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咬了咬牙。
如果我不相信馬略斯,那我……
好吧。
泰爾斯盯了他很久,冷哼一聲,一把扯過警示者。
「但願你使劍的本領趕得上你諷刺挖苦的本事,我親愛的親衛頭頭。」
「那您可低估我了。」
「哦?莫非你其實劍術不弱,只是深藏不露?」
「不,我是說,」馬略斯氣定神閑,「挖苦您的本事,我才使了不到一半呢。」
泰爾斯扁起嘴,一陣不爽。
「那么正巧,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馬略斯轉過身,收起桌上磨好的短刀,插進胸前的刀鞘里:
「您與人深夜幽會時,都不喜歡走正門,而寧願翻窗爬頂?」
那個瞬間,舉著警示者的泰爾斯渾身一僵。
只見馬略斯眯著眼睛抱起手臂: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那條『空中走廊』總有一天會讓你變成肉餅?」
泰爾斯瞪著眼,用盡全身力氣眨了眨眼皮:
「你,你,我,我沒聽太懂……」
「奧斯卡爾森和d.d只是明哨,」馬略斯一臉淡定,「就在您和要塞之花,也就是薩瑟雷女勛爵碰面的時候,伊塔里亞諾正在更深的地方當值暗哨,他在望遠鏡里把你們看得清清楚楚,當即一五一十地匯報給我。」
操。
他真的知道,不是詐我!
泰爾斯在心中氣急敗壞。
馬略斯輕哼一聲:
「所以,殿下,您不會真的蠢到那份兒上,以為星湖堡的守御形同虛設吧?」
那誰知道呢。
對吧,小笨笨?
泰爾斯反應過來,咳嗽一聲。
「當,當然不會。那個嘛,我知道你們就在左近,所以很是放心。」
但泰爾斯想起了什么,表情一變:
「等等,所以你們肯定也看到索尼婭對我動手了,但卻無動於衷?」
「動手?」馬略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抱歉,您聲名在外,我們都以為那是您玩兒的新花樣。」
這個筆好討厭啊。
泰爾斯強忍住咆哮的欲望:
「為什么我有這樣的預感:總有一天我會被你害死?」
「事實上,殿下,我覺得這該是我的台詞。」
如果是那就太棒了。
泰爾斯諷刺一笑,揮手轉身。
好吧,這邊就這樣安排了。
接下來,他要前往南岸……
「所以,殿下您以後——」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泰爾斯不耐煩地揮手,「我以後不會再爬牆了,我發誓,下次我要幽會情人啥的,就光明正大從正門敲鑼打鼓走出去……」
「我讓唐辛在窗外拉了安全繩。」
馬略斯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平靜無波:「下次要爬牆前,殿下,記得先綁上。」
安全繩。
泰爾斯揮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愣愣地回過頭:
「安全繩?托蒙德,你……」
馬略斯輕嘆一口氣,無可奈何。
「我們在一起有一陣子了,殿下,我知道我無法阻止您犯傻、犯蠢、犯病、犯災星……」
泰爾斯表情一黑。
好吧,這個筆果然很討厭。
「……就像那天沒法阻止你從馬車里出來,或者不顧一切沖出去找人決斗。」
「但我又不想為您訂做棺材,殿下,或者為我,為這座城堡里的任何人。」
泰爾斯皺起眉頭。
「所以,在出這趟遠門之前,如果您能大發慈悲可憐可憐我們的話,」馬略斯抱起手臂,拇指向窗外指了指,「安全繩?」
馬略斯言罷輕點下巴,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泰爾斯一時心情復雜,不知作何反應。
泰爾斯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警示者。
劍鞘的大小正好,正適合握在手中。
想必掣劍出鞘時,也是一樣?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嘿。」
泰爾斯叫住了馬略斯。
「從復興宮回來之後,我一直沒機會說,但是……謝謝你,托爾。」
該死。
馬略斯心中嘆息:稱呼怎么又換回來了?
泰爾斯走向前去,扁扁嘴巴: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伺候的老板,沖動,幼稚,自以為是,總是做些愚蠢的決定讓你難堪,幾乎可以說很糟糕。」
「您可以去掉『幾乎』。」馬略斯表情不變。
這個筆……
泰爾斯用力撫平狠狠擠在一塊的眉毛,深呼吸著開口:
「但是,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謝謝你替我……兜底。」
泰爾斯咽了口唾沫。
還好沒脫口而出「擦屁屁」。
該死的秘科。
馬略斯望著他,目光里泛出疑惑。
泰爾斯努力開口:「尤其是我強闖復興宮那天,謝謝你為我留下的人手和預案,謝謝你入宮前對我的提醒,還有……之後的事務,所有這些,諸如此類。」
馬略斯皺起眉頭,看他的樣子——就像在看神經病。
泰爾斯用力地憋出一個笑容。
好吧,他不太適合說這些煽情的話。
公爵掛著僵硬的笑容,攤了攤手,機械地轉身離開:
「總之,謝謝。」
「還有之前的王室宴會。」馬略斯突然開口。
泰爾斯轉了一半的身子頓住了:
「什么?」
只見馬略斯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你該謝謝我的事情,還得加上這一件。」
泰爾斯反應過來,尷尬地咳嗽一聲:
「噢,對,還有這件,額,謝謝你。」
「還有閔迪思廳里的日子。」
泰爾斯只得點頭同意:「還有閔迪思廳里的日子。」
「還有從西荒回來那天。」
泰爾斯閉眼嘆息:「還有西荒回來那天。」
「還有星湖堡的管理事務。」
泰爾斯木然重復:「還有星湖堡的管理事務。」
「還有——」
「你夠了啊啊啊,」泰爾斯終於忍無可忍,「還要數出多遠?」
馬略斯笑了。
「不客氣,殿下,此乃我份內之責。」
他這一刻的笑,很像他平時帶著禮貌和淡淡諷刺的職業性笑容。
很像。
「不敢承您如此重謝。」守望人淡淡道,轉身離去。
重謝你麻痹,我是中邪了才給你重謝。
泰爾斯對他的背影狠狠比了個中指,把「那這次就拜托你了」吞進肚子里,順便將對守望人的那一丁丁丁點感激和一小小小撮愧疚,一股腦丟進獄河河底,祈禱它們永不超生。
馬略斯十分高效,僅僅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泰爾斯殿下即將出發,前往南岸領拜訪的事情。整座星湖堡就此運作起來,每個人都在忙碌,為公爵出遠門的事務做准備,也有很多人開始好奇公爵此行的目標和事務——可惜此等絕密,只有埋藏在星湖堡最深處的消息線人b.b,方能知曉一二。
但泰爾斯卻沒想到,公爵出行的消息傳出去後,第一個來找他的,居然會是這個人。
「要塞之花就罷了,她倒也自視甚高,一如傳聞般生人難近。」
公爵房間的門口,巡邏路過的黑獅伯爵之子,保羅·博茲多夫看著走進房間的清冷背影,嘆了一口氣:「我還想著寒暄兩句呢。」
在一邊咬著香腸的d.d一邊關上房門,一邊搖頭否認:
「不不不,不是高傲,也不是生人勿近,相信我,沒有人生下來就喜歡擺臭臉。」
d.d用力咽下一口肉腸:
「這個年紀的姑娘,不假辭色和冷若冰霜都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也是最好最直接的保護——尤其是那些必須和男人一塊兒工作的女人,相比起平易近人笑臉相迎,這么做可以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保羅皺起眉頭
「你怎么知道?」
多伊爾捋了捋頭發,甩了個瀟灑的姿勢:「我倒是希望我不知道,但是沒辦法,天賦異稟啊。」
保羅嗤笑著搖頭。
「你這么了解姑娘家的心思,本該更容易投其所好,廣受歡迎才是,」保羅盯著他,「但為什么我到了王都,圈子里都說你為人浮誇花心浪盪,以致聲名狼藉,好人家的未婚姑娘,都對你敬而遠之?」
d.d聞言,笑容一僵。
但僅僅兩秒鍾,他就表情一變,轉過身來擠眉弄眼:
「嘿,那是你不懂熟女的好。」
保羅一陣無語。
「但是,她畢竟還未成婚,「保羅陷入深思,」這個時候私下來找泰爾斯殿下,未免有些……」
d.d面色一肅。
「噢,這你不必擔心。哈,我問過懷亞——嗯,是『真懷亞』,哦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懷亞,沒關系,反正是懷亞——首先,殿下他們是舊識,曾一同並肩作戰。」
「其次,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她不是那些腦子里只有情情愛愛的千金小姐。」
多伊爾眨了眨眼,嚼吧嚼吧吞下最後一口肉腸,胸有成竹,斬釘截鐵:
「所以我敢肯定一點:她和殿下,在這個點見面,絕對不會談什么蘇里蘇氣的兒女之私,婚姻愛情!」
房間內。
「米蘭達?」
正在抄寫落日經文(課前趕作業)的泰爾斯見到來人,又驚又喜。
他面前,清冷的女劍士毫不避諱地端起書桌上他還沒來得及喝的那杯茶:
「女士。」
「什么?」
「是亞倫德女士,」米蘭達冷冷道,「你是王子,稱呼要得體。」
泰爾斯小臉一黑。
真的?又來一次?
你藍盆友整了我還不夠,你也要?
「好吧,尊敬的米蘭達·亞倫德女士,北境公爵之女,雪鷹家族的榮耀後裔,終結塔驕傲的天馬首席,寒堡的無冬利劍,斷龍要塞的長空飛隼,」泰爾斯不得不推開經文,向後一靠,把木匠新做的椅子翹起兩只腳,無奈又無聊地賠笑道:
「您大駕光臨,我可有效勞之處?」
米蘭達面無表情地放下茶杯,立在他書桌之前,如一柄雪中利刃,凜冽又鋒利。
「有的。」
米蘭達死死地盯著他,眼中意蘊不明。
幾秒後,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
「你想娶我嗎?」
砰地一聲,椅腳破碎,泰爾斯一屁股結結實實地摔上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