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宛若奔騰的江水,勢不可擋的洪流沖刷著浙江南岸,搶灘登陸的速度並不快,甚至吳軍還時不時地被越軍斬殺在了灘塗上。
但是密密麻麻的吳軍,一個個狀若鬼神呼吼不止,泥濘的灘塗上到處都是木板、竹籬。
一個吳兵將木板甩在爛泥之上後,立刻身中數箭,踉蹌幾下,整個人撲倒在了自己鋪就的木板上。
血水混合著腥臭的黑色污水,不多時就分辨不出屍體上的傷痕。
啪
帶水的草鞋踩在了屍體上,後方的吳兵依然狀若鬼神,將肩頭的木板甩在了泥濘中。
一個、一個、一個
那些曾經在多年以前跟著勾陳前往魯國的老將,此刻已經老淚縱橫,只是並沒有悲切,唯有用盡最後的氣力
「有雲」
「老驥伏櫪」
「志在千里」
「殺」
滿頭白發的老將們同樣呼吼起來,手中的吳鉤一如既往的鋒銳,遠處的海風,吹來了令人不悅的咸腥味,四周的泥濘、灘塗,散發著讓人作嘔的腥臭。
但這一切,都阻擋不了腳步。
那些或許一開始動機不純的「庶常吉士」,此刻,也被如此壯烈的場景所感染,卑微者敢於請戰,怯懦著敢於持戈
咚咚咚
戰鼓聲還在響,大王還在為大軍振威
咚咚
戛然而止
噠
鼓槌落地。
「大王」
「大王」
「王上」
「王上」
虛弱的勾陳滿頭都是冷汗,鼓車周圍,圍繞著一群宿衛,大夫們神色焦急,將軍們熱淚盈眶。
然而極為虛弱的勾陳,卻又一次抬起了手,遠遠地指著南方,他的眼中,沒有波濤滾滾的浙江,沒有喊殺沖天的戰場。
「過河」
悠長而有力的喊聲,前所未有地,宛若一陣颶風,將所有悲切懦弱,都徹底卷走。
「大王有令」
大夫出列,拔劍嘶吼:「過河」
「大王有令」
「過河」
「過河」
「過河」
一剎那間,號角響起,無數的戰鼓如雷鳴。
「過河」
「大王有令過河」
不知道有多少個徹行,不知道有多少個百人將,不知道有多少懵懂無知的「庶常吉士」,此時此刻,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都遵從著一個聲音
「昔有萬眾兮」
老將們齊齊高歌。
「同一心」
將勾陳扶上了擔架,老將們將他抬上了吳舟。
勾陳感覺天空都在顛倒,他甚至已經感覺不到了下肢的知覺,他心知肚明,此時此刻,自己時日無多。
很快,他已經看不到天空的顏色,但是能感受到風,大風。
是何處的大風,在吹拂著,吹拂著寡人的旌旗
他聽到了聲音,有波濤聲,不知道是何處的波濤,翻滾至此
他聽到了號子聲,熟悉的號子聲,粗鄙的吳人,粗鄙的號子
咔、咔、咔
像是咳嗽又不是咳嗽,大夫老將們,都看到了完全睜不開眼睛的吳王勾陳,居然在笑。
那古怪的聲音,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們的王,依然在笑。
號子聲遠去了,波濤聲遠去了,一陣陣的呼喊,又是極為的熟悉。
記憶之中,似乎有過這樣的聲音,無數的記憶翻滾著,就像是那遠去的波濤,那熟悉的波濤。
無數張面孔閃爍著,無數個回憶組成了故事,人和物的記憶,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