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59)(1 / 2)

第四百五十九章行商店前辭雙客蠻女林中戰三英

第四百五十九章行商店前辭雙客蠻女林中戰三英

『嘩啦』,又一個空碗撂在桌上,羅老兒拍拍肚子,長吁一口氣,透出無限滿足。

「一、二、三……」海蘭忽閃著大眼睛,驚詫地點數著桌上摞起的一疊空碗。

「整整六碗面,羅爺爺,您胃口真好,比我能吃多啦!」海蘭瞧向羅老兒的目光中滿是敬佩。

羅老兒仰頭打個哈哈,借以掩飾面上尷尬,順手又捋了捋沾染許多湯水的胡須,「見笑見笑,誒,茫茫塵世,知音難覓,許久未曾吃得……哦不,唱得這般暢快,也不知何時才能再遇見小姑娘你這般的慷慨知音!」

佟棠『嗤』地一聲輕笑:「長者怕是憂心不知下頓飽飯要等到什么時候吧?」

羅老兒老臉微紅,怫然道:「豈有是理,老朽豈是那般沒品之人,年輕人恁地小瞧人!」

嘴上說得硬氣,羅老頭卻不忘將捋了胡子的手指塞進嘴里,吮吸著殘存的湯汁味道,意猶未盡。

海蘭嫣然一笑,「那羅爺爺以後就跟著我們好了,佟大哥這里管吃管住,我還能繼續聽您唱曲!」

「這自然是好,」羅老兒眼睛一亮,隨即瞥了旁邊佟棠一眼,有些不確定道:「只是不知這商隊里能否容得下小老兒?」

佟棠還未答話,海蘭便牽著他的手臂,快語如珠道:「佟大叔和佟大哥他們人很好,不會介意的,是不是佟大哥?」

被發了好人卡的佟棠看著近若咫尺的如花嬌靨,靈動秋波,哪還顧得其他,只是連連點頭,「老丈請收拾行囊,明早在店里會合,我等一同啟程。」

「小老兒孑然一身,哪有行李要收拾。」羅老頭已然吃定了這張長期飯票,打死也不肯松嘴,「今夜便在屋檐下對付一宿,明日動身也不會誤了諸位行程。」

「不好,」海蘭螓首連搖,「您老這么大歲數了,怎能露宿!今夜便在我房里安歇吧……」

「不好!」正自陶醉的佟棠霍然警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海蘭一愣,懵然道:「這有什么關系?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那糟老頭子雖說一把年紀了,但瞧那飯量,身體還好得很,天知道會不會有甚不軌之舉!佟棠脖子一扭,大叫道:「店家,再准備一間客房!!」

「累得官人破費,小老兒卻之不恭了。」羅老頭眉花眼笑,連連作揖。

佟棠大度揮手,只道無妨,又得了海蘭幾句誇贊,佟公子頓時如墜雲里霧里,只覺便是多花十倍銀錢,也是值當。

對侄子胡亂所為,佟琅並不出聲制止,只是面沉如水,誰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

天光大亮。

步出卧房的海蘭毫無閨儀地伸了個懶腰,蹦蹦跳跳下了樓梯。

羅老頭一早便在堂中候著,正坐在一張桌前用飯,見了海蘭頻頻招手,小姑娘笑著與他湊了一桌。

「佟大哥他們呢,怎地不見?」海蘭問道。

羅老頭頗感意外,訝然道:「天還未亮,便有一隊人趕了騾馬先走,姑娘難道不知?」

「不曉得呀,我與佟大叔他們是結伴同行,商隊的事從不過問的。」海蘭揪了一塊饅頭,吃得津津有味。

羅老頭四下看看,小聲道:「還道姑娘與他們一路,既然不熟,小心這些人不辭而別,單單撇下姑娘會鈔。」

「會鈔?會什么鈔?」海蘭長長的睫毛隨著目光閃動,滿是疑問。

「就是讓姑娘替他們的食宿付賬,給銀子!」羅老頭搜腸刮肚,想著怎么與小姑娘解釋。

「不會的,」海蘭斷然搖頭,「佟大叔他們不會這么做的。」

「小老兒只是擔心萬一,並沒有挑撥之意。」羅老頭有些訕訕,怎知小海蘭隨後的一句話險些讓他滑下桌子。

「他們曉得,我根本沒什么銀子。」

「你沒銀子?!那銀票?銅錢?總該有些吧?」羅老兒滿懷希冀問道。

「不當吃不當喝的,要那些做什么!」海蘭甚是奇怪。

羅老兒以與他年紀不相稱的速度,蹭的一下竄到了櫃台前,「掌櫃的,我們的帳是與昨天那些人結在一處的,無論那些人說些什么,斷不可聽信,尤其是讓我們兩個結賬的事!」

掌櫃的嫌棄地瞥了羅老兒一眼,「羅老頭,你啰唣個甚,你們昨晚的飯食銀子商隊的人走時就已經結過了。」

謝天謝地,羅老頭摸著胸口才松口氣,驀地感覺不對,急聲嚷道:「什么?他們走啦!那今早的飯錢……」

「尊駕休慌,敝人只是讓舍侄帶著人先行一步,並無有不告而別。」佟琅背負雙手,緩步踱出。

「那就好,那就好,這位爺氣色很好,看來昨晚上睡得不錯。」羅老頭被人戳破心思也不害臊,繼續厚顏套著近乎。

「佟大叔早,可用過飯了?」小海蘭親熱問道。

「用過了,謝姑娘關心。」佟琅點頭。

「那我們也走吧,別讓佟大哥他們在前面等急了。」海蘭三口兩口將手上饅頭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含含糊糊道。

「且不急於一時,在下有事與姑娘分說。」佟琅搔搔鼻子,略帶愧色道:「原本說好,得了

姑娘那幾張皮子,將姑娘一路送至京城,如今卻要說聲對不住,只能就此別過了。」

海蘭秋波流轉,一臉詫異,「為何?」

「誒我說這位客官,大丈夫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人家姑娘,就該言出必踐,如今將人撇在半途,是何道理!」羅老頭一旁打抱不平。

佟琅沒好氣地瞪了老東西一眼,「當初那幾張皮子是說包攬姑娘一路到京城沿途食宿,如今姑娘又多帶了一人,這一應花費就多了一倍,佟某是生意人,在商言商,恕不能做賠本的買賣。」

聽和自己相關,羅老頭一縮脖子,不敢再出聲言語,佟琅得意道:「當然,若是姑娘還是孤身一人,佟某定當履行前諾,送姑娘平安入京。」

海蘭星眸微轉,只見羅老頭兩手揣著破破爛爛的袖子,哆哆嗦嗦躲在一邊偷眼覷著自己,回想起昨日老人可憐兮兮的模樣,小姑娘主意已定,嫣然一笑道:「不必佟大叔費心了,我和羅爺爺搭伴而行就是。」

自己沒看錯,這傻丫頭果然是個濫好人,那就好辦了,佟琅暗松一口氣,笑道:「如此海蘭姑娘一路珍重,幸好此處距京師也不甚遠,沿著官道一路向西,不幾日也便到了,在下告辭。」

「且慢!」羅老頭突然冒了出來,「這位爺,小老兒也有事與您說道說道。」

佟琅似乎不願與羅老頭靠得太近,不覺退後一步,一臉提防道:「我與你有何話說?」

「適才您與姑娘的話小老兒聽明白了,說因老朽之故才不攜小姑娘同行京城,此話可是?」

「不錯,」佟琅還不忘強調了一句,「並非佟某本意。」

「可此地離著京城還有幾百里地,這段余下路程這姑娘的食宿銀子,客官您打算如何結算呢?」羅老兒掰著手指,振振有詞道:「此地距離京城雖說不遠,但也絕不近便,您那商隊有騾有馬不假,可那都馱著貨物,伙計多要步行,沿途一路還要采買做生意,走走停停起碼也要個十天八天才能摸到京城邊上,這路上連吃帶住,一應花費可是不少,您是實誠買賣人,該不會黑了人家姑娘餐食錢吧?」

佟琅聽得臉色發黑,從袖中摸出兩串錢來,往羅老兒處隨手一丟,「盡夠了吧?」

「夠了夠了。」羅拉頭扯著袍子下擺,將銅錢兜住,見牙不見眼地笑道。

佟琅哼了一聲,出門上馬,就要揚鞭追趕隊伍。

「佟大叔,您一路走好。」海蘭追到客棧門邊,揮手道別。

這女娃兒雖說性子單純愚直,心地卻不壞,還是該給她提個醒,佟琅挽著韁繩,躊躇一番道:「海蘭姑娘,出門在外,不要輕信人言,更不要被某些人表象所惑,多留下心才是。」

「大爺您放心,有老朽在,斷不會讓小姑娘吃虧的。」羅老兒覥著臉湊到海蘭身邊,仿佛長輩親人般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小姑娘,老朽保你平安入京。」

海蘭和善地望了老兒一眼,轉眸一笑,露出兩排整齊貝齒,粲然道:「放心吧,佟大叔!」

你等著被這老兒賣了的一天吧,佟琅心說了一句,催馬揚鞭,疾馳而去。

「羅爺爺,我們也趕路吧。」海蘭催促道。

「不急不急,先要備些干糧。」羅老兒捋捋山羊胡子,胸有成竹道。

「這里有的是吃食,直接要就是啦。」海蘭一指店內。

「誒,他這店里面價格不實惠,小姑娘拿著錢去街上置辦,能便宜許多。」羅老兒將兩串銅錢往海蘭手里一塞,「盡量多備些干糧,老朽去與掌櫃結賬。」

打發走了海蘭,羅老兒一步三晃地踱到了櫃台前,「掌櫃的,這段時日來多有叨擾,小老兒就要遠離貴寶地了,特來告辭。」

「你終於要走了?謝天謝地,佛祖保佑!」掌櫃的過年都未這般高興,直覺今日天都藍了幾分。

「適才的早飯錢還未曾結……」

「那沒幾個錢,攏共四文。」掌櫃的心情甚好,和顏悅色道。

「才四文?」

「就四文。」

「掌櫃的財源廣進,生意興隆,日進斗金……那四文錢不如就也免了吧?」

「托福托福,」掌櫃的正破天荒地沖羅老兒拱手道謝他那些吉祥話,冷不丁聽到了最後一句,「什么?憑甚!」

「誒,小老兒曉得在鎮上這些日子,擾了掌櫃許多生意,心中常懷愧疚,日夜寢食不安,這在鎮上的最後一頓飯若還賒欠,實在說不過去……」羅老兒搖頭唏噓。

掌櫃哼了一聲,「算你明白。」

「可是小老兒身無分文,錢是還不上了,唱段道情抵債……」見掌櫃額頭上已有青筋暴起,羅老兒只好悻悻一笑,「掌櫃的又不願聽,如果掌櫃不肯高抬貴手,小老兒我也無顏離開,只好繼續流連此地,賣唱還債咯!」

「別介,您老還是去禍害別處吧,不就四文錢么,這頓飯算小店請了。」掌櫃的只想快點把這瘟神送走,搭上一頓早飯也無所謂,只是看今日這天氣似乎也並不怎么樣。

「掌櫃的是明白人啊,世間禍事皆由一個『貪』字而起,正所謂小財不出,大財不入,您老積德行善,無欲無求,自然能多子多福,長命百歲……」羅老兒打躬作揖,口若懸河。

「行了行了,你快些走吧,店里馬上就要上座啦

……」掌櫃的像轟蒼蠅一樣攆著羅老兒。

羅老兒訕訕一笑,帶著些許難為情道:「反正掌櫃也是積德行善,不妨好事做到底,再給饒上幾個白面饃饃……」

************

將油紙包好的幾個硬面饅頭揣進懷里,羅老兒笑吟吟地等候海蘭采辦歸來,沒想再見小姑娘時老頭險些驚掉了下巴。

「這是什么?!」

「那個大叔說這個叫糖葫蘆,羅爺爺您也不知道啊!」海蘭叼住嘴里那根糖葫蘆的竹簽,騰出手來從肩頭抗的草垛上拔下一根遞給羅老兒。

「羅爺爺您快嘗嘗,又酸又甜,可好吃啦!」

「知道倒是知道,可讓你買的干糧呢?」羅老兒不好拂了小姑娘的善意,接過糖葫蘆只是問道。

「就這個啊,那個大叔將這些都給我了,真是好心人。」海蘭搖了搖肩頭上足有四五十串冰糖葫蘆的草垛,滿心歡喜,在邊牆外便是用上好貂皮也換不來這么好吃的東西呀。

「你……算了,將余下的錢給我,老朽親自辛苦一趟吧。」羅老頭打算認命。

「沒了,」海蘭搖搖頭,將光溜溜的竹簽隨手一丟,又取了一串塞進嘴里,裹著糖稀的山楂果酸中帶甜的滋味,刺激著小姑娘的舌尖味蕾,不由自主地美美低吟了一聲,「唔~~,我還擔心那些錢不夠,那位好心的大叔說沒關系,他家中有急事,連這個扎起的草垛都一並送我了,然後就急匆匆離開了……」

「他能不跑嘛!他扛著這挑子大街小巷轉悠幾個月,他也掙不下兩串錢啊!」羅老頭一張老臉氣得鐵青,跳腳怒罵:「黑了心的殺才,連小姑娘他都騙,不怕遭報應嘛!」

「羅爺爺您生氣啦,可是不愛吃這個?」海蘭憂心忡忡地看著失態暴走的羅老頭。

「嘿,果然是有因便有果,才占了一點小便宜,這報應便恁快到了,呵呵……」羅老兒摸了摸懷中紙包,搖頭苦笑,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冰糖葫蘆,隨即嘬著牙花子倒抽了一口冷氣,「真他娘酸——」

************

馬蹄聲近,路邊休息的眾人循聲望去,佟棠更是一蹦三尺,翹腳遙望。

「不是讓你們加緊趕路么,怎地才行幾里就在此歇腳?」佟琅勒住馬韁,居高臨下厲聲喝道:「說過多少次了,直隸境內盜匪橫行,不能耽擱,快快啟程。」

「是我讓大家停歇等候五叔的,」佟棠翹首金足,望穿秋水,也未見到心儀的倩影在後出現,不由焦急問道:「五叔,海蘭姑娘呢,您不說等她起了,便一同趕過來么?」

「讓你們早行便是要在白日多趕些路程,還敢隨意歇腳,簡直不知死活!」佟琅命令商隊立即起行,有動作慢的,直接便是一馬鞭奉送,眾伙計急忙挽上騾馬繼續趕路。

佟棠見五叔不理會自己,心中焦灼,牽住馬頭不讓佟琅再行,又急聲問了一遍海蘭去向。

「她與那姓羅的老兒同行,已與我們無干了。」佟琅面對侄子質問,淡淡回道:「是那丫頭自願與羅老兒一路的,我可沒有強迫她。」

「什么?那姓羅的老頭不是與我們同路么,怎地又另行一路了?!」佟棠憤懣不解。

「答應的是你,我可沒有應下。」佟琅在馬上冷冷俯視侄子,「放開馬,趕路。」

佟棠忿忿將轡頭一甩,扭身便走。

「站住!你去哪里?」佟琅喝問。

「去尋他們,大丈夫一諾千金,我既然答應了,自會送他們到京城。」

言罷佟棠頭也不回,直向來路奔去,忽然耳畔風聲驟起,佟棠心底一驚,匆忙間側轉翻身,堪堪避過背後襲來的一記馬鞭。

「五叔,你……」佟棠心有余悸地望著佟琅,這位叔叔往日對他放縱寵溺,言笑無忌,可剛才那一鞭明顯未曾留手,幸得佟家將門出身,他自幼打熬筋骨,身手敏捷,否則如今已被抽得滿臉開花。

「你若敢去尋他們,不需大哥動手,我立時打斷你的雙腿,從此佟家門里也再無你這一號。」佟琅眼神狠厲,並非虛言恫嚇。

佟棠怔怔看著自家五叔,不明所以道:「五叔,何至於此?」

「那小娘們和白蓮教的人混在了一處,你想死?可以!但別牽連佟家上下幾十口子!」佟琅咬著牙,一字一頓道。

「海蘭姑娘一路與我們在一起,怎會有白蓮……五叔說那羅老頭?!」那個幾乎快要飯的老家伙是白蓮妖人?佟棠一臉不可置信,「不會吧?」

「口念彌陀唱著真空家鄉,若非白蓮妖人,就他娘有鬼了!」佟琅斬釘截鐵道。

************

夕陽斜照,古老官道上映襯出一老一少兩個長長的身影。

ШШШ.5-6-b-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