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小散仙(25卷)山中無甲子(2)孰真孰幻(2 / 2)

「這數月來,我們東奔西走,幾乎尋遍了常羊山,思來想去,就獨此還留有空白……」武翩躚沉吟道。

「我曾吞食過一顆奇珠,百毒難侵,應該不太怕那些巨闕曇,就讓我下去探個明白!」小玄磨拳擦掌。

「我們一起去。」武翩躚毅然道。

小玄知她心意甚堅,只好點點頭。

兩人這一參詳,俱是不願再耽擱片刻。武翩躚當即將紅葉喚起,言知要與小玄往花湖一探,道:「湖心的巨闕曇奇毒無比,你修為尚淺,這趟就留在家里好生守著,莫要隨意外出。」

紅葉明白自己修為深淺,只得乖乖應了,有些心神不寧道:「那些毒花委實可怕,你們千萬要留神啊!」

武翩躚祭出雲水車,取數道辟穢符貼附在五頭猼?身上,再安放好九葉甘華,這才同小玄一道登車。

小玄才揚馭獸鞭,便聽武翩躚道:「先到湖邊停會。」

兩人降落在花湖邊,武翩躚下了雲水車,從法囊中取出數十塊早已切割好的青鍈石,以妙法搬運,無比麻利地在一片地勢較高的平坦處搭築起來,不過半盞茶的光景,便已擺成一座小小的法壇。

「這是什么?」小玄好奇地問。

「一座簡易的接引壇,湖心那些巨闕曇太過凶險,以防萬一。」武翩躚應道。

小玄這才明白過來。

「即便有了這座壇子。」武翩躚又取出數道法符,分貼到石塊之上:「到時也未必能順順當當地撤回來,但有備終歸是比沒有的好。」

小玄不住點頭。

布設好法壇,兩人重新登車,這才向湖心飛去。

不過片刻,雲水車已飛至湖心上方,武翩躚再取四道辟穢符,分貼在自己與小玄的胸口背心之上,輕喚道:「下去!」

小玄定了定神,揮甩馭獸鞭,驅趕五頭猼?迎著那朵朵徑達丈逾的巨闕曇沖了下去。

武翩躚口中默頌真言,旋見扎入水中的雲水車光華微吐,所到之處,湖水便即退開丈許,卻是有那辟水之能。

光線迅速暗弱下來,兩人舉目望去,周遭的朵朵巨闕曇隨著湖水給推開,密密簇簇地堆擠在一起,形態奇異的根、莖、蕊、瓣俱是清晰可辨,其上華彩流盪,艷麗極絕地緩緩變幻,詭譎如夢。

小玄按下車首,駕馭著五頭猼?繼續朝深處潛去,武翩躚則提著聚寶劍凝神盯著周圍,以防不測。

光線愈來愈暗,四下的巨闕曇越來越多,隨著車子的穿行,周遭響起了陣陣綿密的磨擦聲,雲水車呈受的壓力似乎在不斷增大,推開的水已距車身不足五、六尺。

「下潛怕是有過百丈了吧……」小玄有些訝然道,「沒想到這湖如此之深,在上邊還真瞧不出來!」

武翩躚一言不發,滿面凝重守在他身旁——令人不安的摩擦聲此起彼伏,湖水及巨闕曇從四面八方一點一點地迫近,力逾千鈞地擠壓著雲水車撐起的辟水空間,似乎隨時都會發生垮塌。

就在此際,在小玄的右前側突有大股水流如墳鼓起,裹挾著數朵堆擠做一處的巨闕曇深深地凸了出來,武翩躚立提真氣,遙起一掌,隔空將那股水流徐徐壓了回去。

小玄微吃一驚,猛見左側又有一股水流急速凸出,便要去阻。

「你專心駕車!」武翩躚輕叫,又迅起一掌,將那股凸出的水流小心翼翼地推了回去。

小玄聚神駕車,在萬千朵毒花中險象環生地穿行著,見武翩躚在旁頻頻起掌,東一擊西一推地阻拒四下迫近的水流,不由心懸嗓眼。

估摸又下潛了過百丈深,驀聞一聲極沉的長音,赫如遠古傳來的龍吟,車中兩人均有伏虎降龍的本事,心中卻是乍然震悸,幾於同時,不知從哪傳盪過來一股巨力,周遭的湖水驟然加重了萬鈞,武翩躚心叫不好,剎那間雲水車撐起的辟水空間已給完全壓垮,湖水裹挾著無數劇毒的巨闕曇沖入雲水車中,淹沒了一切。

車上兩人立時掐了個辟水訣,雖近在咫尺,卻已彼此不見,眼中所見盡是一朵朵妖異艷麗的巨闕曇,且正徐徐綻放,噴吐出一抹抹紫霧狀的毒物。

小玄大驚,左手如電探出,於極度的混亂中抓握住了武翩躚的一只纖腕,武翩躚似乎也怕兩人就此失散,蘭指一轉同時捉扣住了他的手腕,又一個探身,疾從車廂後座抓起九葉甘華,塞在腰間的過天虹中。

兩人腳下忽地一空,雲水車不知被水流沖到了哪里去,武翩躚即頌禁咒,然已無法拘回,當即提聚真氣,身子迅朝下沉,小玄心有默契,也跟著飛速下潛,一道疾追遺失的寶車。

周圍的巨闕曇似有所感,在兩人經過之時紛紛孔雀獻屏般次第綻放,團團紫霧在水中交織彌漫,變得濃濁不堪。

武翩躚神魂一眩,只覺護體真氣及貼在身上的辟

穢符形同虛設,完全陌生的毒素已水銀瀉地般透體而入。

兩人視線越發受阻,小玄緊閉鼻口,卻依然感到微微暈眩,心中生懍,但仍始終牢牢地抓握著武翩躚手腕。

兩人手腕交扣,再又下潛了數十丈之深,小玄突地猛感水流一震,旁邊數朵巨闕曇給氣勁爆震開去,緊接著麗光掠起,又削斷了另外數朵,在湖水被真氣轟開的瞬間,他終於瞧見了她的身影——武翩躚面上微泛紫氣,顯然是九葉甘華及辟穢符沒能抵擋住巨闕曇的毒力侵襲,因而拔劍出鞘奮起反擊。

小玄心中一驚,當即也拔出神骨劍,去斬劈周遭的巨型毒花。

然而湖中的巨闕曇不計其數,湖水又是迫退即填,任憑兩人如何爭抗,依舊無休無止地從四面八方涌至迫至。

小玄亂中瞥去,見水中的武翩躚墨發絲絲散開,肌膚上的紫氣愈來愈深,面色也越來越難看,心中暗急。

武翩躚的支撐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但她心性堅毅,盡管有些徒勞,卻依然不甘就此放棄,始終掌推劍斬,不惜耗費大量的真氣去迫退裹挾著巨闕曇的湖水。

小玄心念電轉,突地靈光閃過,迅從如意囊中刷出一物,口中吐出了個極其簡短的咒語,突然間,異彩繽紛絢麗極絕的光亮驟從他手上綻放開來,先疾後緩,徐徐撐開,正是臨行前皇後交與他的碧海珊瑚燈。

水聲嘩嘩大響,裹挾著朵朵巨闕曇朝後涌退,小玄將寶燈提起,立竿見影地撐出了個方圓十余丈的廣闊空間。

兩人全無章法地大口喘氣,周遭已是滴水全無,就連那些濃濁的紫霧也全都給逼退出老遠。

碧海珊瑚燈果真是無上的守護至寶,單這分水辟穢之功,就遠在雲水車及九葉甘華之上。

武翩躚有些詫色地盯著他手中的寶燈,顯然知其來歷。

——那女人竟肯將這至寶交與他!哼,果然所有的玄狐都很會哄人!

小玄轉頭朝她望來。

武翩躚濕發貼額,面上泛著令人不安的詭異紫彩,然卻滿眼堅定,弱聲道:「我們繼續往下!」

小玄憂心萬分,但知此時耽擱不得,遂以碧海珊瑚燈持護,同武翩躚飛速下潛,約莫半盞茶的光景,忽地下方大空,兩人脫水而出,飛降在一片空地之上。

「你怎樣了?」小玄即問,細瞧玉人,見她神情比先前還要委頓,不由暗暗憂急。

武翩躚卻仰首望著前邊,麗眸閃閃發亮。

小玄轉頭瞧去,不由目瞪口呆,原來在他們的前方,矗立著一座巍峨威嚴的宏巨大殿,亭台崔嵬,樓閣聳峙,通體微泛青光,四面八方雖有萬頃湖水圍裹著,卻止步於百余丈外,似給什么看不見的物事阻擋住,點滴無透,入目極是震憾。

「就是它么?這便是那傳說中的『一殿一壇』么?」小玄失聲道。

武翩躚深深呼吸,邁開腳步,緩緩向前行去。

小玄定了定神,握緊手中的神骨,跟隨其後。

隨著接近,前方眼前的宏巨殿宇愈漸清晰。在大殿的正面,開著扇無比高巨的門,小玄心中估量了下,怕是有三十逾丈之高,怎么看,都不像是用以給常人出入的。

兩人目光不覺落在了巨殿下方的坐落之處,那里雖然一片金碧輝黃,處處可見雕梁畫棟珠閣貝闕,但已盡成殘垣斷壁,旁邊還有一片高大瑰麗的珊珊林,也同樣的零亂破碎,同上方完整一體的威嚴殿宇顯得格格不入。

小玄不住打量,忽然覺得眼前殿宇其實更像是一艘極巨的艦船,某日突從天降,壓碎了原先就存在的一座宮殿。

他猛然想起了那條毒龍說過的話——他們以天命為名,為了在地華盛極處造座封印魔首的墳墓,便毀吾家園,滅吾族眾!更遍栽毒穢,阻吾歸還!

「難道……這座大殿的底下,之前就有一座宮殿!」小玄叫了起來,「這里就是那條毒龍的老巢!」

「而壓碎這座宮殿的其實是一艘天舟。」武翩躚冷冷道,「天界的天舟,將要變做墳墓的天舟。」

「按那毒龍之言,有人為了造座墳墓,便毀去了它的家園……如此輕易就消滅了一支水族!怕是有成千上萬的生靈因此塗炭!」小玄輕輕地吸了口涼氣。

「天庭一直自命天地皆為其冶下。」武翩躚淡淡道,聲音有些虛弱無力:「那么,當這些主子想要放置新的家什器物,打掃房間的某個角落,會在意那網上蠿蟊的感受么。」

小玄不寒而栗。

武翩躚忽地一個踉蹌,險些跌跪在地。

小玄趕忙抄手接扶。

武翩躚用指扶了扶額,眯眼挨了好一會,方才重新睜開,面對著男兒,卻不像是在看他。

「師父,你怎么了?」小玄扶著她輕喚。

「這是哪?我們進常羊山了么?」武翩躚卻道。

「不是早就進來了嗎?我們現在就在秘境之中啊!」小玄吃驚地望著她,見她目光渙散,心知不妙。

「怎么進來的?怎樣穿過那結界的?」武翩躚輕輕喘息,似是難受之極地微甩了下頭,肌膚上的詭異紫色明顯又深濃了些許,聲音虛弱之極:「攔住你的,是不是那賤人布下的先天……先天……」

「巨闕曇的毒性竟然如此厲害,以師父這等修為,還是禁受不住!」小玄驚忖。

殊不知巨闕曇這種致人昏幻之毒,乃毒中之異數,饒是毒功魘術爐火純青的碧憐憐,當日在與婀妍對決之時,面對的只有一朵,尚且未能完全抗住,可見何等之厲害。

武翩躚盡管抽取了邪皇的許多真靈,修為更勝碧憐憐一籌,但卻沒有修習過她那類以諸毒為寶的獨異法門,且是在千百朵當中穿梭,因而受創愈甚。

小玄憂急如焚,忽聞數聲低低嘶鳴,抬頭望去,竟見雲水車不知何時跌落在右前側十余丈的亂石堆當中。

失而復得,他心中一喜,當即扶起武翩躚走了過去,見五頭猼?口吐白沫,或跪或卧,顯然也是遭受巨闕曇的異毒侵害,皆在灼躁不安地痙攣扭動,見兩人靠近,其中一頭猼?倏地掙脫韁轡,伸長脖子張口就咬。

小玄輕松避過,運提真氣一掌推出,立時將那頭猼?壓伏在地,豈知武翩躚倏從他臂彎里搶出,聚寶劍如虹貫掠,疾朝那頭猼?刺去。

小玄吃了一驚,急提神骨架開,訝呼道:「做什么?」

武翩躚又是一刺,劍勢愈加疾狠。

招架之前的那一劍,小玄於瞬間施展出北溟玄數的第一境,但感異樣吃力,眼見這第二劍越發凌厲,焉敢輕慢半分,迅將北溟玄數提升至剛突破不久的第四境——抱拙,這才堪堪格住,卻見星火飛濺,聚寶劍與神骨劍的交接處同時磕出了個極細的小缺口,不禁心中大疼。

然而接下的剎那,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在「抱拙」之境的加持下,他清清楚楚地瞧見那數顆濺飛出去的星火瞬又掠了回來,長眼似地填附在聚寶劍的缺口之處,迅速地由亮轉暗,很快就與麗霞流耀的劍身融為一體,鋒刃上那個小小的缺口竟然消失了。

小玄目瞪口呆,一時不明所以。

「別攔我!」武翩躚蛾眉軒起,竟朝那頭猼?嘶喊:「賤人!今日非殺了你不可!」

「醒醒呀!」小玄一個兜臂,將她腰肢緊緊鎖住,這幾頭奇獸已陪自己出生入死不少回了,豈能眼睜睜地讓它們死於非命。

「這女人當日害得你好慘,你怎還要幫她!」武翩躚掙扎著怒喝,「不但幫她,還要認做師父!真個黑白不分糊塗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