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比揚。」
「這家伙是沃拉領和雙塔長劍的繼承人,科恩·卡拉比揚,現在在王都當警戒官。」
孔穆托一愣,花了幾秒的時間思考這個名字的意義。
「噢噢喔,原來是卡拉比揚少爺!」
護衛官瞬間變得熱情如火,笑靨如花。
他揪著科恩衣領的手臂順勢一松,十分自然地過渡到為對方整理衣物的動作:
「真巧,那個,我也曾經是警戒官,咱倆是同行呢,哎呀誤會誤會,早知道您是暗中探訪的話……」
科恩愣愣地看著他,反應不過來。
然而下一秒,另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就從遠處傳來:
「殿下!」
幾人齊齊一驚:另一個穿著便服的男人,姿態僵硬,一瘸一拐地向他們蠕動而來,行人紛紛側目。
哥洛佛看清了對方的面孔,痛苦捂額。
「d.d?」
泰爾斯眉頭一皺:
「你不是在養傷嗎?」
泰爾斯身邊的一等護衛官,丹尼·多伊爾滿眼晶瑩地撲到少年眼前:
「是的殿下!但是我,孔穆托來我家找我了,我聽說了閔迪思廳的事兒——」
「噤聲!」
哥洛佛毫不客氣地將d.d拽起來,把他拉到街角,同時警惕地注意左右,低聲道:
「懷亞。殿下現在的化名叫懷亞。」
d.d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噢噢喔,好的,懷亞!孔穆托說得不清不楚,說什么你們去找女人,結果找到了個不男不女的,接著來了個又壯又硬的男人,然後他就痛昏了,你們也不見了——」
「喲,d.d!好久不見!」科恩興高采烈出現在多伊爾身邊,一巴掌拍上他的背部!
「嗷!」多伊爾慘叫一聲,整個人撲進哥洛佛的懷里。
「咦,你咋了?」科恩疑惑地伸著手,一臉不解:
「為啥走起路來活像個鴨子,還一拍就炸?」
d.d忍著後背的劇痛,趴在哥洛佛身上,回頭看了一眼。
「搞什么?」
多伊爾扭曲臉龐,拇指憤然地指指科恩,低聲問哥洛佛:
「為啥是這家伙?」
哥洛佛不動聲色地把他從自己的身上扒下去。
「你知道,殿——懷亞身邊的傻子請假了,我們找不到另外的傻子,只好讓他來替補。」
多伊爾弱弱地呻吟著,隨即疑惑起來:
「噢,傻子的替補……等等,請假的那個傻子是誰?」
哥洛佛抿緊嘴唇。
「嘿!你們倆!」
科恩在一旁憤憤不平地揮手:
「別在我背後說壞話——我能聽得你們的話!我,聽!得!到!你們聽見了嗎?我聽得到!你們聽見了嗎?」
哥洛佛向著d.d聳了聳肩。
d.d皺眉看著科恩,又看看恢復冷酷的哥洛佛,卻最終低頭嘆息。
「好吧,傻子就傻子吧,興許我真的是呢,」多伊爾無奈地捶捶科恩的肩膀:
「不管怎么說,謝謝你替我的班,隨侍殿下。」
這下倒輪到科恩一驚:
「誒?你今天怎么了?跟往常不太一樣?怎么不還嘴?」
「沒事,就是,我現在做一件事前,」多伊爾緊了緊背後的衣物,齜牙咧嘴地苦笑道:
「都得先掂量掂量天平。」
這話一出,哥洛佛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卧槽,」科恩驚訝地看著多伊爾:
「花花公子哥兒……你長大了!」
多伊爾還給他一個憂郁的微笑。
於是科恩心懷快慰,毫不留力重重一掌,再度拍上d.d的後背。
聽著多伊爾的慘叫,看著他們的重逢,泰爾斯彎起嘴角,突然覺得今天也不是那么糟糕。
但就在那一刻,他的內心涌起一股若有若無的異樣。
嗯?
泰爾斯下意識地回頭,望向身後的人群。
就在他轉頭的剎那,大街上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後面好吵啊。」
「發生什么了?」
「出車禍了嗎?」
星湖衛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陣騷動,齊齊回頭。
但這股騷動很快變調,人群的私語蔓延出恐慌。
「快,躲開!」
「誰家的馬驚了!」
「怎么突然發瘋了?」
「誰拉住它啊!」
泰爾斯臉色一變:那股異樣感越來越重。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現在街市上,沖出人群!
離他們越來越近。
哥洛佛、科恩、d.d和孔穆托同樣看到了這一幕,齊齊變色。
「它沖這兒來了!」
「快跑!」
慌亂的私語變成了恐懼的尖叫,大街上的人們紛紛躲避黑影,四散而逃!
黑影動靜之大,激起勁風無數。
它向著泰爾斯一行人籠罩而來,速度壓迫感十足,轉瞬即至!
「小心——」
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哥洛佛就飛撲而來,把他牢牢壓倒在地上。
「搞什——」d.d詫異的話還沒說完,也被科恩和孔穆托雙雙撲倒。
泰爾斯只感覺到巨大的黑影掠過他的頭頂,帶動勁風如刃,刮得他們的斗篷抖動不休!
而那種異樣感也達到了頂峰。
咯噔,咯噔……
黑影在他們後方落地,化出有節奏的踏地聲,漸行漸遠。
「殿下,您沒事吧?」哥洛佛狼狽地爬起身:
「該死的畜生!」
再度受到王室衛隊vip服務的泰爾斯痛苦地呸出嘴里的塵土,只來得及從僵屍的懷里探出腦袋。
多伊爾推開身上的兩條大漢,在鞭傷和摔傷雙重疼痛下齜牙咧嘴:
「哪里來的畜生,敢沖撞王室——卧槽它又回來了!」
咯噔咯噔咯噔——
急促的馬蹄聲再次響起,所有人又是一驚:
遠處的巨大黑影一個急轉,再次回頭,向他們沖來!
「這究竟是哪個白痴的馬,鬧市驅馳,看我不削他——」科恩惱怒地擼起袖子。
「不,普通的驚馬不會這么執著,它可能被下了葯,專沖著殿下來的!」孔穆托警惕地分析道。
「哎呦你們別快說話了,誰來拉我一把……」這是疼得直哼哼的d.d。
哥洛佛被激起了狠性,一躍而起,咬牙拔劍:
「宰了它!」
「等一等。」但泰爾斯突然伸手,死死按住他的寶劍,站起身來。
只見少年深吸一口氣,奔出幾步,向著沖來的黑影張開雙臂!
哥洛佛下意識地伸手攔阻王子,卻撈了個空。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而黑影帶著風馳電掣的速度,席卷塵土,沖向泰爾斯!
「不不不不——」d.d看得肝膽俱裂。
下一秒,黑影的雙蹄連續蹬地,大幅減速,激起塵土無數!
在目瞪口呆的眾人眼前,黑影從狂奔迅馳變成快步疾走,再變成尋常踏步,最終,它踏著優雅的小碎步,來到泰爾斯面前,乖巧地低下頭。
「漂亮,沒撞到什么,跨越障礙的姿勢純熟多了,」泰爾斯笑著伸出手,撫摸上這匹黑馬:
「好女孩。」
黑馬雙目明亮,打了個快樂的響鼻。
它向前探頭,把泰爾斯狠狠夾在下巴和脖頸之間,來回磨蹭。
「是的,我知道,我也想你了,」泰爾斯被它親昵的「摟抱」整得有些無奈,但心底的驚顫感卻化作安穩,他輕輕梳理著對方的鬃毛,柔聲道:
「珍妮。」
星湖衛士們——以及科恩——都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d.d你讀書多,告訴我,這是什么場面?」科恩呆呆地捅了捅多伊爾。
「額,讓我——別碰我的背——讓我想想,」多伊爾看著泰爾斯沉浸在喜悅中,無暇顧及他們的場面,皺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
「喜結新歡?」
孔穆托察言觀色,他揮舞著雙手,驅散在一片狼藉之後好奇圍觀的人群:
「散了散了,都散了,警戒官在此!有啥好看的,沒見過官二代飆車——飆馬啊?」
他的嚴厲起到了些許效果,人群緩緩散去,但是不及哥洛佛的手段見效快——僵屍冷著臉走上前來,不由分說摘走d.d腰間的錢袋,扯開口子,向著遠方揮灑出漫天的錢幣和兌票。
在d.d的不忿抗議和人群的熱鬧哄搶中,哥洛佛等人護送著泰爾斯和他的新坐騎離開「案發現場」。
但沒走多遠,哥洛佛就警惕地轉身:幾個身影不顧滿地的錢幣,逆勢穿過人群,氣喘吁吁地狂奔而來。
「大叔,前面,就在前面!」
「你悠著點小子,套馬索放哪兒了?」
「那玩意兒沒用!記得嗎,上次啞巴套中了,被它跑起來放了一下午的風箏……」
「哼。」
「要拿上好的馬糧誘惑它!」
「或者穿上殿下的衣服……」
「該死的這都第幾次了,欺軟怕硬——那個死人臉在的時候,它就從來不敢這么狂……」
「誰都別攔我,這次我一定把這瘋馬剁了喂啞巴——」
「哼。」
星湖衛隊們警覺地站好陣型,阻擋來人的路途。
七嘴八舌的交談聲戛然而止,來人們齊齊停步,警惕地看著星湖衛隊。
哥洛佛皺起眉頭:
來者有四人,雖然風塵仆仆,可俱是全副武裝,其中年長者佩劍背盾,年輕者背縛槍矛,還有一人居然戴著奇怪的面具,覆蓋了從下巴到下半張臉的部位。
而他們的領頭者是個腰懸長劍,面目英武的青年,他怔怔地望著那匹正與泰爾斯親昵的黑馬。
但他們的站位——哥洛佛越發警惕——極其專業,左右散開,守住彼此的死角。
不是黑幫混混,而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老手。
「啊!啊!啊!」
科恩突然驚叫起來,他面露喜色,沖到兩隊人馬之間。
陌生的來人們看到科恩,表情同樣一變,有人驚喜,有人嫌棄,有人驚喜之後再嫌棄。
「那個,認識的,認識的!」
科恩嘴唇開合,手舞足蹈,向著領頭的青年張開雙臂: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
但青年只是怔怔地掠過科恩身側,無視他的擁抱。
科恩摟了個空,只能尷尬地舉著雙臂。
直到他看到下一個人的時候。
只見眼前,戴著銀色面具的怪人冷哼一聲,憤恨地望著警戒官。
「我的……」
科恩的笑容變得無比難看,雙臂一軟,聲音也隨之一顫:
「——朋友?」
另一邊,面目英武的青年呼吸加速,胸膛起伏,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泰爾斯,滿臉不可置信。
「殿……殿下?」
同樣,一手牽著珍妮的泰爾斯回望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懷亞。」
英武青年——許久未見的懷亞猛吸一口氣,從難以置信到欣喜若狂,他三兩步趕上去:
「殿下,是你,真的是您!」
但哥洛佛冷冷地舉臂,攔在懷亞和泰爾斯之間。
懷亞清醒過來,一個急剎車站定在泰爾斯面前。
他看了哥洛佛一眼,強迫自己回想起曾經的星辰禮節,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因多日趕路而凌亂隨意的形容,恭謹而古板地鞠躬。
泰爾斯張了張嘴,卻只能蹦出幾個單詞:
「是,是我。」
懷亞使勁眨了眨眼,調整好自己的呼吸,驚喜回頭:
「我剛剛還在和啞巴說……」
戴著面具的怪人嘶啞地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懷亞也不理他,只是激動地打量泰爾斯,語無倫次:
「您不知道,當您在龍霄城被劫走的時候……傑納德大叔說這都是你的計劃,但是我不敢相信……」
背劍負盾的年長者露出淡淡的微笑。
「隕星者把我們每個人都從頭到尾查了一遍……直到他滿身是傷地回到龍霄城……」
懷亞激動得語無倫次。
「直到您回到王國的消息傳來,我們——」
但泰爾斯笑了,笑得很欣慰。
下一秒,他跨過哥洛佛,也跨過王子與侍從官之間的距離,暢快地伸出雙臂,在侍從官驚訝的眼神下,結結實實地把懷亞抱了個滿懷。
眾人的面色齊齊一變。
「謝謝你,懷亞。」
泰爾斯把下巴壓在懷亞的肩膀上,努力遏制住聲音的顫抖:
「謝謝你們回來了。」
懷亞也被嚇呆了,他看著王子不合體統的真誠舉動,雙手無處安放:
「殿,殿下?」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突然感覺到,他所身處的這個羅網不再那么厚重深沉:
「你不知道,不知道這對我意味著什么。」
懷亞猶豫了幾秒,但他最終還是笑了,自然地反抱住少年,輕拍他的背部。
「我知道的,殿下,我知道的——就像以前一樣。」
是啊。
泰爾斯閉上眼睛。
像以前一樣。
「卧槽,這場面我是真沒見過,」這下輪到d.d目瞪口呆,他死死盯著被王子摟住的新來青年:
「什么情況?」
科恩嘆了口氣,想起軍旅生涯的他唏噓道:
「舊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