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74)(2 / 2)

「我是被師父撿回來的,自記事起師父便那般容貌,從未變過,師父說是修煉寒冰真氣的緣故,當功有小成時便可駐顏不老,至於師父的年紀么,」海蘭揉著發漲的小腦袋瓜,蹙額道:「師父好像說她看冰雪化水多少次來著……」

「不用算了,我就是隨口一問,無礙的。」一見海蘭又要數手指,丁壽慌忙攔住,這手指頭再掰起來,怕是到天黑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來指望這丫頭是沒戲了,倪家人都死絕了,想打聽也沒個地兒去,總不能跑長白山上去問凍齡有術的納蘭清妍,你到底是倪謙的相好還是他留下的野種吧。

丁壽思維無限發散,海蘭卻等得不耐煩,「哎,你不是說看完畫要帶我逛街尋好吃的嘛?」

「啊?哦對,有這事,這便走。」

丁壽真懷疑這丫頭是什么托生的,怎么三句話不離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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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司理刑千戶郝凱最近心情很糟,西北一行死里逃生,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可這福報卻是落在別人頭上。

自個兒因為腿傷,自山西先回了京城,這本是衛帥體恤,郝凱也樂得幾日清閑,誰想便是宣府到京城這一小段路,於回回還撿了個剿滅僭號賊的功勞,兵部敘功連升二級,如今已是指揮僉事,可以獨當一面,自己卻還是個理刑千戶,今後難道還要在於回回手底下混日子不成!

按說郝凱此番雖未升官,但也落了實惠,丁壽的湯葯銀子給得豐厚,再則經此一遭,與於永也算同生共死的過命交情,便是於永當了上司,自己日子也不會難過,只是大家原本官位比肩,如今眼睜睜看著人家步步高升,郝凱愈想心里愈是擰巴。

時也命也,常言說落下一步,十步難攆,郝凱思來想去,整日琢磨著就是怎樣在衛帥前討個歡心,把這落下的一步追上來,也別說,滿腦子漿糊也偶有開竅的時候,還真讓他想出了一個主意,立即催人去辦,接下來便是坐在鎮撫司的簽押房里等消息。

左等右等,眼瞅快一個月過去了,丁點兒回信沒有,郝千戶急得滿嘴火泡,渾身上下腦袋疼,吃什么都覺得和屎一個味兒。

「大人,有人求見。」一個錦衣校尉進來稟告。

這幾日郝凱又開始鬧牙疼,捧著腫得老高的腮幫子,有氣無力道:「今兒沒心情,教他改日再來。」

「是。」校尉領命,出門前又將一封信放在郝凱身前公案上,「這是外間那人呈給大人的。」

郝凱隨手將桌上信拿起,扯開信封抽出一看,眼睛登時直了,『噌』的一下跳了起來,「人吶,人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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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凱鼓著眼睛,拄著藤杖一瘸一拐地圍著一個少年轉圈圈,眼神很是不善。

少年拘謹地站在院中,低眉垂首,不敢開言。

「你就是蒯家推薦的人?」郝凱陰沉著臉問道。

「是,小人徐杲。」面對凶神惡煞的郝凱,少年聲音有些發顫。

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更讓郝凱惱火,舉著手中信箋,咬牙切齒道:「你是魯班奇才?」

「小人不敢當,只是靠手藝混碗飯吃。」少年低聲道。

「我他娘打你個混飯吃的!」郝凱怒不可遏,抬腳踢了少年一個趔趄。

少年身子一歪,一個紙包從懷中跌落,直滾到郝凱腳下。

「這是什么?」少年急忙去拾,郝凱卻先一步撿起,打開一看,險些氣歪了鼻子,「一個破饅頭?你當個寶貝?!」

「好心人給的……」少年小聲解釋。

「你他娘還是個要飯的!我他媽……」郝凱氣得語無倫次,揮起青藤手杖沒頭沒臉地一通亂打。

少年一路奔波,本就勞累體弱,轉瞬被郝凱打倒在地,捂著頭臉不住痛呼。

郝凱邊打邊罵,「當年蒯家丟官失勢的時候,一家老小的哈著大爺,如今看爺們折了一條腿,不幫忙也就算了,還用一個小叫花子來應付老子,我他娘打死你!」

「大人,大人……您聽小人說……」少年被打得滿地亂滾,疾呼求告。

郝凱急怒攻心,哪里聽得進去,這月余來積攢的心火恨不得都發泄在少年身上。

「郝凱!」旁邊有人喚了一聲。

「又是誰他娘的亂叫……」郝凱轉頭便罵,待看清來人,悚然大驚,高舉揮舞的藤杖訕訕放了下來,「衛帥!」

丁壽領海蘭出了後堂書房,還沒等走到儀門,便被此處的喝罵呼叫聲給吸引過來,只見郝凱正拖著那條瘸腿在院子里猛打一個半大小子,堂堂錦衣親軍欺負孩子算怎么回事,寒著臉喝道:「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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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壽坐在公案後,瞪著蔫頭耷腦的郝凱,面沉似水。

「說吧,怎么回事?」

「衛帥,蒯家實在欺人太甚!」郝凱悶聲道。

「哪個蒯家?什么人?」

「還能是哪個蒯家,還不就是蘇州香山的那幫匠人,蒯魯班的徒子徒孫。」郝凱沒好氣道。

「蒯魯班?蒯祥?」得了郝凱確認,丁壽不由抽了口冷氣,這蒯祥還真是個人物,出身於工匠世家,其父蒯福永樂初年以木工得官,官至工部侍郎,後因上了年紀不能執事,推薦其子蒯祥接掌朝廷營建之事,蒯祥也的確不負父望,木匠、泥匠、石匠、漆匠、竹匠五匠全能,技藝更在其父之上,扈蹕至北京後,負責營建宮殿以及有司庶府,悉預其事,深於巧思,凡殿閣樓謝,以至回宇,隨手圖之,無不稱上意者,皇帝以公輸班比之,正統以後,更是凡百營造,祥無不與,這皇城內的兩宮三大殿、承天門連著兩邊文武衙署、皇裕陵都是出自他的手筆,最終繼父後官至工部左右侍郎,食從一品俸,歷經九朝八帝,壽終八十四歲,其身後子孫蒯鋼、蒯義並至侍郎,蒯瓛官至少卿,大明朝工匠出身官至卿貳者不乏其人,但如蒯家般子孫先後出仕,位居顯赫者實屬罕見。

「你怎和他們家人糾纏到一起了?」錦衣衛衙署保不齊還是人家蒯家人給建起來的,好端端你打人家孩

子干嘛。

「是他們家人就好了!」郝凱鼻孔里噴出兩道粗氣,將與蒯家交往的原委道明。

憲宗駕崩,弘治即位,蒯家傳人蒯鋼當時已憑著木工管理營造,累官至工部右侍郎,在兩榜出身的正統官員眼中,這些純靠技能入仕的匠官自是佞幸異類,成化帝聽不進他們的逆耳忠言,大力提拔傳奉官,如今換了仁君聖主登基,還不趕快厘正前朝弊政,更待何時!於是蒯鋼等十二名官員以及營繕所一千三百五十八人俱遭降級革職,人心大快。

事是辦痛快了,可沒多久這些人就發現沒有這些實務型官員,單靠四書五經建不出房子來,沒辦法,只得將老蒯鋼再度起用,又給按了個工部帶俸郎中的虛職繼續發揮余熱,至於後續處理也不麻煩,老家伙快七十了,三年期滿考核時直接按例致仕攆回老家了事。

讀書種子們都給安排得妥妥的,就是沒人考慮下蒯鋼的想法,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拿老子當夜壺,爽完了就嫌臭丟一邊去,真當老頭兒沒脾氣!於是蒯鋼托了郝凱幫忙牽線,請托到內官監太監李廣面前,李廣向孝宗皇帝奏表,蒯鋼官復原職。

李廣當時在御前正得寵,無人敢惹,但李太監死了以後,蒯鋼的好日子又到頭了,可無論如何,當時他是欠了郝凱一個人情。

「屬下如今有求於他們,不給派個蒯家人來也就罷了,連香山幫的木匠也不派上一個,弄一個揚州的小叫花子來應付,這不是成心慪我嘛!」郝凱說起舊事一肚子悶氣。

丁壽大略看了看蒯家的舉薦信,確是把那小子吹得天花亂墜,和他們祖上蒯祥都有得一比,心中也覺得有些誇大,忽然他又想起一事來,「你好端端找什么木匠?」

郝凱正自怒火萬丈,痛訴蒯家人忘恩負義,聽了丁壽一問,面上一窒,垂首道:「是給大人您尋的。」

「我?我要木匠干甚?」丁壽莫名其妙。

「在陝西時您老不是跟屬下說要背山起樓嘛?」郝凱瞪著牛眼奇道。

丁壽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這傻大個到底還是沒領會自己當時意思,自個兒想擰了,頓時哭笑不得,「我說郝凱……」

「屬下在。」

「好好靜下心養傷,若真閑著沒事便多讀幾本書,別再給我丟人啦!」丁壽蹙眉訓斥。

馬屁拍到馬腿上,郝凱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這趟西北之行你也算辛苦,待傷好後去掌管西司房。」

西司房職專賊曹,所率緹騎比較東司還多出一倍,郝凱聽聞眼睛登時一亮,「大人此言當真?」

「滾!」

「哎!」郝凱樂呵呵地拐了出去。

沒一個讓二爺省心的,丁壽笑罵一聲,低頭再看看手中薦書,那姓徐的小子莫非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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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西苑,豹房工地。

各色工匠人來人往,刀刻斧鑿之聲不絕於耳。

「丁大人您也看見啦,奴婢不分晝夜地盯著這些工匠,一刻都沒讓他們閑著,這陣子奴婢的腿肚子都瘦了幾圈。」御馬監張忠不住傾吐著苦水委屈。

「公公辛苦。」丁壽隨口撫慰一句。

「辛苦什么的談不上,孫公公調去了神機營,這攤子事只能奴婢勤盯著點,為萬歲爺分憂,不是咱做臣子的本分嘛!」張忠嘴上訴苦,心里卻樂開了花,孫洪那個榆木疙瘩總算走了,咱家的機會來啦。

「張公公,這豹房也修了一年多啦,你給我透個實底,究竟何時能完工?」丁壽看著眼前這浩大工程便覺得心塞。

「哎呦,這教奴婢怎么說呢,工期只是個預定,施工采買不定哪個關節出了紕漏,就少不得多耽誤個十天半月的,哪有個准兒。」張忠皺著眉頭,十分為難。

一退六二五,欺負二爺不懂營造是吧,丁壽扭頭瞥了身後跟著的徐杲一眼,希望這小子有點用處。

張忠也在偷眼打量徐杲,一個小毛孩子,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知丁大人帶這么個小東西來干嘛,他心中也有些沒底。

「公公,不好啦!」一個五十多歲的匠頭匆匆跑了過來。

「嚎喪呢,什么大不了的事?」張忠厲聲呵斥。

「新建的那所番經堂歪啦!」老匠人苦著臉道。

「什么?不是才建好嘛!快帶咱家看看去!」張忠拉著匠頭的領子,就往工地奔去。

丁壽低聲對徐杲道:「咱們也過去看看。」

一座富麗堂皇的西番經堂矗立眼前,寶頂鎏金,法幢高張,金輪金鹿等飾物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爍人眼目,只是肉眼可察這宏偉經堂已向一邊微微傾斜。

「怎么回事?」張忠跳腳叫道。

那匠頭跪在地上,邊磕頭邊道:「想是起牆時持尺量度失了准頭,當時未察,如今合頂後現了出來。」

「去你娘的!」張忠抬腿踹了匠頭一個跟頭,指著經堂道:「如今怎么辦?」

「唯有去頂重修,」眼見張忠變色,老匠人又急忙道:「小的們干活時加點小心,房頂金飾立柱大梁這些都可確保無損,只要再花個幾百兩就可,只是這工期或許要再拖上一陣……」

「一幫子廢物!」張忠惡狠狠咒罵了一聲,轉頭換了一副笑臉:「瞧瞧,丁大人,才說著呢

,這幫猴崽子就玩出這么個幺蛾子,您說這工期哪能有個准兒啊!」

這兒還真成了無底洞,眼瞅著發生的倒霉事,丁壽也是無話可說,「罷了,張公公,引我去見陛下吧。」

「陛下正在太液池畔耍球子,大人請隨我來。」張忠欠身一笑,回頭喝道:「麻利兒的,趕快拆了修好,再出紕漏,仔細你們的腦袋!」

「不必拆。」徐杲突然插口。

「什么?」丁壽與張忠齊口同聲。

徐杲用手眼比量著經堂,重復道:「這經堂不用拆就可修好。」

「你個小……」張忠才想語出不遜,忽然想起這小子是丁壽帶來的,並非自己下屬工匠,匆忙改口,「小兄弟,咱們都看見這經堂的牆可是歪了,不拆了頂子如何歸位?」

「自有辦法。」徐杲的神情中充滿自信,再無平日的拘謹懦弱。

有意思,反正這經堂已然歪了,二爺便有心由著這小子折騰,權當試試他的斤兩,「張公公,此處便交由徐杲負責,也算給他練練手。」

一整棟大經堂給毛孩子練手?沒聽說過!沒等張忠發話,那個老匠頭已然道:「啟稟大人,這營造之事非同小可,如有什么差池,壞了立柱大料,怕就不是幾百兩銀子修繕那么容易了。」

威脅老子?丁壽嗤笑一聲,「你確是提醒我了,宮室營建非同一般,事關陛下安危,社稷存續,爾等營造經堂卻致大廈傾危,陷陛下於險地,居心叵測,意圖何在?」

這么一個大罪名扣下來,匠頭兩腿一軟,直接嚇得癱了,「大……大人饒命!」

「乖乖聽這孩子的話,讓你們干什么就干什么,修好經堂將功折過,若是偷奸耍滑,故意使壞……」丁壽看著匠頭森然一笑,「本官治你們一個二罪歸一!」

「聽懂了么?」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謝大人開恩。」匠頭連連磕頭謝恩。

都他媽賤骨頭,丁壽轉過臉來,哂然道:「張公公,走吧。」

張忠面皮抖動,擠出幾分極不自然的笑容,「大人,請。」

眼瞅著那活祖宗走遠,匠頭擦擦冷汗,從地上爬起,「這位小爺,您有什么吩咐,需要多少人手材料,請示下吧。」

如果說剛才匠頭心里還有點什么別的苗頭,而今是煙消雲散,萬般心思只擔心一件:這小子可千萬別是個只會吹牛的綉花枕頭,否則老子可活活被他坑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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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畔,小皇帝朱厚照光著頭頂,正與十幾個短衣內侍在綠地上蹴鞠嬉戲,周邊養豹勇士層層環列,乾清宮總管御用太監張永侍立一旁,目光銳利如鷹隼一般,掃視著場內眾人。

「張公公,陛下玩了多久啦?」丁壽來至張永身邊,自顧問道。

「小半個時辰了,如今陛下興致正高,不要打攪。」張永淡淡掃了丁壽一眼,輕聲叮嚀。

「哦。」丁壽點頭應允,隨即高聲喊道:「陛下,好球!」

張永眼皮猛地一跳,張忠在一旁直咧嘴,這位爺是成心和人過不去啊。

朱厚照也瞧見了丁壽,抬腿就是一腳,健色掛著風聲奔他射來。

丁壽撩袍一式朝天蹬,皮球來勢頓止,在他靴尖上只是滴溜轉個不停,隨後腳尖一挑,皮球安安穩穩落在手中。

「你何時來的?」朱厚照哈哈笑著上前問道。

「才來不久,聽張公公說陛下已耍了一陣子,憂心您身子飢乏,順嘴給提個醒。」丁壽笑道。

「朕不累,朕精神著呢。」朱厚照從張永捧著的托盤里取汗巾抹了把臉,忽然回過味兒來,「是你餓了吧?」

「聖明無過陛下,從您這里討杯酒喝,陛下能賞下臣這個臉吧?」

朱厚照沖著丁壽肩頭狠捶了一拳,「給你這個面子。」

「張永,傳膳紫光閣,」朱厚照對陪他蹴鞠的內侍揮揮手道:「你們也散啦吧。」

「遵旨。」張永與眾內侍躬身領命。

「你最近忙什么呢,與朕說說外間有什么新鮮事……」朱厚照拉著丁壽向紫光閣小殿處走去。

張永一直弓腰垂首,恭送小皇帝離去。

「張公公,陛下走遠啦。」

張忠小聲提醒,張永不為所動,其余內侍三三兩兩的從他身側經過,直到一名壯年內侍走過時,他腰桿忽然挺得筆直,伸臂如電,橫在那人身前。

張永出手雖快,那人腳步倏地一停,身形立止,並沒有撞在一處。

「你是哪個衙門的?咱家怎從未見過?」張永目光炯炯,寒聲問道。

「誤會,誤會。」張忠匆忙扶住張永橫著的那只胳膊,滿臉陪笑:「張公公,這是我一個本家兄弟,絕非什么歹人。」

「本家?來路清楚么?」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可用腦袋擔保,公公您還信不過我嘛!」張忠賭咒發誓。

張永眸光一轉,見那人氣定神閑,雙腳站姿不丁不八,不由冷笑:「張公公,你這位本家兄弟功夫不錯呀!」

「幾手庄稼把式,擋不住您老三拳兩腳。」張忠扭頭喝道:「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給公公賠罪。」

那人立即躬身一禮,張忠諂笑道:「您老看在我的面上,別和他

一般見識。」

張永緩緩放下手臂,「張公公,宮里當差,有些錯犯不得,這件事可一不可再。」

「公公放心,絕無下次。」張忠言之鑿鑿。

張永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哎喲我的媽呀,」張忠揩揩額頭冷汗,心有余悸道:「我說張茂,咱家此番為你可是擔了天大干系……」

「公公的人情,在下一定記得,」張茂直起身,黑黢黢的面頰上添了一層光彩,「本想進皇城見見世面,沒成想連萬歲爺都見到了,還一起耍了半晌,夢里頭都不敢想啊,這還不是沾了公公您的光!小人祖墳冒青煙啦!」

「你小子就是會說話,哈哈……」張忠開懷大笑。

張茂同樣唇角輕勾,露出一絲狡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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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宅之中,張茂與一名白袍蒙面人遙遙相對。

「如此說來,你非但進了皇城,還與朱明偽帝近在咫尺?」

張茂點頭,「不錯。」

「為何沒有動手?」

「你說得輕巧,動了手我還回得來嘛!」張茂憤憤,「周邊軍士俱都是選鋒銳卒,我十有八九會死在亂刀之下!」

蒙面人沒有爭執,只是輕輕撣了撣袖口那朵金色蓮花刺綉。

張茂語聲一窒,放軟聲音道:「再則那個姓張的太監一直盯著我不放,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

「罷了,此番好歹探得路徑,也算功德圓滿,待大行堂人手招攬齊備,直接殺進皇城,里應外合,那偽帝同樣難逃一死。」白袍蒙面人不再執著。

「招收人手好說,只是那些三山五岳的江湖人士嘯聚京城,恐會引得廠衛探子注意。」張茂憂心道。

白袍人仰天打了個哈哈,「孟嘗君門下食客三千,雞鳴狗盜之徒尚可列座,你還憂心無有草莽豪傑的位置么?」

「你是說……」張茂若有所悟,同樣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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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壽酒足飯飽,搖搖晃晃地回到豹房。

「丁大人,與陛下用完飯啦?」

張忠笑容很不自然,丁壽也沒留意,叼著牙簽抬頭看看天色,隨口道:「天不早了,本官就先回了,徐杲那孩子就托公公照顧一二。」

「大人不帶那娃兒回去?」張忠奇道。

這下換丁壽不解了,「那小子不在帶人修經堂嗎?怎么,你們這兒連晚飯都不管他的?」

「那倒不是,只是……」張忠笑得跟哭一樣,「經堂已然修好了。」

牙簽落地,丁壽大張著嘴巴,不敢置信道:「修……修完啦?一頓飯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