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第四十六章 情在緣滅(1 / 2)

朕本紅妝 央央 6633 字 202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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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大婚,普天同慶。

因著那一句越快越好,皇宮里熱鬧非凡,緊鑼密鼓籌備婚事,雖說三天時間確實緊迫倉促,但穆雲風硬是拿出渾身本事,禮服、婚轎、喜房、宴席日日召集相關臣子,樣樣打理得妥善完美,看起來還真像那么回事。

婚禮,昏禮

不論如何,日子就是要過下去的。

既已回歸正途,余下的人生,就這么昏昏沉沉,稀里糊塗地過罷。

話是如此,秦驚羽還是召了雷牧歌入宮,在御書房里面對面坐著,借著商議婚事之機,做最後的詢問與確定。

她開門見山就道:你想清楚,如果現在悔婚還來得及,一切後果都由我承擔。

決定權交給他,一切隨他心意,他要結就結,不結也罷。

我不悔,你也不能悔。雷牧歌盯著她的眼,背脊挺得筆直,鎮靜中暗含一絲緊張,你不會後悔吧,不會在婚禮上逃走吧

秦驚羽輕輕搖頭:只要你不逃,我就不逃。

你發誓

好,我發誓,既然親口答應,就絕對不會反悔逃婚。

雷牧歌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沉默了一會,他又再開口:蕭焰他有沒有再來纏你

秦驚羽也不瞞他,點頭道:一直在宮門外,幾乎沒挪地方。想了想又道,你等下出宮的時候,記得繞開走,沒必要跟他耗時間。

雷牧歌皺了皺眉,卻沒說什么,只道了聲好。

秦驚羽敲了敲額角,又提醒道:還有你的傷,記得去找我外公再看看,該吃葯得吃葯,這陣子夠忙的,我也顧不上你,你自己多擔待些。

放心吧,我沒那么弱不禁風,早就好了迎上她半信半疑的眼神,雷牧歌不由得輕笑,我還真想繼續傷著,最好就在你寢宮里將養將養,就能夠時時見著你。

秦驚羽垂了垂眼:就怕你真時時見了,會覺得煩,就不稀罕了。

稀罕,我會稀罕一輩子。礙於隔著張御案,沒法擁她入懷,只好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動情道,羽兒,我真想今天就成親

秦驚羽低著頭,看著他寬大的手掌,微一晃神,忽而敏銳聽到些聲響,蹙眉道:外面有人來了。順勢將手輕巧抽回,放於兩膝,端正坐好。

她沒說假話,確實是來了人。

穆雲風領著一群宮人侍女推門進來,言笑晏晏:羽兒,牧歌,正好你們都在,來瞧瞧大婚的喜服,雖說時間是趕了些,可少府那些織女們的手藝倒也不壞,這喜服我一看就喜歡。

兩名侍女行了禮,捧著喜服碎步過來,其余侍女則是前後左右站好,各自拉開衣角,將喜服展示在人前。

一片喜慶瀲灧的紅。

端麗繁復的衣袍,金絲銀線綉出的龍鳳圖紋,精美細致的祥雲如意花飾,珍珠寶石鑲嵌的腰帶,羽翎斜飛的禮帽,華艷四射,尊貴非凡。

穆雲風笑得合不攏嘴:傻站著做什么,還不快替陛下穿上試試,看尺碼可合適,有沒有需要改動的地方

秦驚羽站著沒動:不是之前量過尺寸了嗎,就不用試了吧

那哪行,一定要試的。

穆雲風做個手勢,侍女們便將她團團圍住。

秦驚羽只得除下外袍,感覺自己像個木偶一樣被眾人擺布,穿戴上身,站在鏡子前,只看到一個面目全非的自己。

紅裳如火,俊美出塵,比尋常更多了雍容絕艷的氣度,是她么

好看,真好看,要是穿就更好了穆雲風目光瞟向另一套同樣華美無雙的新娘喜服,滿足中又帶著一絲遺憾,看著雷牧歌的眼神略略有些歉意。

這假新娘的身形實在高偉,兩人站在一起相差太大,不得已,只好由雷夫人找了名心腹侍女代替拜堂,新娘喜服實際是比對著那侍女的身形做的。

好在也就是幾個時辰的事,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會在乎那一時半會功夫。

鏡子里映出旁邊人俊朗含笑的面容,秦驚羽扯了扯衣領,忽然覺得有絲緊,透不過氣來。

羽兒你輕點兒,別使勁扯穆雲風低低驚呼。

啪嗒一聲,胸前亮光一閃,衣領頓松,有什么東西掉落在地,滾得老遠。

是顆珍珠系扣。

你這孩子,總是毛毛躁躁的,都叫你別扯了,你還是不注意穆雲風邊說邊是指揮侍女,都去找啊,少府那邊統共才挑出這么些上等東珠,再沒多的了

一干人等慌慌忙忙挪開椅凳,四下尋找,連雷牧歌也是睜大了眼,不住張望。

秦驚羽捏著衣領站在原處,以她超常的視力,早就瞧見了躺在牆角藤架下的那顆珍珠系扣,小巧玲瓏,瑩白生光。

這並不算是最好的東珠,真正的頂級東珠,是她寢室里放著的那一串。

記憶恢復,她也順著些許細節與線索想清楚了,那串珠鏈乃是來自南越皇室,是當年蕭焰打著追殺程十三的旗號,明買暗贈給了她。

閉了閉眼,不想去深思他為何要將這價值連城的珠寶送給自己,或許他也曾暗示過,但他那些話,怎么能當真

找到了。雷牧歌拾起珠子,遞給身旁的侍女。

扣子扯落,實在不是個好兆頭,侍女們收起被她脫下的喜服,一個個低眉順目退下。

秦驚羽扯扯嘴角:對不起。

雷牧歌微微一笑:好好的,道什么歉不過是顆扣子而已,釘上就好了。

穆雲風站在旁邊,看看雷牧歌,又看看她,有些了然,倒也沒說什么,只嘆了口氣,領了眾人出去。

屋里只剩下兩人,氣氛有些冷,秦驚羽習慣性去揉額角:最近是太忙了些,我還有點公文要批,沒什么事你就先回府去吧。

失而復得,她能感覺到他的喜悅,但她卻找不到原先熟稔相處的那份自在。

並沒有誤入歧途之後懸崖勒馬的慶幸與感恩,反而生疏有禮,相敬如賓,怎么回事

她越想越是頭疼,實在看不懂自己。

有這樣優秀的夫婿,還想怎樣

雷牧歌深深望著她,眼底似有光芒閃過,終是輕輕點頭:那我走了,你自己該歇息就歇息,莫要累著。

嗯,我曉得。

秦驚羽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這才長舒一口氣。

煩躁,別扭,郁結,不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亂作一團。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婚前恐懼症吧。

重新坐回案前,慢慢翻看那一大堆公文卷宗,其中還有影部新近送來的情報。

自她大婚的消息傳出,各地到京祝賀觀禮的人馬接連而來,有走水路的,有走陸路的,形形色色來了一批又一批,天京城里涌進了無數陌生面孔,其中不乏有渾水摸魚之流,須得謹慎對待,再不能出當年太後壽宴天子遇刺的事故。

京輔地區的防務是由大將軍雷陸在負責,她倒並不擔心,只心不在焉看著,時不時凝神傾聽下幾處宮門的動靜。

那日之後,東西南北各處宮門都增派了人手,加強了防衛,將那些無謂的閑人遠遠驅逐,倒是基本沒再聽到喧鬧聲。

但她知道,那個人一直都在。

還真是佩服他的超強毅力和超厚臉皮,到現在居然還沒死心。

他愛折騰,那是他的事,與她無關。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忙完手里的政事,騰出空閑來,順利成親,規矩做人,此乃眾望所歸。

時間流逝,日頭西斜,光影逐漸挪移,廊前有什么一晃而過。

秦驚羽眼角余光瞥見那片衣角,無奈出聲:朕看見你了,別躲躲藏藏的,要進來就進來。

這個汝兒,這幾日在門外游盪了又游盪,徘徊了又徘徊,她自然清楚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都是被她給慣得,越來越有主見了

汝兒怯生生走進來:陛下

秦驚羽斜睨他一眼:若是過來服侍朕,就給我表現好點,乖覺些。

汝兒吶吶應了聲,嚅囁道:稟陛下,宮外又有人求見

秦驚羽眉頭一皺,斥道:你小子是不是不長記性,真的不怕朕割了你的舌頭

汝兒嚇得直擺手:不是不是,不是燕兒,來人年紀輕輕的,自稱是陛下的朋友,名叫多傑

多傑秦驚羽騰的站起來。

沒聽錯吧,多傑,他竟沒有死

是的,他還說他從北涼來,有要緊事找陛下,宮門侍衛大哥見他古里古怪的,就讓奴才先來問問,看陛下是不是真認識這么個人。

廢話少說,快帶他進來

汝兒諾諾稱是,急急退下,很快就帶了一人回來。

秦驚羽張大了嘴。

真的是多傑

依舊是她印象中英俊少年的模樣,只是褪下獸皮,換了身素色的漢人衣裝,背上背著個脹鼓鼓的包袱,眉宇間多了一絲沉穩之氣,那額頭上卻儼然綁著條白色的布帶。

甫一見她,多傑難掩激動之色,低喃道:大祭師猜得沒錯,你果然是皇帝

秦驚羽尚在震驚當中,怔道:我以為你死了呢,當時我就在附近,親眼看見,那么可怕的雪崩,沒人能活下來你怎么逃出來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由得暗暗懊悔,要是她知道還有存活之人,那日說什么也要靠近過去。

多傑一屁股坐下來,拳頭捶在案幾上,眼眶慢慢紅了:說來話長

秦驚羽瞅著他的神色,低問道:怎么了

多 傑沉沉開口:那天本來是好好的,大家各做各的事,忽然入口沖進來大群士兵,見人就砍,然後那個北涼王風如岳就出現了,拿刀逼著族人帶他去找大祭師,非要 大祭師帶他去秘洞,就在大祭師的碉房里,他們起了爭執,風如岳一掌打翻了神燈,神燈被毀,一下子就變了天,雪塊砸下來,整個平原都遭了難,所有的人都被埋 了,只有少數幾個人被雪獸救起來了。

秦驚羽一拍腦門,真是糊塗,竟忘了這天賦異稟的靈獸

除你之外,還有哪些人被救你阿爸和大祭師現在可好

多傑抹了抹眼睛,低聲道:還有我的幾個同伴,大祭師受了點傷,找了地方在休養,我阿爸,還有阿金,為了擋住風如岳進那秘洞,都沒了

秦驚羽心頭一沉,手掌拍在他肩上,半晌才道:族長對你期望很大,他不在了,你便更要好好的。

多 傑低泣道:我明白,大祭師也說了,阿爸身為族長,早年護族不力,此回血祭又出了禍事,本就該以身相祭,消抵天災,這是他的命;還有阿金,它是護族神獸, 如此也算是圓滿了。說著,忽然抬眸,正經道,大祭師叫我來警告你,一定要當心風如岳,他也沒死,只是受了點傷,逃回王庭去了,而且在神燈被毀之前,他 喝下了一大口燈油,比以前更加厲害,大祭師說他已經成了罕見的半人半魔,更不容易對付了

秦驚羽點點頭,倒不甚在意:我知道了。沒死也好,她就親手滅了他

多 傑急道:你不知道,那秘洞雖被雪崩埋了,但雪化後就會顯出來,風如岳一心想再入秘洞去,而當時為了救人,雪獸死的死,傷的傷,靈性也是大打折扣,沒法抵 擋洞口的戾氣,大祭師說而今世上只有靠你的神劍才能進洞了,風如岳一旦養好了傷,很快就會來找你的,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好了,這劍只有我能駕馭,風如岳他就算是奪去也沒用的。秦驚羽想了想,問道,你一個人來的嗎

是,我的同伴陪著大祭師的,我就是來跟你報個訊,這就趕回去跟他們匯合。多傑說著,自背上解下包袱,從中取出兩張油光水滑的雪色獸皮來,這是死了的雪獸,我給剝了皮子下來,你不是向大祭師討要雪獸嗎,除了這個,大祭師身邊還有兩只幼崽,等喂大些就給你。

秦驚羽抿唇,輕吐一口氣:我不需要了,你收回去吧。

當初開口討要雪獸,不過是為蕭焰的一句話,如今還拿來做什么不過是給自己心里添堵罷了。

多傑動作一頓,似是不解,卻也沒停手,將獸皮隨意放在桌上,道:我們摩納族人向來說什么是什么,答應了給你的東西,斷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秦驚羽見他拍了拍手就往外走,不由道:你這就要走嗎要不多留兩日,等我事情了結忽然想到所謂事情,其實是自己的婚禮,慢慢住了口。

我現在是新的族長,是他們的主心骨,我要趕回去照顧大家,等不了你。我們的新駐地就在先前的入口處不遠,只要你人到了附近,雪獸就能感覺到。多傑走出兩步,又特意回頭叮囑,那風如岳不是個好人,你自己記得小心。

那好,你也保重。秦驚羽暗吁一聲,不再挽留。

在經歷了滅族之恨,親喪之痛過後,這個少年仿佛在一夕之間長大成人,脫胎換骨,成為硬骨錚錚的男子漢。

只是,這成長的代價,何其悲壯。

接下來的兩日,她忙得不可開交,早朝晚會,召見臣子,安排事務,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空閑,正在寢宮小歇,銀翼又不請自來。

上回被他一番搶白,過後聽說他找了外公當說客,還真去找她父皇母妃提了親,結果被她父皇一句先來後到順其自然給軟軟擋了回去。

現在看來,他應該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也沒顯得十分不快,只臉色微微有些黑沉。

誰又惹了你秦驚羽懶懶問道。

銀翼不答反問: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雷牧歌成親了

秦驚羽用軟布拭擦著琅琊神劍,漫不經心地答:是啊,喜服都做好了,帖子也都發出去了,給你和楊崢留了最好的座位,到時候你多帶些兄弟來觀禮。

銀翼擋下她的動作,冷聲道:你自己照鏡子看看,連個笑容都沒有,哪像個快要成親的人你根本不愛他,腦袋被門夾了才會想出這等餿主意。

秦驚羽梗著脖子,自是打死不認: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愛他告訴你,我就是愛他,沒他我就活不了,我不僅要成親,還要風風光光成親

銀翼撇下嘴:得了吧,我剛剛才在宮門外看見蕭焰,跟你現在這模樣也差不多,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要我說,你這親事多半成不了,他鐵定會來搶的。

秦驚羽心里動了一動,嘴上卻淡淡道:是么

銀翼看她一眼,忽然道:我看他氣色不太好,這幾日外面太陽烈得很,你就讓他這么傻站著,真不打算出去看看

秦驚羽冷笑道:他愛站就站,我管他作甚你也別來當什么和事佬,沒這必要。

他假冒他人身份待在她身邊,瞞她,欺她,傷她的人,害她的國,最後還兄弟聯手逼她跳了崖,最後好不容易活過來了,這活過來第一件事不是去報仇倒也罷了,難不成還要跟仇人歡歡喜喜攪在一起

再是沒臉沒皮,這等奇事,也斷斷做不出來。

銀翼哼道:你以為我愛管閑事嗎,我巴不得他消失,最好一輩子都再別出現,當初在西烈的時候不就挺好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該輪到雷牧歌啊,他哪點比我強了

秦驚羽見他邊念叨邊是腳步往外挪,不由叫道:喂,你去哪里

銀翼輕飄飄丟下一句:去見你父皇,看有沒有可能在你成親前讓他改變主意。

秦驚羽張了張嘴,忍住沒再喚他,這樣也好,省得他在自己面前晃悠嘮叨,惹人心煩。

念著銀翼那一句他鐵定會來搶的,略為不安,忙將宮廷衛尉找來,調兵遣將,周密安排,整座皇宮宛如銅牆鐵壁,一旦來犯,管教他有去無回。

就這么閉門不出歇了幾日,胸腔中那股郁氣勉強按了下去,那令人狂亂若癲的疼痛也逐漸平息,接下來,就該是安然接受她的婚禮了。

大婚前夕,驛館客棧火爆,天京城人滿為患,送進宮來的賀禮財帛堆得滿滿當當,各地官員都依照慣例來京道賀,就連李一舟都趕回來了,黑龍幫差人送的賀禮更是單獨堆了半間屋子。

這算是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

按照習俗,她身為新郎,得高頭大馬先去雷府迎親,十六抬大紅喜轎接來新娘回宮參加婚典,吉時則是定在太陽落山,黃昏時分。

面色凝靜,雙臂平攤,任由宮人們為她打點整理,穿上那套重新釘上珠扣的禮服,對鏡自顧,扯出個恬淡的笑容來。

傾城傾國。

卻沒半分到得眸底。

廊前幾人正在閑聊,見她推門出來,都邁步迎上前。

外公穆青今日也穿了一身光鮮的新衣,白發長須,精神矍鑠,旁邊銀翼則換上一身墨色龍紋冕服,再不掩飾,而是顯出真實身份。

李一舟卻是著一襲朱紅衣衫,依舊口無遮攔,嘖嘖道:看你這表情,知道的人是曉得你去成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去上刑場。

秦驚羽淡淡瞥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李一舟嘿嘿笑了笑,軟了下來:開個玩笑嘛。對了,雷隨他父母作為姻家在府中宴客,叫我陪你去迎親。名為陪同,實質就是守護,擋住路上可能出現的某位閑人。

秦驚羽點點頭,轉向穆青道:我看這幾日父皇精神並不太好,還請外公留神看著。

穆青應道:你母妃看著的,她有些擔心你,讓我送你出宮。

秦驚羽哂然一笑,母妃這是怕她逃婚吧,可天大地大,人心難測,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銀翼在旁接口道:我也跟你去,反正在宮里待著無聊,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觀摩觀摩,日後說不定用得上。

秦驚羽淡聲道好,率先朝迎親隊伍駐扎等候的南門走去。

不管這場婚禮的意義是什么,她既然紅口白牙應允,就必須堅持下去,對雷家,對父母,更對自己,都得負責到底。

心里再是惘然,再是躁動,再是堵塞,都得狠狠遏制,扼殺於萌芽。

這才是她的正途,她坦然無誤的人生道路。

頂著絢爛的霞光,腳踏青天大道,眾人簇擁,浩浩盪盪走向宮門,鑼鼓敲響,禮樂高奏,歡呼喝彩聲響徹天地。

然而,人生,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狹路相逢。

一步踏出宮門,秦驚羽就看見了他,正被他那隊黑衣侍衛圍合在內,生生擋住大批兵士的揮戟驅逐。

形容清峻,長身玉立,像是一道游離天外的影子。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早知道他一直在這宮門處守著,也早知道只要她出宮迎親就一定會遇上,只是想不到,他還有什么理由來阻擋她,在她恢復記憶徹底醒悟之後

秦驚羽面不改色走過去,車馬已經備好,她沒功夫跟他在這里敘舊說理。

三兒。

黑衣侍衛紛紛朝兩旁散開,蕭焰步出圈子,輕聲喚她,俊臉如雪,聲音微啞,全無過去的溫潤。

我說你怎么就這般厚顏無恥李一舟作勢欲動,被她抬手止住,只得咬牙退開。

秦驚羽背負雙手,眉毛一挑,換上一副笑臉:原來是蕭二殿下,今日你來早了,我這還要去雷府迎親呢,不如先進宮去找地方坐了,喝杯酒等我回來

蕭焰臉色愈發青白:你真要去迎親

秦驚羽雙手一攤:你眼睛又沒瞎,這等陣仗,難道看不見

蕭焰苦笑道:我這幾日沒來擾你,原想等你氣消再好好跟你細說,不想你還真要大張旗鼓成親,你說,你到底要氣到幾時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諒我

秦驚羽哈哈一笑:蕭焰啊蕭焰,你可太瞧得起我,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你真以為我是在賭氣,鬧性子,耍小心眼我犯得著嗎你也不想想,你可真值得

他蹙眉搖頭:我想不明白。

秦驚羽衣袖一拂: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扭頭欲走,卻被他上前一步攔住:等等,你聽我把話說完。

秦驚羽站住腳,揮手讓眾人退得遠些,抿著唇道:也好,你說吧,今日我們就一次性把話說清楚。

蕭焰眸光如水,深深凝望過來,輕聲道:從西烈重逢開始,我就是以本來身份面對你,只除了我曾是燕兒這回事,別的沒半點再瞞你騙你,我只想好好愛你,用一生的時日來彌補之前的虧欠,難道這也錯了么

秦驚羽輕輕笑道:你沒錯,只是忘記問我,這樣的彌補,我可願接受

那好,我現在問你,你可願接受

我不願。

秦驚羽一字一頓說完,衣袖又被拉住。

倒是執著。

我不會讓你跟雷牧歌成親的。他說。

秦驚羽冷淡瞟他一眼:不好意思,這親,我是結定了,遇神弒神,遇佛殺佛,天皇老子來了也擋不住

三兒,我愛你,我知道你也愛我

話沒說完,就被她淡淡打斷:就算愛過你,那也是以前,已經過去的事了,沒必要再提。

蕭焰面色一怔,喃道:我不信,在北涼的時候我們還好好的

秦驚羽由不得冷笑:信也罷,不信也罷,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當清楚我的個性,你以為在你欺瞞我背叛我,做出這么多錯事之後,我還會既往不咎,毫不計較我真有那么賤

仿若一巴掌扇過去,蕭焰身子微晃,又自穩住,白著一張臉道:是我不好,沒早些向你坦白,害你受那么多苦,但我不會放棄,不論你是愛我還是恨我,我都不會放棄。

隨便你。越過他,走上該走的路。

我不會放棄,就算是死,也絕不放手。他在她身側低喃。

秦驚羽轉頭,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般漠然看他,目光深沉,無波無瀾,輕淡啟口:那你就去死吧。

那你就去死吧。

去死吧。

字字誅心。

他倒退一步,清漣如水的黑眸慢慢黯淡下去,似有似無一聲嘆。

那聲嘆息輕得幾若無音,卻令她抑制不住地,心頭一顫,明明是酷暑之季,周身卻似被凌凌冷風包裹,一陣緊過一陣。

時辰到了。穆青大步過來,盪開那只還想去拉她衣袖的手掌,卻在觸及的一剎,面露訝色,咦,你

蕭焰神情淡淡,朝黑衣侍衛的圈子後退一步,趁此機會,李一舟帶人奔過來,護著她翻身上馬,朝著雷府的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