:
「不知道作出決定那是什么」
德勒用一句話回答了他:
「我們處理了他。」
語句簡短,語法簡單,語意簡潔。
處理
那個瞬間,泰爾斯感到一股由衷的冷意。
「你知道。」
只見德勒輕輕睜眼,話語淡漠:
「血色之年前鑒不遠,刀鋒領的教訓仍在,而西荒」
「我們不能讓那生。」
那一秒,伯爵的眼神變得無比陰翳,嗓音緊得似乎連空氣都無法流動:
「我們不能。」
所以
艾莫雷男爵
舉家染病。
不幸身亡。
就此絕嗣。
泰爾斯只覺脊背微麻。
他不禁想起西荒公爵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關於貴族與王權的話語。
烈馬不會屈從於鐵鞭,馭者也不會放棄鞭打,而在馬車上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能坐待它散架。
馬蹄聲中,翼堡伯爵的咬字悠悠傳來:
「不能」
泰爾斯輕輕吸了一口氣。
王子的隊伍仍在前進,金紋的單翼烏鴉在夕陽下閃耀金光。
但那幾秒鍾的時間里,泰爾斯有種錯覺:他和德勒,他們兩匹坐騎之間的空氣,冷得可以凍死北地人。
好一會兒後,泰爾斯才艱難地出聲:
「你們不喜歡,對么。」
「我父親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聽見這話,德勒深吸一口氣。
幸好,似乎夕陽的照射瞬間驅趕了伯爵身上的寒冷,讓他的表情恢復了幾絲暖意。
「談不上喜不喜歡。」
德勒一絲不苟的騎姿有了一絲松動,只聽他幽幽地道:
「只是,我活在這里,感受著這里,連接著這里。」
「我的領民,我的封臣,我的家人,我所珍視的一切都在西荒。」
「我對他們,對這片土地負有義務。」
德勒的表情略略出神:
「當他們活著,我想他們活得安心,當他們呼吸,我想他們呼吸順暢,當他們死去,我想他們死得其所。」
伯爵的眼神慢慢聚焦:
「而若他們注定消逝」
「我想讓他們走得安詳,釋然,不留遺憾。」
翼堡伯爵緩緩吐出一口氣:
「而非在不可知的滾滾巨浪里,粉身碎骨。」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此時的王子心頭掠過無數念頭,偏偏沒有一個能讓他開心起來。
泰爾斯只得深深嘆息。
似乎是注意到了王子的情緒,德勒怡然一笑,換了個輕松的口氣。
「但關於恩賜鎮,您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
泰爾斯回以一個詢問的目光。
「在領主們集結軍隊,迎接殿下您歸國之前,英魂堡的博茲多夫伯爵向陛下請命,為恩賜鎮爭取到了解除緊急期的恩令。」
「但是」
德勒的笑容漸漸消失,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十一年了,如果您算上血色之年前後的戰爭和凋敝期,赫爾曼家族已經有足足二十多年的時間,遠離恩賜鎮的運作中心,淪為一介富紳了。」
泰爾斯心中一緊。
「所以,帶著父親遺願的小赫爾曼從第一天就現,從公務執行、治安維護,到制度管理,再到人才的儲備和關系的協調」
「可憐的他們,已經失去統治現在的恩賜鎮的能力了。」
德勒的聲音帶著莫名的詭異:
「如果一匹駿馬,二十年不曾離開馬廄,一只信鴉,二十年不曾飛出鴉舍」
那一刻,泰爾斯突然覺得心中有些寒。
「度過頭一個星期的手忙腳亂和焦頭爛額之後,領民都在抗議不休,所有人都不滿意。」
德勒緊緊盯著自己手上的韁繩:
「為了免致混亂,恩賜鎮不得不留任、乃至召回一部分王室任命的官吏。」
「而刃牙營地的事情後,赫爾曼家族甚至不得不向原本准備撤出的王室常備軍妥協求助以防備可能滲透過防線的零星威脅,畢竟,連領主們在刃牙營地里的軍隊都一敗塗地了不是么」
德勒的表情一黯:
「然後你看到了,威廉姆斯回來了。」
「一切都回來了。」
他回過頭,遠遠望著身後即將落幕西山的夕陽,語氣中帶著幾絲蕭索:
「一切,也回不來了。」
那一秒,泰爾斯不自覺地做了個深呼吸。
他又想起西里爾法肯豪茲不久以前的話:
數百年的時間,從家族的傳繼,爵位的興替,稅例的裁定,官員的任免,律法的判決,到軍隊的動員,復興宮都以按部就班卻無可阻擋的方式,溫和、緩慢,但是堅決地,從領主們手中攫取而去
隊伍的度慢了下來,哨騎前後奔馳的率越來越頻繁,更有一大部分的騎兵已經先行加,消失在前方的山坡轉角。
「所以,有時候我會在想,如果沒有荒漠戰爭就好了」
德勒似乎已經忘卻了王子的存在,此刻的他更像是自言自語:
「甚至更遠一些,如果,沒有血色之年就好了」
如果,沒有血色之年
那許許多多的人
念及此處,泰爾斯的目光也出神了一剎那。
幾秒後,德勒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似乎要把多日以來的憤懣都驅除出胸膛,他的語氣變得正常起來:
「抱歉,殿下,我失態了。」
可泰爾斯只是彎了彎嘴角:
「不,謝謝你的坦誠。」
隊伍轉過一個山坡,眼前,一個與埃克斯特和刃牙營地風格都不一樣的小型城鎮,出現在眼前。
王子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煙,笑容帶著幾分勉強。
「你說得對,伯爵大人,」泰爾斯心情復雜地道:
「有時候,親身所歷,比在書本上讀到的更有趣。」
也更沉重。
他在心底里默默地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而我會記在心上的。」
泰爾斯肅然道。
但他的這一句話,比之前的禮貌式談天,多了幾分真誠。
這一次,德勒盯了他很久。
「謝謝您。」
伯爵輕聲回應,卻無比認真:
「泰爾斯殿下。」
言畢,德勒隨著慢下來的坐騎調轉了馬頭,向著不知不覺出現在眼前的小鎮伸出手臂:
「那么,歡迎來到恩賜鎮。」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轉過頭。
他遠遠看著眼前這個屋宇遍地錯落有致、石磚鋪道路面寬闊的小鎮近乎數百居民都在鴉哨輕騎組成的哨戒線後緊張等待著,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們隊伍的中心。
泰爾斯輕握拳頭。
「別忘了它的名稱之源。」
只聽德勒帶著深意道:
「這是陛下的恩賜。」
但下一秒,還不等泰爾斯回復什么,眼前的「歡迎人群」就出現了騷動。
泰爾斯和德勒的注意力同時提了起來。
在烏鴉衛隊還有在外圍大呼小叫,欲接近王子而不得的「怪胎」們的警惕眼神下,一隊數十人的黑甲士兵粗暴地撥開人群,踏著重重的步伐而來,氣勢洶洶,聲威奪人。
「讓路」
不少平民們抱怨連連,卻沒有人敢於反對,所有人都情願或不情願地離開道路,為這群士兵們讓路。
泰爾斯皺起眉頭。
不少鴉哨輕騎下意識地摸上武器,但沒有更大的動作。
因為一面旗幟,隨著如破浪般破開人群中,高高升起。
看著那面旗幟,泰爾斯愣了一下。
只見旗幟底色純黃,上面是一頭以黑線勾勒出的獅子。
黃底黑獅。
「那是」泰爾斯有些疑惑。
德勒伯爵嘆出一口氣,向泰爾斯側身,低聲道:
「英魂堡的黑獅,博茲多夫家族,他們比我預想的要早。」
英魂堡
黑獅
博茲多夫
還不等想起什么的泰爾斯做出任何反應,德勒就越過馬鞍,按了按泰爾斯的手臂:
「那是劉易斯伯爵,雖然他也是您的敕封封臣之一,但我真誠建議您,殿下,無論他說了什么」
德勒的語氣無比謹慎,只見他嘴角輕輕彎起:
「只要微笑就好。」
泰爾斯又是一頭霧水。
一道高亢卻微粗的嗓音,帶著些許熱情,些許狡黠,也許還有些許冷酷與陰森,在黑甲的士兵們中響起:
「德勒,德勒,我親愛的小德勒」
「你來得可真快,不是么」
一個身材中等,體型微胖,卻黑甲覆身而腰間懸劍的中年貴族騎在馬上,在兩側的士兵簇擁下,來到「頭鴉」的陣前。
德勒的親衛們顯然認識他,沒有人攔阻,也沒有人開口。
中年貴族的衛隊也默契地停在陣前,任由他們的主人提韁前行。
泰爾斯敏銳地注意到,德勒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只見中年貴族帶著熱情得有些虛假的笑容,在德勒的馬前勒定,對他伸出雙臂:
「果然,整個西荒,無論是駿馬還是信鴉,還是你們那兒產得多」
中年貴族打量著德勒的坐騎,一臉欣賞駿馬的意味,話風卻漸漸變了:
「既聽話,又好用,度快,還方便。」
德勒皺起眉頭。
中年貴族側頭瞥著翼堡伯爵,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
「下至庶民,上到國王,可都喜歡得緊呢。」
泰爾斯抿了抿嘴唇:對方話里頭的深意若有若無。
只見德勒伯爵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似的,恭謹地點頭示意,微笑以應:
「劉易斯博茲多夫伯爵。」
德勒禮貌地脫掉鐵手套,伸出右手:
「很榮幸與您相遇。」
中年貴族笑了笑,同樣脫掉手套,握上德勒的手。
他不答話,唯有雙目如刀,直直射向德勒身旁的泰爾斯。
盯得本來也露出笑容的泰爾斯心頭一緊。
「所以,在哪兒」
下一刻,被稱為劉易斯伯爵的男人明明盯著王子,卻眯起眼睛,臉色倨傲,語調陰沉:
「我們那位,據說捍衛了世界和平,征服了巨龍國度,拯救了星辰全境的英雄王子在哪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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