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以曲求直(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252 字 2023-01-13

泰爾斯瞪大眼睛。

「因此,看在她哥哥性命的份上,煩請希來小姐不計前嫌出手相助,只要她在城主之位上克服萬難,變賣家產也好,出面借債也罷,只要穩住翡翠城的統治,保住這棵王國的搖錢樹……」

費德里科的腳步聲在泰爾斯身後響起,聲音里仿佛有著無葯可解的劇毒:

「那也許您,不不不,應該說,那國王陛下就會滿意,從而在為我們仲裁時,更加『公平』地對待她的親哥哥,至少讓他保住性命?」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渾身上下寒毛直豎。

他隱隱猜到對方的意圖,這讓他更加不安。

搞什么?

如此一來,那希來肯定會不顧一切,竭盡全力,把他現在所面對的所有困局和難題……

可是那樣的話……

「與此同時也不要忘了,得讓詹恩——當然,是從殿下您這兒——『知道』妹妹有幸登上城主之位的事,也讓他『知道』女城主此刻在做什么。」費德里科眯起眼睛。

泰爾斯徹底愣住了。

如果詹恩知道了……

「你究竟在說什么?」

費德里科見狀陰冷一笑。

「詹恩用盡了各色陷阱手段鬼蜮伎倆,以威脅您讓步,否則寧願翡翠城崩毀,也不如您所願,」他耐心地道,「但如果坐在位置上的人是自己的妹妹,那詹恩事先留下的這些後手還會奏效嗎?他還會舍得作壁上觀,一邊笑看翡翠城沉淪,一邊坐待您向他妥協嗎?」

費德里科聲音低沉,吐出來的字句卻無比清晰:

「如果馬車要保證一身光鮮亮麗的零部件安全,就不得不忍痛汰換掉內里那塊古舊零件的時候……若翡翠城要保持自我和獨立,就不得不背棄凱文迪爾血脈的時候……當公爵『保護者』與『統治者』的雙重身份彼此沖突的時候……」

費德里科冷冷道:

「詹恩他,還能如此澹然地坐在車駕里,超然獨立,片葉不沾身嗎?」

極致的寂靜里,泰爾斯艱難地吸了一口氣。

「不,如果我是詹恩,我就按兵不動,」泰爾斯竭力搖頭,「任由妹妹在位子上焦頭爛額,乃至樹敵無數,哪怕聲名俱廢,我都一概不管,除非王子先行在仲裁一事上讓步,承諾就此結桉,讓我清白脫身。」

費德里科走到泰爾斯對面,聳了聳肩:

「那就要看詹恩自己了,看他是真的冷血到寧願選擇權力,任由妹妹殫精竭慮,與他所打造的翡翠城為敵……」

那一刻,他的聲音寒若冰雪:

「……還是真的顧惜血脈親情,願意自己站出來,收拾自己的簍子,收回自己的陷阱,甚至……同自己所打造的馬車背道而馳?」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我總覺得,關於詹恩和希來,關於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步棋,你還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

費德里科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從出生起,希來就繼承了伯父這一脈的弱點,跟她哥哥一樣,她從小就帶有畸……」

費德里科頓了一下,改口道:

「她體弱多病,幾近夭折,為了拯救女兒的性命,身為公爵的伯父伯母甚至不惜求神問巫,多惹風議,甚至給了政敵攻訐的借口。而我父親憐恤侄女,同樣曾不遺余力,遍訪名醫,就連詹恩那些年在東陸游學尋醫問葯,很大程度也是為了這個妹妹,家族中人人憐愛的瑰寶。」

「現在,上一輩的親人都不在了,」費德里科眼神一動,「您說,他還會繼承他們的遺志,憐惜這個曾經舉族護佑的妹妹嗎?」

泰爾斯緊皺眉頭。

果然,最了解凱文迪爾,最能傷害凱文迪爾的……

只有他們自己。

「最諷刺的是,無論他是寧願為了家族傳統,而棄同胞血親於不顧,還是為了同胞血親,犧牲家族利益……」

說著說著,費德里科再度出神:

「所謂家族,正是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血親所組成的。」

他幽幽道:

「當詹恩在家族和血親之間,二擇其一做出選擇時,他究竟是維護了家族,還是毀棄了家族?是保護了血親,還是侵害了血親?」

泰爾斯抬起頭,直視費德里科。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熟悉。

「你這是在逼詹恩做選擇,」泰爾斯出神道,「壞,或者更壞。」

費德里科皮笑肉不笑:

「殿下慧眼如炬。」

這一次,泰爾斯沉默了很久。

「我曾經向詹恩承諾過,不把他妹妹牽扯進來。」

「那想必他彼時就已料到今日局面,才會利用您一諾千金的性格,堵死這條路,」費德里科不慌不忙,「但若您循規蹈矩,那就真著了他的道。」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但如果真要走這步棋,那也太下作,太卑鄙了。」

「難道要比詹恩拉著整座翡翠城陪葬以威脅您,來得更下作,更卑鄙嗎?」

費德里科不屑輕哼。

「尊貴的泰爾斯殿下,我從一無所有一文不名的困境里,克服萬難,一路拼殺回翡翠城,才為自己掙扎出現在的局面,所以我非常清楚:若循規蹈矩,我們是永遠贏不了詹恩的。」

「因為就像這世上所有統治已久的強者一樣,」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椅子里的泰爾斯,「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把『規矩』變成了自己的武器和棋子,你循規蹈矩,則必輸無疑。」

他眯起眼睛:

「究竟是坐待整座翡翠城自取滅亡,而您願望落空,還是逼得凱文迪爾自亂陣腳,以顧全大局,殿下素有賢名,想必早有答桉。」

泰爾斯恍忽地呼吸著,久久不言。

「好吧,如果殿下剛正不阿,實在不願意打破承諾,也擔心希來上台會把權力交給詹恩,那就不妨先做個姿態,」費德里科見狀,不得不退而求次,「請希來以顧問之身參與政務,然後透露給詹恩得知,您有讓位予她的打算,看看他是什么反應?」

好幾秒後,泰爾斯才不無艱難地抬頭,看向費德里科。

後者好整以暇,在本屬於他的位置上緩緩坐下,依舊衣衫單薄,身軀瘦弱。

「殿下,您願意相信我嗎?」

那一刻,費德里科·凱文迪爾微笑著望著王子殿下,目中所露出的光芒卻無比冷酷:

「即便要以曲求直,用權力編織真相?」

不知多久之後,在一眾翡翠軍士和星湖衛隊的奇怪眼神,泰爾斯失神地走出費德里科的房間。

「殿下?」

在哥洛佛擔心的目光中,他恍忽地走在走廊里,感受著空明宮此刻的空曠。

「殿下!泰爾斯殿下!」

米蘭達的聲音匆匆響起,泰爾斯恍忽回頭。

「殿下,非常抱歉打擾您!」

女劍士領著孔穆托等人,神色凝重。

「但是就在剛剛,翡翠城里發生了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要向您匯報……」

「怎么,是又欠錢了,」泰爾斯木然道,「還是又死人了?」

米蘭達話語一滯。

「您,您怎么知道?」

「真的死人了?」哥洛佛驚訝道。

眾人面面相覷。

草,真的又死人了。

泰爾斯面色灰暗,他按住額頭,痛苦嗤聲。

草他媽的。

除了好事兒,這座破城里什么幺蛾子沒有?

就算現在米蘭達告訴他,現在空明宮里有個魔能師,他都不會意外。

泰爾斯諷刺又無力地自嘲道。

不對,現在已經有一個了。

還就特么睡在他床上。

「殿下?」

不,振作點,泰爾斯,你還管著一座城呢。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心態,轉向下屬們。

「說吧,死者是誰?」

能讓米蘭達如此失態,越過馬略斯急急來報,死的想必絕不是什么無名小卒。

「一位資歷很深的老審判官,德高望重,是以影響頗大,」米蘭達停頓片刻,「說起來,您還見過他的。」

泰爾斯眼神一變,倏然動容。

「我見過的——布倫南大審判官?」

米蘭達凝重地點了點頭。

搞什么?

泰爾斯徹底清醒過來,他整了整衣服,加快腳步:

「是洛桑二世?」

「還不知道。但是這次的死者,這位老審判官……」

米蘭達猶豫了一下:

「他留下了遺書,還有昔日的桉卷。」

泰爾斯眉頭一蹙。

「什么意思?什么桉卷?」

米蘭達跟哥洛佛對視一眼。

「當年倫斯特公爵的身亡,殿下,」女劍士低聲道,「興許真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