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峱山,因為毗鄰淄水的緣故,齊國歷代國君,大多習慣性在入冬之後,跑這地方做個小規模祭祀。
因為當年齊國起家的時候,這地方出現過各種野獸,齊國國君經過多年的開發,終於將這里的野獸都打殺了個干凈,然後背靠淄水,開發出了大量土地,並且在淄水西北設置了城邑。
此時,年邁的齊侯須發皆白,完成了祭祀之後,他很是高興地指了指披堅執銳的齊國士卒,對前來的楚國使者們說道:「諸君以為,我軍雄壯否」
「公軍容之盛,天下罕見。」
楚人耐住了性子拍馬屁,這個七老八十的齊侯,現在就喜歡聽人拍馬屁,早就失去了年輕時候的謙遜。
不過,對楚人而言,謙遜的齊侯不是他們想要的,因為謙遜的齊侯,未必會出兵救援楚國。
唯有自大傲慢,雙眼被虛假蒙蔽的齊侯,才能真正地幫到他們。
「比之淮軍如何」
「較之夏秋淮軍,自是不如;較之冬春淮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噢」
齊侯臉色有點難看,他雖然自大年邁,但並不傻,很明白楚國人這次過來是干嘛的,是來搬救兵的。
既然是有求於人,難道連好好地說話都不會嗎
齊侯有點失望,不過他還是想要聽聽看,楚國的使者,會怎么說。
幾個楚國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年長的,才出列拱手笑道:「齊國技擊,天下聞名。只是夏秋淮軍,乃是虎狼之師,縱使技擊能降服虎狼,終有傷亡。」
聽了這話,齊侯面色稍舒,心想這還是人話,是他齊國的部隊打不贏淮水的軍隊嗎顯然不是,只是避免徒增不必要的傷亡罷了。
「那為何又說,較之冬春淮軍,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齊侯雙手扣在玉帶上,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峱山,這小小的山頭,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突兀,宛若一塊巨岩,就這么被神靈扔到了平原上。
在齊國人看來,這肯定是「雲海八神」中的一個在保佑。
「齊軍本就聲威浩盪,如今淮水之師,同楚國相爭,早就疲敝不堪,又豈能是齊軍的一合之力再者,李解者,草莽野人也。彼時加害於陳蔡,尋釁於宋魯,又勒索隨唐,今同楚國相爭衡山,前有楚國斗氏舉族接戰,後有潛邑楚人襲擾。今時淮軍,腹背受敵,自顧不暇。倘若齊軍前往一戰,只怕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楚國使者中的年長老人這么一說,聽得齊侯心花怒放。
這道理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形勢說得真真切切有板有眼,就算鱷人厲害又如何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子
再說了,整個淮水兩岸,那么多城邑,淮軍攏共才多少人守得過來
齊侯越想越覺得這老者講話實在是深刻,講到了心窩子里去。
於是齊侯笑道:「君面善,不知是楚國何妨賢才」
只看老者的面相,齊侯總覺得是在哪里見過的。
聽到齊侯這么一問,幾個年輕的楚國使者,都是臉色微微一變,但因為低著頭,也沒人看到他們的變化。
老者笑道:「公當年率軍入陳,同先王對飲於宛丘,老朽曾隨侍左右。」
「原來是故人,難怪寡人以為,似是在何處見過」
數總和,齊侯更是哈哈一笑,邀著老者視察齊侯直屬近衛部隊的軍容。
此時的齊侯,心情是當真的不錯。
因為這個楚國來的老頭兒,當真是會說話,一下子就提到了齊侯年輕時候的高光時刻之一。
當年楚國進犯淮北,出兵陳國,陳國搬來的救兵之中,唯有齊國的聲勢尤為浩大。
齊侯當年就直接喝問當時的楚王:你他娘的來淮北干啥
楚王表示世界那么大,就是想出來看看。
然後齊侯就說:滾
原本楚國想發飆的,但一看齊軍陣勢嚴整不說,一個個還摩拳擦掌的,尤其是當時齊國「技擊」剛剛擴充,不少「技擊」到了陣前,先表演了一個胸口碎大石,又表演了一個徒手劈磚,把楚國人嚇住了。
楚王尋思著血肉之軀,豈能是磚石的對手,齊國既然這么牛逼,那還是不要招惹好了。
於是楚王就說自己沒想過來尋釁滋事,隨便看看,就回家。
然後一場戰爭,就在齊軍「舞干戚」的影響下,被避免了。
當時齊侯的威風,那是相當了得,晉國都沒有齊國威風。
要不是後來齊侯的面子被吳國老妖怪扔到地上當拖布,齊侯這一生,那是絕對的完美。
不過跟同時代的人比,齊侯基本還算可以,反正在老妖怪勾陳的襯托之下,大家都是不怎么好看。
所以此時楚國的使者,一開口就是齊侯年輕時候非常光榮的事跡,怎能不高興怎能不激動
加上現在老妖怪勾陳都死了,齊侯內心的一塊陰影,也算是消弭得無影無蹤。
至於李解,沒有真正動手之前,又有幾個人真的能認清現實呢
等齊侯拉著楚國使者的那位老人走遠了,幾個楚國使者這才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小聲道:「先生當真厲害,齊侯竟是這般高興。」
「諸君以為,齊國可會出兵」
「照此看來,齊國會出兵。」
「呼若如此,幸不辱命。」
「咳嗯」
一人咳嗽了一下,說「幸不辱命」的那位頓時臉色一變,畢竟「幸不辱命」這個成語,說的就是正在楚國亂搞的李某人。
用敵人的輝煌經歷來描述自己的處境,還真是有點怪怪的。
幾個楚國使者正忐忑不安呢,卻見不遠處的齊侯拉著那老者的手,竟是哈哈大笑起來,只一會兒,就聽到了好幾次歡聲笑語。
「如此巧舌,聞所未聞。」
「此人會不會有詐」
「楚音純正,當是楚人無誤。或許,乃是隱藏齊地之楚國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