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走出梨花村 獨孤一狼 2902 字 20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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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村其實沒有沒有多少梨花咧,就連梨樹也沒有幾顆顆。叫這個名字好象多少有些奇怪。不過據村子的老人說,村子以前曾經是一個土地肥沃的好地方。可最近一些年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變成現在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爛窩窩了!

每年的立春一過,村里的人就開始忙起來了,刨茬的刨茬,翻地的翻地。人喊牛哼在田地飄來盪去。可是村子里這地方常年干旱,就算是到了開春的時候,也很難見到雨,只有不知道什么時候等到老天爺高興了,才偶爾會有雨滴從天上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這些年的梨花村一直都是這樣,風沙迷漫的。硬硬的大風在梨花村光禿禿的沙鹼地上吹出道道波痕。

在梨花村東頭的一小片庄稼地里,秀蘭挺了大肚子獨自一個人牽了牛在田里耕種。牛犁杖豁出一壠壠齊齊的溝坎來,一股新翻的濕氣撲鼻而來,咸咸的、熱熱的。

秀蘭的丈夫二奎是不會到地里來的,秀蘭嫁到他家後,見得最多的,就是二奎倚在牆根下端著酒瓶子喝他的老酒,不時還愜意地把嘴巴子咂得叭叭直響,一臉慵懶而滿足地笑容。要不是因為自己個小時候爹的腿摔斷了,借了他家的債,秀蘭就是咬了舌頭自盡也斷不會嫁到這里來的。

前些年,二奎家確實風光過,據說他爹在城里頭做生意,還做的挺大的。他家的房子是全村最大最氣派的。,一家大小穿得人五人六有模有樣。可是自從據說二奎他爹被人騙了以後,家里的好日子就如同夕陽一樣落下去了,就還只剩下了點點殘輝掛在西牆根上。

二奎他爹倒是一蹬腿就沒了,可兩個兒子從小沒有下過地,過日子都成了問題。二奎是最小的兒子,從小被寵得上了天,能耐沒有一點,可怪毛病倒是多的嚇人。尤其是好喝酒,一天不喝就渾身癢癢,犯了酒癮就要打人。原來的媳婦受不住打,領了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秀蘭的爹急著還錢,便把哭得死去活來的秀蘭送了過來做了二奎第二個媳婦。

秀蘭命苦,苦並不在做活兒上。家里外面炕上地下,沒有秀蘭做不來的,秀蘭的苦在心里。家里攢不下余錢,只要有錢,就被二奎拿去買酒了。秀蘭只要稍有微詞,就被掀在炕上一頓毒打。別看二奎瘦得皮包了骨頭,可是發起橫來誰能攔得住?秀蘭趴在炕上哭,娘家在幾十里之外,鄰居哪個不知道二奎的脾氣,誰個敢來勸呢?

秀蘭一次跑回了娘家,反倒被爹一頓臭罵:「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塊木疙瘩抱著走,既然嫁了人家就得聽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娃,潑出去的水兒,哪有挺個大肚子回娘家住的?你不嫌丟人俺還嫌丟人哩。」說完沒等天黑就把秀蘭攆回去了。

現在家里的日子就指望著眼皮子底下的這點庄稼地了,可這天氣旱的都透著一股子邪勁兒。這都快到小四月了,可還沒有聽到第一聲春雷,再不下雨,種庄稼就要過了時令了。

秀蘭望著灰蒙蒙的天,捋了捋沾滿灰塵的頭發想著,啥時候能下一場透雨就好了。可是,沒等到春雨到來,秀蘭就挺不住了,肚子里的娃子連蹬帶踹地要出來,把個秀蘭折騰得躺在田里爹一聲娘一聲地慘叫。

隔了幾壠地一起種田的鄰居大鵬聽得叫聲跑過來時,秀蘭已是一身透汗,嘴唇都咬得滲出血來。大鵬架了牛車,把秀蘭抱上來,便急忙忙趕了車奔回來。二奎不在,出去打牌喝酒了,畢竟和他差不多孬樣的男人全村還有幾個,不愁農忙時找不到人玩。

大鵬把秀蘭放在炕上跑去找接生婆來。接生婆來了,大鵬又跑出去找二奎。二奎懶洋洋地踱回家門口的時候,屋里發出了一聲嘹亮的啼哭,引得剛剛冒了青芽的樹枝頭上的鳥雀呼啦啦一聲都飛了起來。

「生個啥?」二奎趴在破門的窟窿上向里喊。

「女娃。」接生婆應聲說。

二奎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唾了一口:「日他娘的,要個女娃子,有個鳥出息?」

是呀,女娃子能有啥出息呢?還是男娃好,男娃長大了可以是個好勞力,掙了錢可以買酒喝、買肉吃。二奎不是沒有過兒子,自己的男娃三歲時被老婆抱跑了。

老婆是別人的好,可男娃卻是自己的好,老婆跑之前沒少挨打,可是二奎對娃卻是舍不得動一個手指頭的。過足了酒癮,二奎經常看著娃粉嘟嘟的小臉笑。老婆也正是因為他疼兒子所以一直沒跑,可是後來不知怎么的,竟下了狠下心抱了娃一溜煙沒影了。

二奎到她娘家找過,娘家只有一個老不死的老太太住在小舅子家里,耳聾眼又花,聽了半天才聽明白是閨女不見了,就趴在炕上唔唔啕啕地哭起來。小舅子也邊抹眼淚邊說不知道姐姐在哪。

二奎氣得直蹦,竟搬了塊石頭把鍋給砸了,最後還是不解氣,抱了幾捆柴火要把房子點著。村里的人圍了一院子,幾個年輕的後生虎視耽耽地看著他,二奎才泄了氣,血淋淋地罵了幾句解恨的渾話,就無精打采地回來了。

這工夫,接生婆喊二奎進去,二奎進門以後,女娃已洗得干干凈凈用小被子包了放在秀蘭的一旁。小臉窄窄的、瘦瘦的,泛著腥紅的魚鱗皮,已閉了眼睛睡著了。

接生婆拍了拍娃,看著二奎說:「新婆姨,第一回生娃,奶子要給揉開了,要不孩子沒奶吃的。」

「嗯。」二奎在鼻子里嗯了一聲,看看炕上的孩子,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給你婆娘熬點小米粥吃,最好再給放點紅糖,煮幾個雞蛋……」接生婆絮絮叨叨地說著。

「行了行了,」二奎有點不耐煩了,「俺都知道。」說完擺了擺手,讓接生婆出去。

接生婆本來是想要喜錢的,見二奎沒有拿錢的意思,態度還這樣冰冷,就只好拉了臉慢慢出去了。

「二奎……」秀蘭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了看二奎,又看了看女娃,「給孩子取個名吧。」

「要取你取,要養你養,生個女娃子有個屌出息。」二奎一屁股坐在炕頭上發起悶來。

秀蘭打了個哈欠聲,可剛打到一半,見二奎臉上陰著,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轉頭看了看被里的娃,眼淚慢慢流了出來,可又不敢讓二奎看到,轉過頭暗暗地用手背抹了……

等到秀蘭坐月子這幾天,這家里的日子可全亂了套。二奎哪里是一個能伺候人的家伙。他已經被別人伺候慣了,現在反過勁兒來,這叫他打心眼里透著憋屈。沒過幾天,他就干脆到秀蘭娘家去接丈母娘了,在他看來,伺候自己婆姨坐月子,還得依仗秀蘭娘才行!

天到中午二奎就走了,可等天要黑的時候,還沒啥動靜。可這時候卻從房門外傳來一聲吆喝:「你玩不玩了?等你大半天了……」

秀蘭知道,那是二奎的酒友大牛來找他打牌了。可是二奎套了牛車去接娃他姥姥來侍侯月子還沒回來。心想,他叫幾聲見沒人答應就會走了。不想大牛「咣當」一聲推開門就進來了。

「你聾了還是啞了?」大牛頭腳進屋二腳沒邁就喊了一嗓子。

娃聽得喊聲一驚,「哇」的一聲就哭開了。秀蘭忙把衣服撩起來,把干巴巴的奶頭塞進娃嘴里,邊緩緩拍著,嘴里邊輕聲哄著她,這才止住了娃的哭聲。

大牛一楞,湊到炕前才看明白。盯了秀蘭白花花的奶子,眼里透出一股子邪勁兒來。秀蘭剛嫁過來時,甚至是挺了大肚子的時候,大牛的眼睛就在她的身前身後亂轉,有事沒事套話說,一張臭嘴幾乎要貼到秀蘭身上來。

秀蘭不敢說什么,那是二奎的朋友,說了他朋友的壞話,一定會挨打的。這時候只能是躲到二奎身後去,如果二奎不在就躲到人多的地方去。好在礙於「朋友妻不可欺」,大牛一直想伸手,但從來沒得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