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融會貫通(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792 字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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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子!」

書房里,父親的咆孝震天動地。

托蒙德上一次見父親這么震怒,還是在六歲時。

那時,他跟鄉下田庄管事的女兒一起在田間瘋跑,大笑,扔泥巴,滾臟衣服,玩兒得不亦樂乎,卻讓歸來的父親和堂叔祖撞見了。

他還記得父親的鐵青臉色,記得堂叔祖眉間的澹澹譏笑。

而多年後的現在,父親渾身顫抖,指著他咬牙切齒:

「剃刀馬略斯,千年傳承,爾今盡毀汝手!」

千年傳承,盡毀我手?

哈。

托蒙德想笑。

大笑。

「若馬略斯家這么容易就被毀了,」他面無表情,「那興許,它本就氣數將盡?」

父親越發憤怒,起身拔劍,卻被人一把按住肩頭。

「不要慌。」

堂叔祖坐在父親左首,一如既往地冷靜,他多年來都為父親和家族出謀劃策,足智多謀,盡心盡力。

但他也是因為這個才進到刑罰翼的嗎?給犯人們剝皮的時候足夠冷靜?

還是因為在如何折磨人一事上,堂叔祖也擅長出謀劃策?

「我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堂叔祖表情鎮靜。

「你們沒有機會,」托蒙德冷冷道,「通敵叛國的大罪——黑先知和他的王國秘科追查到這里,是遲早的事兒。」

「我會在那之前先殺了你!」父親怒吼著。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都喜歡拿這個來威懾他人?

即便毫無作用?

「為什么,小托?」堂叔祖的聲音傳來,話語里有竭力掩藏的疲憊。

「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背叛我們?」

托蒙德沉默了。

為什么?

他啟開嘴唇:「因為……」

因為……

因為這一切早已注定。

他看向憤怒的父親和鎮定的堂叔祖,輕聲開口:

「因為這都不是真的。」

沒錯。

衛隊守望人,托蒙德·馬略斯站在書房里,看著父親和堂叔祖身後的赤色爐火,目沉如水,心明如鏡:

這里不是現實。

因為這里太美好。

太柔和。

因為父親的書房色彩鮮艷,富麗堂皇。

而世界,真實的世界,現在的世界,他的世界該是……

死寂與荒蕪。

「父親,叔祖,你們和這里,這兒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那個殺手的異能而已。」馬略斯輕聲道。

「逆子!」父親怒吼出聲,激得他身後爐火晃動。

堂叔祖深吸一口氣。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沒辦法了,」蒼老的叔祖像是沒聽見他的回答,聲音一厲,「我這就去見大巴尼:今夜就動手。」

「叔父?」父親轉過頭,大驚失色。

一如記憶之中。

堂叔祖沒有理會父親。

「而你,小托,」堂叔祖看向他,嘴角含笑,「你以為這就完了?」

那一刻,馬略斯眼前的一切都燃起熊熊火焰!

火焰燒穿了書房、走廊、房廳,燒穿了馬略斯家的庄園田地,眼前的顏色一塊塊剝落,變得焦黑,蒼白,露出一片荒蕪。

世界該有的樣子。

在這一片荒蕪中,一道奪命寒芒——洛桑二世的劍刃斬開空氣,呼嘯而來!

醒過神來的馬略斯奮盡全力,他翻滾著撲向地下的劍,全力回身格擋。

砰!

金屬相撞,響聲刺耳。

對方發力的角度時機都占盡優勢,倉促格擋的馬略斯吃不住力,連退數步。

「你以為我不知道?」

洛桑話語急促,卻腳下沉穩,步步逼近。

「不知道華金是什么樣的人?不知道華金為我,為他的學生侍從們付出了什么?」

看著洛桑的樣子,馬略斯步步後退。

看來我只走神了一瞬間,馬略斯思索著。

而這位洛桑二世,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發動了異能。

奇怪,像他這樣身經百戰的極境高手,居然不能熟練使用自己的異能?

「然而他又得到了什么!」

洛桑嗓音冷厲,長劍陡出!

見鬼!

守望人在心中暗罵一聲,終究是退無可退,被迫迎擊。

叮!

馬略斯架開這一記刺擊,但洛桑手腕一抖,劍光再閃!

這是……刺劍術?

守望人認出來:對方所用的是在西南方流傳甚廣,被終結之塔的「荊棘神劍」庫拉德爾所發揚光大的刺劍術,專攻不測,防不勝防。

這家伙會的可真多啊!

「九名侍從,九位騎——不,八位騎士,」洛桑露在面罩外的雙眸晦暗沉寂,彷佛死人的眼睛,卻一刻不停地捕捉著馬略斯的破綻,「均肩負希冀,被他教導成材,卻人人個性迥異,各持理念。」

唰!

金屬摩擦間,馬略斯格開第二擊,但身形狼狽,搖搖欲墜。

「於是血色之年里,四人為王室效力,兩人站在叛軍一方,還有兩個也跟著不同的諸侯……而華金,華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培養出的騎士們反目成仇,用他精心傳授的各色武藝彼此殘殺,」洛桑的聲音繼續傳來,「一個學生砍了另一個學生的腦袋,再被第三個割破喉嚨,接著第四個人再去報仇……循環往復,不止不休,直到八名騎士……」

「無一生還。」

第三記刺擊再度襲來。

馬略斯吃力地收身撤步,擺出面對刺劍術的最佳防御態勢——咦?

那一刻,只見洛桑二世一個轉身,雙手一合,原本的刺擊一轉,瞬間化成凌厲的下噼!

守望人倏然一驚:

這是「鍛刃兵擊術」——在所有「帝風」流派里再基礎再平凡不過,卻在千刃騎士手上被練成絕技的武藝——的主攻式,鋼鐵十字?

但是……

來不及反應的他只能倉皇變招,硬生生吃下這一記「鋼鐵十字」!

鐺!

一聲巨響,馬略斯雙手一震,長劍脫手,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倒地。

戰斗在電光火石間結束,場中恢復了安靜。

「而可憐的華金對此無能為力——這一次,他已經沒有手可以砸了。」洛桑幽幽道。

馬略斯捂著自己胸口滲出的鮮血,痛苦咳嗽,臉上也多出了一道血痕。

勝負已分。

他望向飛出十尺之外的武器,內心嘆息。

不,或者該說,勝負早分。

洛桑二世用臂袖擦干劍上的鮮血,走向馬略斯。

「他郁郁而終不是因為我,不是因為失去了用劍手,更不是因為窮愁潦倒。」

黑衣殺手冷冷地盯著手下敗將,警惕著對方懷里的短兵刃:

「而全因他自己。」

場中安靜了一秒。

馬略斯掙扎著坐起,心中慨嘆對方的身手。

洛桑剛剛在一招之內,用出了荊棘刺劍跟鍛刃兵擊兩種劍術,或者說,兩者的各一部分。

好吧,對方也許兩者都學過,哪怕它們的風格截然相反,這沒什么,但是……

「剛剛那一招,你是怎么做到的?」

馬略斯定定地盯著對手。

這個家伙,他把渾然一體的完整劍術一寸寸拆分打散,從各自的體系中剝離,再把這些迥然相異的碎片改造重組,於實戰中完美地融合在一招之內,成就最適合當前戰況的新招式……就好像,好像在前半招優雅流暢的刺劍之後,後半招本就該連上肅正剛烈的鋼鐵十字,渾然天成,毫無滯澀?

這需要對已有劍術無與倫比的熟練掌握、對它們劍理劍道的深刻理解、對不同劍術本質的透徹把握……

不,此事之難,根本不下於博采眾長之後,從頭草創一門新的武學,青出於藍。

何況是在間不容發的緊張激戰之中?

此等技藝,縱然見多識廣的守望人,亦從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多虧了你。」

但洛桑二世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換了很久以前的我,做不到,至少不會這么流暢。」

馬略斯聞言一怔。

洛桑默默地看著守望人。

「你手下的十七個好手,其中不少人甚至能施展極境級別的技藝,風格不一,特長各異:詭譎多變的、風格迅烈的、中正平和的、生生不息的、配合默契的、節奏井然的……而你將他們分編成隊,揚長避短,取強補弱,加上弓弩,組成能壓制乃至殺傷極境高手的高壓陣勢和復雜戰場。」

倒也並不意外——洛桑心忖道,帝風劍術的起源,遠古帝國的軍團騎士們,不就是這樣一路走來,靠著數量與配合、紀律與陣勢,將把個人武勇發揮到極限的聖殿門徒們牢牢壓制,在千年前的帝令之下,一個個圍殺巔峰高手,一遍遍拆毀騎士聖殿的么?

「而你知道我已有多少年沒機會跟此等分量的對手正面相拼,全力施為,在生死之間磨練劍術,在極限高壓下印證技藝了嗎?」

洛桑舉起遍布缺口的長劍,深深嘆息:

「所以,多虧了你給我這個機會,這個場合。」

也許還多虧了「它」。

讓他得以更進一步。

真暢快啊。

馬略斯瞬間明白過來,心中暗嘆。

原來如此。

在今夜得到提升的,不僅僅是米蘭達·亞倫德。

眼前的敵人,他根本不需要異能,就已是一等一的高手。

但洛桑二世看著自己的武器,目光出神:

「你知道,融會不同流派,貫通百家武藝,將差異分歧如帝風與聖殿者彌合為一——這本是華金在武術一途上的理想與野心。」

也是他因材施教,鼓勵學生們追逐個性,廣納百川的原因。

但可惜,精通劍理如華金,卻永遠沒法彌合那些使用它們的人,哪怕那是自己的侍從與學生。

因為高尚的騎士之道早已作古。

因為此世的規則,另有偏愛。

洛桑緩步來到馬略斯面前。

馬略斯望著滿是鮮血的雙手,眼里的光芒漸漸暗澹。

可惡。

起碼一個月拿不動劍了。

說不定連那個小布偶熊都拿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