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終將成王(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562 字 2023-03-26

「我明白了。」

廢棄哨塔上,看著懷亞離開的背影,黎·科里昂緩緩開口。

「殿下有理由相信那位凶手是長生種,」他說道,巧妙地向揚尼克的方向伸手示意,「因此就懷疑到了我們頭上?」

揚尼克卻微微一笑,謙卑地退步避讓:

「沒有『們』。」

黎沉默了一會兒。

「殿下或對我族了解不深,」東陸血族在月光下輕聲開口,「此世的長生種,不一定都有氏族的庇佑——既有被親族拋棄的獨居者,也有叛逃家族的離群者,甚至有某些族人私下違背我族的傳承律法,在外私自給予源血『饋贈』,誕生不在冊的血族後輩……」

泰爾斯一直沒有回頭。

他舉起單筒望遠鏡,密切關注不遠處的那片民居,偶爾皺起眉頭。

「你們知道嗎?」

但王子一開口就打斷了黎,令夜之國的使節眼神一冷。

「自鸚鵡公改革,頒布翡翠城律以來,南岸領的大小貴族們就有了個既精明討巧,又自欺欺人的傳統。」

泰爾斯話語幽幽,他未曾放下望遠鏡:

「如果想讓一個人——以非自願的方式——永遠閉嘴,他們礙於律法,不會直接在領地里動手,而是會送他上一艘外國遠洋船,載到公海上『免費旅游』,剩下的事就托給牧海少女。」

只要事情不在自家轄境發生,那就是沒發生。

揚尼克眯眼看向黎。

「事後連屍體都找不到,查都沒法查。」

而且也沒有立桉的必要——在國外發生的事嘛!

泰爾斯嘆了口氣。

他舉著望遠鏡轉過身來,極其失禮地從鏡筒里細細觀察兩位客人——盡管這么近的距離,鏡筒里啥都看不見。

「啊,很好,看樣子你們知道這傳統。」

泰爾斯擺出一副細察後若有所悟的樣子,他放下鏡筒,揉了揉差點因故作姿態而晃瞎掉的眼睛。

兩位客人一言不發。

「因此我便疑惑不已——為什么十一年前的費德里科·凱文迪爾,身份敏感、萬眾矚目的逆賊之子、家門之恥,能在詹恩送他出公海『免費旅游』的遠洋船上活了下來,還活著回來?」

王子煞有介事,嘖嘖稱奇:

「究竟是當年滅口的船家辦事不利索,還是牧海少女真如民間編排般,青睞血氣方剛的青壯男子,放他逃生?」

泰爾斯打量著兩位血族的表情。

不出意外,他們紋絲不動,反應澹然,穩若嘆息山。

仿佛沒聽見王子揶揄牧海少女的輕佻言論。

直到十幾秒後,揚尼克才率先一笑,他看向東陸的長輩:

「也許,殿下,我們不該質疑牧海少女的公正與神聖?」

泰爾斯聳聳肩。

公正與神聖……

(那當然。

畢竟無論海商、海員、海客、海盜、海軍、海王還是海猴子,只要下了海,人人都向這一個少女祈禱——你祈禱一個旅途平安,他許願一個搶掠滿艙,那誰再求一個進項頗豐,剿匪有功……

那在經院典籍里作為至高明神長女(也有一說,是兄妹,更有一說,是祖孫)的牧海同學,怎么也得一碗海端平不是?

喏,給海商海客,半途平安,讓海盜海賊,搶劫半艙。

那啥,這兩家在海面上打到一半,再讓海軍中途加入啊,這邊收賄折半,加那邊剿匪半趟。

什么?你問怎么有幾批貨和人永遠丟了?

害,那當然是戰況激烈,落海里了唄——你們辦事不交手續費的嗎?海猴子不用吃飯的嗎?

別不開心嘛,你們看啊:

海商只賺一半,但畢竟有賺。

海盜搶了一半,總好過沒賺。

那海軍中途加入,收了你一半,有錢賺。

他沒全收完,你沒破產,下次還賺。

他又把匪徒剿了一半,有功。

可匪徒又跑了一半,以後才能繼續剿,繼續賺。

這樣一來,你們說,牧海治下,公平神聖,是不是人人有飯吃,個個有錢賺?

生一半,死一半,增一半,減一半,大海再收一小半!

(後仰)這才是平衡,才是海之道!

皆言明神至潔聖,誰道牧海不公正?

什么?有人說既然如此,那要本少女牧海何用啊?

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以上胡言亂語,皆摘抄自泰爾斯殿下神學課上讀《大海至公——牧海信仰的底層邏輯與歷史演變》一文的筆記,梅根祭司閱畢即封藏,嚴禁公諸於世。)

在泰爾斯的目光下,黎依舊沉默。

「費德里科不久之前告訴我,」泰爾斯冷笑道,「他這些年來隱姓埋名,潛藏寄居,托庇於他父親生前故交的門下,直到庇護他的那戶『人家』受不住壓力,變臉把他趕出家門。」

揚尼克笑得越發開心。

泰爾斯死死盯著黎:

「眾所周知,凱文迪爾家族雄踞翡翠城,資源豐沛,渠道廣闊,更手握遠洋航線,與東海庫倫家族同為星辰王國的海上支柱。

放眼終結海兩岸,鳶尾花家族不說權勢滔天,至少也是一方巨擘,周邊城邦宗國皆不願與他們交惡,逢年過節無不遣使來賀,噓寒問暖。」

泰爾斯眯起眼睛:

「那我就更加好奇了。」

他背起手,繞著黎輕輕踱起步。

「那究竟得是怎樣忠誠的一戶『人家』,才願冒與鳶尾花交惡、被翡翠城報復的風險,藏匿費德里科——凱文迪爾家的害群之馬,詹恩公爵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又得是怎樣勇敢的一戶『人家』,才能在十一年前,空明宮驟失領主,翡翠城群情憤慨的緊要關頭頂風作桉,暗中保下費德里科的性命,還在十數年里嚴守秘密,不漏一點風聲?」

泰爾斯停下腳步,立定在黎的身前,盯著對方那血色欠奉的蒼白面容。

「除非那戶『人家』當年所看到的,遠遠不止是風險。」

泰爾斯嚴肅道:

「除非那戶『人家』能倚仗的底蘊,絲毫不遜翡翠城。」

黎緩緩抬頭,與泰爾斯對視,目光中一片死寂。

「而他們也許並不是如費德里科所說,是被迫趕他出家門的,」泰爾斯語氣冷漠,「而是心甘情願地,甚至是翹首以盼地,禮送他出門歸鄉,並祝他得償所願,馬到功成。」

「嘖嘖嘖,」揚尼克適時發聲,重復王子的用詞:「心甘情願、翹首以盼啊。」

「於是我又想起來了。」

哨塔頂上,泰爾斯的聲音再度響起。

「在那些凱文迪爾和科里昂家尚未交惡,在你們關系親密乃至互為盟邦的歲月里,從翡翠城出發的外國遠洋船,有一條重要航線是前往東陸——夜之國的望海崖。」

泰爾斯目光如劍,直刺黎伯爵:

「有沒有一種可能,當年那趟送費德里科去『公海旅游』的滅口活計,恰恰好被你們——夜之國的科里昂家族撈到了手里?」

說到這里,黎終於緩緩扭頭,輕聲開口:

「泰爾斯殿下……」

但這一次,泰爾斯不再客氣,他豎起一根食指,生生打斷這位東陸血族:

「或者更糟糕——那活計本就不是你們的。」

王子目光玩味:

「有沒有可能,早在你們和詹恩交惡前的無數個夜晚,科里昂家的蝙蝠們就已經伸長耳朵,監視著被翡翠城『盟友』送上遠洋船的『貨物』,一俟有利可圖,則暗中出手截胡,瞞天過海,期待能撈到回報豐厚的奇珍異寶?」

黎閉上嘴巴,不言不語。

或者這樣才是最好的回答。

但有人不這么想。

「所以,依照殿下所言,當年老公爵身故之際,一海之隔的血獠牙便蠢蠢欲動……」

只見揚尼克緩步走向塔台,望著天空的無邊月色,再看看遠端宮城的燈火輝煌,等又一束焰火在空中炸開,這才在五彩繽紛的夜里低下頭,垂眸向新郊區里的最後一片漆黑。

「於是,那位在拱海城為父伸冤、扇動叛亂的罪人——費德里科·凱文迪爾非但大難不死,藏身夜之國度……」

揚尼克的目光不懷好意:

「還成為了科里昂家族在日後威脅、鉗制乃至對抗凱文迪爾家族的棋子和籌碼?」

科里昂

威脅。

鉗制。

棋子。

籌碼。

聽見這些字眼,泰爾斯心有所感,不由慨嘆:

「內海之約,猶記未忘啊。」

至於是誰家的內海,是一家還是兩家的內海,喏,那可就不一定了。

只是,膽敢從(典籍里記載的)出了名小氣刻薄的牧海少女嘴邊撈食,真的不會有報應嗎?

泰爾斯搖搖頭,回到現實。

「所以,費德里科是跟著夜之國的船,回來復仇的。」

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翡翠城制度嚴格,上至王子,下到庶民,身份去處,武器利刃,均要注冊在桉,否則不得入城,就算血瓶幫打群架都只能用些破銅爛鐵……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只有像你們這樣有『特殊』需求,不受審查、不必上報行蹤的國外使團,才有條件為他提供武器裝備,乃至藏身之所。」

泰爾斯笑眯眯地看著黎:

「我說得對么?黎伯爵?」

黎沉默了很久。

但泰爾斯很有耐心,還抽空跟另一邊笑意盈盈的揚尼克對了個眼神,彼此微笑互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