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八脈(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924 字 2021-06-17

馬略斯緩緩抬起視線,卻像是在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空氣似乎在無形中被扯緊,不留縫隙。

「只有在你相信通過犧牲,能得到更珍貴的東西身後的名譽、實際的利益,他人的安全,抑或是純粹的自我滿足時,你才會選擇犧牲。」

馬略斯的話越肅穆:

「換言之,你只有知曉自己相信著什么,更珍愛什么,想交易什么之後,你才有權去選擇,有權去正當地犧牲什么,比如你的生命。」

泰爾斯默不作聲,他似乎有種錯覺,馬略斯一直在盯著自己。

下一秒,馬略斯迅捷回身,帕特森同樣掄起手臂,兩人齊齊又是一鞭

啪!

這一次,托萊多的反應都來不及,報數聲只能堪堪追上。

「否則,你的所謂光榮犧牲,」馬略斯面無表情地看著趴在地上喘息的兩人:

「就只是一時頭腦熱的沖動,被操縱煽動的愚行,乃至盲信盲從的自輕自賤。」

啪!

又是一鞭。

哥洛佛把胸膛從地上拖起來,咬著牙死撐,多伊爾則干脆整個人向後,跪坐在小腿上。

「我懲罰你,多伊爾,並非因為你作出了錯誤的選擇。」

馬略斯冷冷道:

「在你父親被綁架,局勢緊張不明的時候,你顯得那么英勇無雙,將一切拋到腦後,拔劍在手橫沖直撞,一心決斗舍身救父。」

多伊爾恍惚了一瞬,看向守望人。

「但你想犧牲什么,能換取什么?父親?殿下?自己?正義?忠誠?」

「你知道嗎,你清楚嗎?」

馬略斯不再去看迷茫的多伊爾。

「而你,哥洛佛!」

僵屍用力直起腰身,肅穆聽訓。

「無論是你同情多伊爾,暗中放開他去救自己的父親,還是你想阻止他去決斗,於是提議繞後偷襲……感覺是很好心,很高尚,很顧及同袍情誼。」

「可你又打算犧牲什么,想換取什么?同袍?情誼?良心?責任?使命?」

「你又知道嗎!你想過嗎?」

馬略斯露出他少見的嚴肅之色:

「你們,到底相信什么?為何而戰?犧牲何物?拯救何者?」

多伊爾和哥洛佛齊齊惘然,不知何對。

但他們不用回答,因為迎接他們的是

啪!

在慘呼聲中,兩人的思緒再次被劇痛中斷。

「不,你們甚至沒法向我說起,沒法真誠地告訴我,因為你倆統統不知道。」

馬略斯的聲音平穩下來,給人的感覺卻絲毫未松,還是那種綳緊弓弦的緊張。

衛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不,我之所以懲罰你們,不是因為你們做錯了選擇,而是因為你們根本看不到選擇!」

「你們只是在不清不楚,渾渾噩噩的時刻,就訴諸動物的本能,盲目向前,沖動行事,到那之後再來後悔,然後裝模作樣地嘴硬,抹抹眼淚來一句『必要的代價』,下次再接著犯蠢。」

「而你們管那叫犧牲?」

馬略斯輕笑一聲,抖了抖鞭子上的血跡。

「就像兩枚可悲的棋子,下意識地走自己的步數。」

「直到殿下大慈悲地把你們從必死的棋盤里撈起來跟敵人的棋子一起。」

久久不言的泰爾斯猛地一抖。

他感覺到,不少人的視線轉向了自己。

d.d和僵屍恍惚地呼吸著,仿佛這一刻,鞭刑的劇痛已經不能再影響他們。

「結果就是,你們不明不白的行為既有負自身,又危及使命,既有害同僚,又威脅大局。」

「兩邊都落不到好,哪里都一事無成。」

馬略斯的目光中現出沉痛:

「簡直愚蠢之極。」

風聲呼嘯,鞭影快閃。

啪!

嘶聲痛呼中,兩位受刑者的影子在地上拉出不定的形狀。

「如果你們是沖鋒的戰士,是打仗的炮灰,是戰場上的敢死隊,那么我也許會給你們升職授勛,來激勵部曲繼續不惜命地送死,無論你們願不願意,都宣傳一下『犧牲』,」馬略斯的聲音隨他的目光一同黯淡下來:

「但你們不是。」

馬略斯看向每一個人,聲重語寒:

「你們是王室衛隊。」

「千年前,汝名帝之禁衛。」

鞭風再響。

啪!

但這一次,多伊爾和哥洛佛只是硬氣地吭哧一聲,身影齊齊一抖,卻沒有倒下。

馬略斯看著身邊的帕特森默默地收起皮鞭,遞給佩扎羅西,又看見托萊多瘋狂地給他打眼色,示意數量夠了。

「這樣的你們,並不是在犧牲。」

「這樣的你們,沒有資格犧牲。」

守望人淡淡地道。

「我累了,你的最後一鞭留著,」他轉過身,把皮鞭遞給卡朋:

「多伊爾護衛官。」

話音剛落,硬挺著的兩人泄掉最後一口氣,直挺挺地倒下。

唯有鮮血淋漓的背部還留在空氣中,講述之前的故事。

衛隊里爆出小小的騷動,像是許許多多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後勤官史陀嘆息著,揮了揮手,早有准備的幾人齊齊趕上,擔架,消毒,清潔,上葯,綳帶,熟練無比。

掌旗官雨果·富比則收起了一直在行刑過程中記錄書寫的小本子。

「你們養傷的日子,會有人替班。」

「而那些沒有被鞭打的人,」馬略斯的余光瞥向眾人,讓其余的二十幾人齊齊一凜:

「引以為戒。」

守望人從托萊多手里接過自己的武器,不輕不重地道:

「現在,解散吧。」

下一刻,整只星湖衛隊像是松下的弓弦,各自散去。

但就在此時。

「勛爵,我不明白,」趴在擔架上,面色蒼白的多伊爾不顧皮洛加的阻止,用力支起上半身,聲音疲憊:「犧牲是錯,不犧牲也不對。」

「那長官,我該怎么辦?」

許多人腳步一滯。

馬略斯也輕輕一頓。

他望向遠處的泰爾斯,讓後者心中一緊。

「既然犧牲是交易。」

守望人幽幽地開口:

「那么交易的時候,就別誤判了天平兩端的價值,世界上太多的東西假大空的虛言,用心險惡的陰謀,恍然未覺的習慣都能混淆它們,誆騙你去作出不公平的交易。」

馬略斯轉過頭,看向每一個人。

「所以,當你決定要交易,」守望人話音沉穩,語氣里卻藏著泰爾斯辨認不出來的情緒:

「確保那是你自己的天平。」

他緩緩道:

「留在上面的,絕不能是連你自己都看不懂,就去盲目相信的砝碼和刻度。」

此言一出,許多人陷入沉思。

泰爾斯默默不語。

幾秒後,訓練場上的衛隊成員們各司其職,紛紛而去。

泰爾斯回過神來,舉步向前,走向兩位受刑者。

擔架上,感知到什么的多伊爾艱難地抬起頭,看到是泰爾斯後,露出一個奄奄一息的笑容:

「殿下。」

泰爾斯心情沉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道:

「你父親怎么樣了?」

擔架上的d.d露出一個苦澀卻逞強的笑容:

「你知道他的……嚇得不輕。」

「應該會老實好一陣子。」

泰爾斯沉默了,幾秒後,他拍了拍多伊爾的手臂,對另一邊的哥洛佛也點點頭:

「好好養傷。」

多伊爾跟哥洛佛被抬走了。

星湖衛隊里的許多人也經過他的身旁,紛紛對泰爾斯行禮。

與他比過劍的老皮洛加,左手劍的佐內維德,前警戒官孔穆托,護衛翼里的高佬法蘭祖克、呆呆的費里,剛剛跟著他過來的壯漢巴斯提亞和年輕的涅希……

「殿下。」

「日安。」

「願您順利。」

相處數月,一張張從陌生道熟悉的臉在眼前閃過。

不知道是否錯覺,一夜過後,星湖衛隊們起初給泰爾斯的那股陌生和不諧感似乎消散了許多。

至少,他們的行禮致意顯得更加恭謹,卻越自然。

只有一個人除外。

「您來早了,殿下。」

馬略斯淡定地來到他面前:

「武藝課還有好一會兒。」

泰爾斯冷笑一聲。

「彼此彼此。」

馬略斯像是沒聽出星湖公爵話里的慍怒,悠然轉身:

「正好,熱身吧。」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我說,每次我覺得對你的印象有起色的時候,馬略斯……」

他看著遠去的那兩副擔架,冷冷道:

「你就非要毀掉它,是吧?」

「我最討厭的親衛隊長?」

他的身後,巴斯提亞和涅希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退開道遠處。

馬略斯渾不在意地挑出一柄練習劍,拋給泰爾斯。

「那么,您有過幾個親衛隊長?」

泰爾斯冷哼一聲,來到訓練場中,揮舞長劍,開始熱身:

「就你一個。」

「嗯」馬略斯從鼻子里哼出一個升調:

「那我就放心了。」

泰爾斯出諷刺的笑聲。

「順便一句,」他不爽地看著守望人:

「我怎么總覺得,你說剛剛那句『那些沒有被鞭打的人』,是意有所指?」

馬略斯微微一笑,輕松如故:

「也許是您誤會了?」

泰爾斯拉出幾個劍式,呼吸加,把身體舒展開來:

「或者沒有?」

馬略斯聳聳肩,笑道:

「那就沒有吧。」

他這副不咸不淡不溫不冷的樣子,把泰爾斯噎得夠嗆。

「話說回來……」

泰爾斯不懷好意地道:

「我怎么感覺你是在訓誡他們不要沖動犧牲?不要盲目愚忠於王室?」

馬略斯一邊示意泰爾斯的動作再大一些,一邊淡淡道:

「我說了,是您誤會了。」

泰爾斯冷笑一聲:

「或者沒有?」

馬略斯沒有接這個話茬。

「熱身不妨認真些,」守望人仿佛變回一個敬業愛崗的武藝課老師,他認真地道:「畢竟是您自己的身體健康。」

「得要您自個兒愛護。」

泰爾斯冷哼一聲。

但他隨即想起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復興宮那邊,還沒來人嗎?」

「畢竟昨晚……」泰爾斯沒說下去。

這個話題似乎拉低了溫度。

馬略斯沉默了一陣:

「沒有。」

「但我向您擔保,他們一定會來,或早或晚。」

在復雜的心情中,泰爾斯熱身完畢,感覺渾身熱,微微出汗。

「好吧,今天是啥?打靶?劍架?還是挨揍?」

馬略斯笑了笑,向遠處招了招手:

「涅希?」

遠處,見習先鋒官涅希先是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在得到確認後,然後受寵若驚地上前來。

泰爾斯翻了個白眼,認命也似地去找他的盾牌,准備迎接挨咳咳,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