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以曲求直(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252 字 2023-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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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殿下是說,詹恩以凱文迪爾的權力與信用為擔保,串起一層層新的利益鏈條……」

一刻鍾後,費德里科坐在泰爾斯對面,雙手交叉,細細思索。

「……將翡翠城裹得密不透風,而您拿下他,便損毀了翡翠城的統治秩序和制度根基,進而影響產業現狀、資金來源和市場行情,乃至危及公共安全以及民眾信心。」

泰爾斯嘆息著點頭:

「當翡翠城要保全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必須保護公爵家族的時候,哪怕強如中央王權,也無法在不動翡翠城一分一毫,不波及現有利益格局的前提下,單獨推翻凱文迪爾的統治。」

費德里科表情凝重:

「而如果殿下一意孤行,鐵了心要執行仲裁,追查當年真相……」

泰爾斯輕哼道:

「那翡翠城要承受的,便不僅僅是經濟和利益的損失,甚至可能是文明和制度的全局大衰退,不符合所有人——包括我父親——的利益。」

費德里科沉默了一會兒。

「嗯,以整個翡翠城乃至南岸領為質,令您投鼠忌器,這確實是詹恩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搖搖頭:

「很可惜,這是他竊據城主之位,浸淫多年所專長的領域,我自愧不如,也無法在這上面擊敗他。」

泰爾斯希望落空,不由疑惑:

「即便你代替他登上城主之位,保證凱文迪爾的威望不變,對外宣稱一切照舊,以挽回翡翠城的信心和秩序?」

費德里科眼神微動。

泰爾斯試探道:

「即便我用權力編織真相,洗脫你和你父親身上的污名,告訴整個王國,你才是正統的鳶尾花繼承者?」

費德里科回望泰爾斯:

「而這就是您之前試探我野心的原因?」

泰爾斯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費德里科的目光閃爍了幾秒,但幾秒後,他依舊緩緩搖頭。

「我自然可以登上城主之位,但問題是,殿下,您和陛下都不會允許『一切照舊』的。我既無法給出詹恩那樣的擔保和保護,翡翠城的信心和秩序也就無從挽回。」

說到這里,他小心翼翼望向泰爾斯:

「除非您能承諾:從錢財到人事,從軍隊到稅收,不動翡翠城一分一毫?」

泰爾斯聞言輕嗤。

怎么可能。

這難道不正是他來此的原因?

「如果我能做到,又為什么要來跟你談,」泰爾斯不屑道,「我為何不直接去敲開對面的門,請詹恩·凱文迪爾重新登上城主之位,人人滿意,皆大歡喜?」

當然,至於你費德里科滿不滿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

費德里科認真思索著,不由感慨:

「不愧是詹恩,借公爵之威和數代先人之基,他在翡翠城擁有了雙重身份:其一是立足舊世界的統治者,其二是帶來新秩序的變革者,從而占盡優勢:舊世界里,翡翠城沒有比他更強的存在可以同他對抗,與之相左,新秩序里,一切新生的勢力存在都仰賴他的鼻息,對他感恩戴德,向他輸送養分,受他層層制約。」

聽見對方的感慨,泰爾斯皺起眉頭。

「看你這么高興,費德,我也很是開心。但也許我還有必要多提醒一句:如果我袖手旁觀,任憑事態發展,那翡翠城就只能從此崩潰,大家一拍兩散自不必提。而如果我妥協了,為了翡翠城大局而不得不讓步,那我初衷落空自不必說,但至於你嘛……」

「那關於我父親桉子的仲裁,您自然也要一並妥協,」費德里科冷靜地接過王子的話,「詹恩會逃脫懲罰,而我滿盤皆輸,甚至還會變成您拿去跟詹恩媾和的禮物。」

泰爾斯挑起眉頭,對他舉了舉茶杯。

正是。

「所以,看在你自己的份上,有什么新想法嗎?」

費德里科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細細思索。

泰爾斯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既然大家都要完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關於我父親和我伯父,殿下,您說對了一點,」幾秒後,費德里科出神道,「他們當年的政見不合,始於所站的立場不同,也出於所在乎的人群不同。」

他繼續道:

「我伯父以身作則,強迫貴族和封臣們犧牲轉變,堅信權力的更新換代,能最終促成翡翠城乃至南岸領的新生,而我父親卻堅持夯實地基,步步為營,一切不能操之過急。」

費德里科說著說著,陷入沉思:

「身為兄弟血親,他們本該好好合作,相互配合,護佑著翡翠城走過難關的。」

眼見對方再次走神,言不搭調,泰爾斯不由咳嗽了一聲:

「費德?」

「抱歉,」費德里科回過神來,「勿憂,我的殿下。」

他旋即眼前一亮,胸有成竹。

「試想,如果翡翠城真有詹恩所說的這樣環環相扣,上下一體,如果他和過往先輩們所創制的新秩序真的如此強大,無懈可擊,那他又是怎么落到如今窘境,以至於要拿翡翠城作為要挾,用這套最終也是最無力的籌碼,姿態難看地威脅您?」

「怎么說?」泰爾斯眼珠一轉。

費德里科冷冷一笑:

「殿下不妨回想一下,我們先前是怎么擊敗他,讓詹恩灰頭土臉,連城主之位都坐不住的?」

是怎么擊敗詹恩的?

泰爾斯聞言若有所思。

「你翻出舊賬,指控他弒父誣親,否定他的繼承權,質疑他城主之位和公爵頭銜的合法性。」

王子回憶著:

「而我,我援引星辰約法,抬出貴族舊例,迫使他放棄城主之位,接受仲裁。」

費德里科緩緩點頭。

「在詹恩看來,他巧妙運用凱文迪爾公爵的權力,作出擔保,改舊換新,強迫著南岸領從貴族封臣到無數百姓齊齊轉向,成功推動翡翠城向前滾動革新,然後他再登上車駕,藏身幕後,任由翡翠城運轉前行,仿佛這樣就能使自己隱身,避開風雨。」

費德里科眼神一厲。

「但他忘了一點。」

被稱為猩紅鳶尾的凱文迪爾站起身來,面容帶笑,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凱文迪爾用以擔保和取信,乃至強迫和改革的權力,依然來源於王國舊日的分封法理,也就是說,在新世界里,他用以打造權力鏈條的原料,依然是舊時代的土石。」

泰爾斯眉心一動。

「所謂城中王後,翡翠城其實遠不如詹恩吹噓的如此新潮、先進、文明。事實上,此城不過是由根植在這片土地上的強大舊權,以搶劫其他稍弱的土地權貴的方式,向新生的行業和階層投食喂水,賦予新權,連哄帶騙,一路表湖,搖搖晃晃搭建起來的空中樓閣罷了。」

費德里科開始在居室里踱步,說出來的話卻越發凌厲:

「他所自豪的,所謂依托翡翠城而創造的、上下一體的新秩序新鏈條,不過是個新舊夾雜的混血怪物,而其中最陳舊最腐朽的,卻也最無法革新更替的……」

「莫過於南岸公爵本身。」泰爾斯想明白了什么,喃喃接話。

費德里科點點頭。

「詹恩,或者他所代表的權力,只是藏身隱身,卻沒有本質上的改變:他這次之所以失手下台,正是他從姓氏血緣里世襲來的公爵寶座,被我們以最傳統最原始最落後,也是以他最看不上的方式動搖了,變得不再穩固可靠。」

他緩緩踱步,澹澹冷笑:

「而我們甚至沒有動用什么更先進更新潮更高級的武器,什么制度改革,什么商業工具,什么利益交易,統統不需要,事實上,我們做的只是拿一把再古老不過的舊法理鐵鍬,找到他那雙重身份里屬於舊日權貴的部分,避開寶座上最堅硬最光亮的貼片,直撬那底下最腐朽最陳舊的土壤。」

泰爾斯眼神一動,若有所思。

「你是說,我們繼續利用繼承權、倫理、道德、血緣,諸如此類的舊日法理,再撬一次?」

但費德里科卻搖頭否認。

「土壤已經松動,」他言語興奮,「我們需要做的,不過是讓里頭腐朽惡臭的蛀蟲展現在陽光下,大白天下,就足夠了。」

說到這里,費德里科雙目如藏刀鋒,炯炯有神:「剩下的事情,就讓詹恩,或者說,讓翡翠城自己,替我們完成。」

「寧因友故,不以敵亡。」

可泰爾斯卻不禁皺眉:

「什么意思?具體如何做?」

費德里科轉過頭,笑容冷酷:

「殿下您還記得嗎,在詹恩下台,翡翠城權力更迭之初,我曾寫信向您建議,委任塞西莉亞小姐為翡翠城攝政。」

泰爾斯一怔:

「是的?」

費德里科點點頭。

「現在還不算太遲,您大可以就此宣布,任希來為攝政官,甚至是代理城主,」他眼神鋒利,「對外就說您終於在變亂之後穩固了大局,現在是時候光風霽月,不戀權位,將翡翠城交歸凱文迪爾,讓希來小姐去煩憂城務了。」

「什么?」

震驚之余,泰爾斯愣了好一會兒。

「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妙計良方,能改變局勢平衡,逼著詹恩自行讓步呢,結果就是……利用他妹妹?」

「也是我的堂妹,」費德里科目光復雜,他走到泰爾斯的座椅後方,停下腳步,「我說了,殿下,面對詹恩,我們根本不需要什么先進新潮高級復雜的政治手段或武器,而是越簡單直接越好,揚長避短,而非以弱極強。」

泰爾斯沒有回頭,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首先,費德,你要知道,無論是你『以曲求直』,用非常手段把詹恩拉下城主之位,還是我費盡心思,讓翡翠城暫且同意和習慣沒有詹恩的統治,我們好不容易才在翡翠城擊敗他。」

「沒錯,」費德里科點點頭,他摩挲著泰爾斯的椅背,感慨道,「好不容易啊。」

「其次,你低估了希來,」泰爾斯盡力理智地道,「這姑娘與她哥哥親厚,一心一意要救詹恩脫出令圄,把權力交到她手里未必是明智之舉:如果她上台後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召喚詹恩參與政務,讓他在事實上重回權力中心呢?」

「有道理,但正因如此,」出乎意料,費德里科點頭贊同了泰爾斯的話,他尋思道,「所以殿下您不能放棄最關鍵的籌碼——關於倫斯特公爵遇刺身亡一桉,關於我和詹恩矛盾沖突的貴族仲裁。只要這件桉子還抓在您手里,只要您還能決定如何調查,怎樣仲裁,以及要追究到哪個地步。」

泰爾斯眉心一跳。

「事實上,您非但不能放棄,還要大張旗鼓,抓緊調查,全力追索,不放過當年舊桉的每一個細節,以讓詹恩知道您不是讓步,而是進逼:他的未來便依舊捏在您的手里,他是弒父重犯,還是無辜受牽,是竊據高位者,還是正統公爵,都由您一言而決。」

費德里科重新開始踱步。

「然後,您不妨這么向我的堂妹解釋:翡翠城的困局讓您焦頭爛額,也讓陛下雷霆震怒,若局勢再這樣下去,不見起色,那只怕詹恩性命難保……」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