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節(1 / 2)

了瞥,大笑起來。

難以想像被這種亂七八糟的神明附體究竟會變成怎么樣,我只有沉默了。之前沒有注意到,現在面對面細看,這才發現他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不單是相貌出色,換上了此地流行的彩衣之後,更是顯得神采奕奕,散發一種少年人的活力,即使在和我們說話的時候,仍不住豎起拇指,遙遙衡量街上行人的身形尺寸,在一本小簿子里頭飛快地留下人物草圖。

開口時,言談詼諧,特別是那兩撇翹翹的小胡子,配合上他的氣質,很是有一股頹廢畫家的藝術氣息,像這樣的中年男人,即使身無分文,往往也能在歡場之中贏得女子青睞,以我來看,絕對是那種扮豬吃老虎型的狠角色。

「巨陽神附體?被你這樣說,我也不會高興,那檔子事靠的應該是技巧,光講陽物尺寸,是莽夫所為,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在我肩頭重重一拍。

「你心里還是暗自爽了一下對吧?人不風流枉少年,法雷爾提督年少英俊,不用特別客氣啊……」

我沒好氣地看了阿雪一眼,自然又是這笨丫頭多口,向別人泄漏我的身分,不然我一進入羑里就已經改名,這家伙又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不用這么小氣嘛,我這個人呢,最喜歡的就是結交朋友,各派各路的英雄豪傑,我都希望能夠結交,更何況是提督這樣的傑出人物呢?」

阿巫當初也說自己的嗜好是結交朋友,不過被他結交的朋友最後都沒什么好下場,像這樣的朋友,還是少認識幾個,我的命也長一點。在重申我目前使用的假名「藍鵰」之後,我便打算帶阿雪離開。

「怎么這么不近人情啊?我想我多少還能夠幫得到你們喔。」

茅延安笑道:「有沒有興趣僱用我啊?我多年來為了作畫取景,羑里來來去去走過幾十趟,連一些獸人們不知道的小路我都曉得,是向導的不二人選。想要在羑里找個人類向導,很難找的,除了我之外,保證方圓百里內找不到第二個。」

「哦?為什么?你把他們都滅了口嗎?」

「呃……不是那個意思。」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知道,羑里的情形比預期中更糟,我和阿雪人生地不熟,倘使沒有向導帶路,走起來就像沒頭蒼蠅一樣。羑里的人類本來就不多,肯替我們帶路的只怕更少,龍女姐姐的事不可以拖,倉促間要找一個向導,大概只有眼前這人了。

不過,對於茅延安,我還是不敢全然信任,他這人來得太奇,是因為他的推薦,我們才卷入蘇瓦韃剌事件;而囚禁紫羅蘭的密室,他居然也知道;現在又忽然跟著我們的足跡,來到了羑里。這些東西說是巧合,我實在不太相信。

「不用想太多,只要時間一長,你就會知道,我沒有惡意。」

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茅延安笑道:「更何況,你們要去的史凱瓦歌樓城,目前快要變成戰場,就算是獸人,也不會有人敢帶你們去的。」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們是要去……」

「我想不知道都很難啊,誰叫你一來,就到處找人打聽,你以為那群獸人為什么會跟在你們後頭?」

看他笑得那么詭異,我便知道事情不尋常,這也難怪,龍女姐姐會委托給我的事,絕對不是單單送個信而已,如果不是有一些困難之處,又怎么算得上是考驗呢?

在我們的威逼之下,茅延安把我們將會遭遇到的困境解說了一下。

「事情要從十多年前的南蠻開始說起,當時,南蠻最大的勢力,是以鳳凰族為首的羽族,尊鳳凰天女為首,聯合各部族,讓南蠻有一段很富足康樂的時光,那時候……」

所謂的羽族,就是羽翼獸人。可不是有翅膀的都算,是專門限定於羽毛只翼的才算是羽族,像邪蓮那樣的蝙蝠翅膀,或者說像妖精族那樣的透明翅膀,都不能算是羽族。而若我的記憶沒錯,羽族應該全部都是女性,當她們與其他獸人結合,誕育後代,生下來的如果是男,就繼承父親一族的血統;若是女,則和母親一樣,都是羽族。

至於鳳凰天女,那是當世四大天女之一的春風(鳳)天女,絕世美貌那是不必說了,之前好像曾經聽茅延安提過,她已經失蹤,下落不明,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羽族的勢力一度十分強大,不過她們卻十分地愛好和平,在她們的治理之下,南蠻……」

「行了,所有用來當形容詞的官樣文章都跳過去吧!又是勢力強大,又是愛好和平,三歲小孩才會相信,不燒殺擄掠,勢力大得起來才怪,這么強大的勢力會愛好和平,那就很好笑了。」

茅延安進入正題,簡略敘述一下當日羽族的盛況,特別是羽族本營所在、鳳凰天女的居處,那個漂浮於空中的華麗島嶼,更是迄今仍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光榮景象。然而,羽族的治世卻不長久,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某日在一陣突來驚變後,整座鳳凰島人間蒸發,消失無蹤。

根據當時有印象之人的描述,那天中午在天文上正是日蝕之刻,本來是個萬里無雲的晴朗天氣,當日全蝕開始,整個天空暗了下來,這些都還算是正常現象,但稍後卻不知從何處飄來大片烏雲,遮空蔽天,將整個天幕厚厚遮住,當午時一過,日全蝕結束,陽光穿透烏雲重灑大地,那片烏雲消散無蹤,但本來漂浮在空中的鳳凰島,也隨之消逝不見,從此再也沒人看到過。

「那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了,連同鳳凰天女在內,島上全部的羽族高手全都跟著消失。十九年來,此事變成南蠻最大的謎團,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追查,想知道她們究竟到哪里去了?」

「這還用得著說嗎?陰謀氣息這么明顯,當然是給人全部干掉啦。」

「這想法也獲得了不少人支持,不過,以那時候羽族的實力堅強,整個南蠻所向無敵,別說沒有一個部族能與之對抗,就算是所有部族聯合起來,也不是羽族的對手,更別說能操控十二頭獸魔的鳳凰天女,本身就是南蠻第一高手,其他部族絕不可能有力量攻破鳳凰島。」

「這樣啊?其實我倒是有一個疑問,茅老兄,你剛才說這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了吧?」

「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我皺眉道:「就算再美,一個已經失蹤十九年的女人,為什么還能名列當今十大美女之一?」

似乎沒料到我關心的重點,茅延安尷尬笑道:「呃……關於這點,似乎是因為十大美人是大陸諸國的閑人共同推舉,南蠻地處偏僻,事情又是在羑里發生,資訊傳達緩慢,外頭的人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這件事情又和我們的目的地有什么關系?」

茅延安跟著解釋,自從鳳凰島消失,南蠻各獸族便力圖反撲,重振自己勢力,反觀羽族,卻因為失去領導者的關系,內亂不休,沒有了鳳凰天女的守護,她們的地位與實力一落千丈,在連續多次的大小戰爭後,以蛇、豹、熊、虎為首的四大獸族,取得了南蠻地方的控制權,而羽族就此沒落下來。

如今,要在南蠻找到羽族,已經不太容易。她們往往藏匿於高山深嶺,不敢輕易出現人前,因為各大獸族絕不允許羽族重整勢力,再建立多年前的盛世,而羽族人的美麗姿色,也成了她們的原罪,各大獸族的權貴,都以搜集羽族的姬妾、女奴為榮。

「好、好可憐喔……」

聽到這里,一直摟著紫羅蘭的阿雪,只目中淚珠隱現,為著聽到的事情由衷地悲傷,「這樣子的話,對羽族人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是啊,說來真讓我們這些外人扼腕,就因為這些理由,昔日曾經高高翱翔雲上的羽族,現在已經不被見容於南蠻了。如果還是羽族的治世,異族人在南蠻的行動也比較容易,不會像現在這樣危險。」

「我倒覺得沒什么好奇怪的,妄想要騎在男人頭上的女人,注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如果今天事情反過來,那我才要覺得傷腦筋呢。不過,你說了那么多,到底關我們什么……嗯?該不會……」

「聰明,你要去的史凱瓦歌樓城,就是目前羽族遺民最後的根據地,南蠻四大族一向對那邊很沒有好感的……」

鳳凰島消失之時,仍是有相當多的羽族不在島上,因而逃過一劫,後來因為戰亂與其他因素,羽族幾乎為之滅絕。這時,部分羽族遺民於深山中建立樓城,安身立命,同時也讓南蠻殘存的羽族人知道,還有一個團結同胞力量的所在可以庇護她們。

龍女姐姐委托我去傳話的對象,那個名叫卡翠娜的女將軍,便是史凱瓦歌樓城的現任城主,也是該處的建立者之一。聽茅延安的說法,雖然排不上十大美人,卻也是南蠻地區芳名遠播的一名標緻美人兒。

對羽族人來說,史凱瓦歌樓城的建立,不啻是無邊黑暗中的一盞名燈,但看在蛇、虎、豹、熊四大族眼里,這可不是什么好事。特別是,如果羽族再出現鳳凰天女那樣的絕世術者,重新強大起來,再現當日鳳凰島的治世,對他們來說,這等若是敗亡的開始,因為在這段時間內飽受欺凌的羽族人,絕不可能把這些仇恨輕易忘掉。

即使羽族人願意放棄仇怨,安安分分地隱居深山,不去破壞現今南蠻的勢力平衡,各獸族也不可能接受。本來可以任意奸辱、蹂躪的對象,忽然間變成了具有強大威脅性的敵人,那種宛如芒刺在背的感覺確實不好受,這點我可以充分體會。

也因此,以四族為首的南蠻群獸族,自從樓城建立之後,就不斷地用各種藉口與之為難,要羽族人解散根據地,只方談判破裂,大小戰役不知道打過幾十回了。各獸族的聯合威迫,勢力自然強大,但一來史凱瓦歌樓城位於深山,建立時得數術高人之助,各種機關、結界法陣之類的設施,為樓城提供了固若金湯的防禦網;二來,羽族遺民曉得自強不息的道理,個個在樓城中勤修苦練,鑽研數術,實力殊不可侮,又知道自己無路可退,每次上陣都像是不要命一樣地殺敵作戰,勇悍絕倫。

各獸族自身亦是心懷鬼胎,都只期盼其他各族和羽族拼個兩敗俱傷,自己從中得利,所以每次某一族向羽族出兵,其余獸族非但不出手相助,反而常常在戰事僵持時落井下石,攻擊族中防禦力因為出兵而衰弱的該族,迫得遠征軍只得撤軍,火速回奔。因為這些因素,史凱瓦歌城樓歷經烽火洗煉,至今仍在羑里屹立不搖。

「最近那邊還算平靜,四大族也沒聽說有什么攻擊行動,趁現在趕過去,早到早離開,應該是沒有問題,不然等到戰事再起,要去那邊就很麻煩了。」

茅延安笑道:「話是這樣講,不過拜火教曾經對史凱瓦歌樓城實施封鎖制裁,普通人根本不敢和那邊扯上關系,你別說找個向導,連找張地圖都找不到啊。」

就算心里老大不願,我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如果不顧這個熟悉南蠻地理的畫師為向導,單憑我和阿雪,是找不到史凱瓦歌樓城的。

「聽你說,史凱瓦歌城樓位於深山,你知道確切位置嗎?」

「這個不成問題,我是旅行畫師嘛,除了寫生,我也靠繪制地圖當副業,各地的地理環境全記在我腦里,僱用我准沒錯的。」

「你要多少錢?我們的預算可不多喔。」

「我一毛錢也不要。」

出乎意料地慷慨,茅延安拒絕了金錢報酬,微笑道:「我是個追求美之極至的人,阿雪小姐的美貌和神韻,就是我追求的目標之一,只要在旅途有空的時候,讓我為她作畫,那我就心滿意足了……當然,是沒戴面具的那一種。」

不是問題,反正阿雪的真面目上趟他已見過,會發現什么不對,也早就發現了,現在不需要特別防范。十個藝術家里頭,有十一個都是瘋子,而既然遇到這種不在乎錢的凱子,我當然不會推辭,點點頭,就把僱約定了下來。

「還有,我偶爾也會寫些詩歌文稿,預備以後付印成書,提督你若是有空,也請告訴我一些你的輝煌戰績,讓我多點靈感,說不定以後可以幫你寫成回憶錄喔。」

我會笨到把實話告訴你才怪,如果照實寫起回憶錄,軍部肯定會立刻捉拿我治罪。

「對了,出發之前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我皺著眉頭,低聲道:「大家說的都是南蠻話,為什么你和這里的人交談,他們就對你很和氣?我和阿雪才說幾句,就差點在街上被人打?」

這一點很重要,倘若不想走在街上,天天被獸人圍毆,至少我要學會這里的方言,知道怎么讓羑里人接受。剛剛看茅延安一路走來,所有路上獸人都和他打招呼,顯然在此地甚是吃得開,我想弄清楚這個秘訣到底是什么。

「喔,這個啊,很簡單,因為你們說的不是強者話。」

茅延安道:「南蠻是個高度尚武、崇拜武中強者的地方,語言也有相應的變化,你們說的是基本語,但來到羑里,不學會這里的方言變化是不行的。」

一番話聽得我們是一頭霧水,正要詢問,卻出現了示范的實例。茅延安往外頭一指,只見一名熊人大喊一聲「哇殺」就跳到街旁,攔在一名虎人身前,卻不是作出肉搏挑戰,而是在那個肉攤之前開始殺價。

「你這個無膽匪類,這樣腐臭的爛豬肉也敢賣這么貴,我今日就要你在我的正義鐵拳之下,仆街當場!」

很常見的決斗挑釁,我卻正好向身旁向導詢問專有名詞。

「很久以前我就想問了,仆街兩個字的意思是……」

「倒在路邊,簡單來說也就是死在路邊沒人收屍,在普通情形下,是一種很惡毒的詛咒,但是在南蠻的強者語中意義重大,和廢柴、收聲、轟殺、未夠班一樣,都是強者語中的關鍵字,如果不學會,很容易就被當地人認出來的。」

「廢柴?未夠班?」

我和阿雪還在為新學到的單字大惑不解,街上的兩名獸人已經對干了起來。

真是想像不到,除了肉搏武斗,獸人們連買菜殺價也是如此激烈,口沫橫飛地壓低價格,同時更有一些難懂的句子夾雜其間。

「我今日必定要將你轟殺!這塊最大的豬肉便廉價給我吧!」

「哈哈哈,雕蟲小技,我會心軟嗎?你便不能把我估計得到。殺呀!」

「你這根沒用的廢柴,想要敗我,你還遠遠地未夠班啊,便給我敗吧!」

「好、好勁啊!」

連串對話,聽得我和阿雪是目瞪口呆,雖然每一句都聽得懂,但是卻又覺得狗屁不通,特別是看著兩個獸人比手畫腳,甩著手上的豬肉,在挑剔毛病之余,更像強者決斗那樣大聲喊話,感覺真是怪異。

「想殺我的價?我忍屎忍尿也忍不下你,你惹龍惹虎也不該惹到我呀!」

「混帳,與我作對,你今日便要死的極慘,最慘,慘絕人寰啊!」

古怪的文法,聽得我們是毛骨悚然,一旁的茅延安解釋道:「獸人力大無窮,所以就分外崇拜武力,特別是像萬獸尊者那樣武功絕頂的強者。多年以來,外界的每一場強者決斗,都會整理成事後報導傳回南蠻,連戰斗中的語錄都記載得清清楚楚,讓崇拜者琅琅上口,久而久之,就變成這里方言的一種特色了,簡稱強者語,外界人不熟悉,講兩句就錯了。」

正如他所言,頃刻之間,那邊的戰斗已經進入白熱化,兩名獸人狂呼大叫,豬肉價格在數枚銅幣之間爭奪不下,如果轉換成強者決斗,大概也快要到了生死一擊的最後局面。

「你要戰那便戰,我今日便要證明,你一生都注定在我之下,這便是老天給你的宿命!」

「給我收聲,強者一生遇強越強,我今日便要逆天啊!」

「口桀!口桀!口桀!」

「口桀!口桀!口桀!」

無視於我們這些外鄉人的驚愕,那兩個獸人的強者決斗,已經到了我們全然無法理解的世界,開始像猩猩一般彎著手臂,抖動胸口肌肉,以狀聲詞進行最後對決。

「喂!哪有人這么說話的,他們這樣講話不會瘋掉嗎?」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入境隨俗,這是人家的傳統啊。」

扯著向導的衣領,我喝道:「傳統?他們說的那能算是人話嗎?」

「這個嘛,他們……他們是獸人啊。」

金錢不能買到一切東西,但是可以買到我。

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是可以解決你。

第八章 並蒂霓虹

我們跟著茅延安出發,在大家一起上路後,我們才發現,這人自稱以地圖繪制師當副業果然不假,他帶我們走的許多隱密捷徑,甚至是當地獸人都不知道的,而偶爾遇到關阻檢查,他上前哈拉幾句,出示繪圖師的文件,把關的獸人士兵也笑著將我們放行,比我預期中更順利得多。

「看不出來你挺有一手的,茅老兄,我還以為你只是個鱉腳的九流畫師呢,真是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