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第四十七章 一往而深【全書完】(2 / 2)

朕本紅妝 央央 12448 字 2021-10-26

秦驚羽看著那張淚流滿面的臉,聽得那一聲聲凄楚啼哭,心頭重重一沉,腦子里已經有了結論。

就算是請來了寧王後,就算聚集了天下最有名的神醫,就算又過了這么多時日,他們還是沒想出法子來。

這就是最終的結局。

如此殘忍

渾渾噩噩,跌跌撞撞,不知怎么走進的殿堂,也不知怎么站到那玉棺之前,聽得周圍爭執聲,說話聲,嘆息聲,哭泣聲,接踵不斷,此起彼伏,一聲聲清晰撞入耳中,卻沒有半點知覺。

眼里心里只有那個人,好端端睡在玉棺里,神態安然,豐神俊秀。

他只是睡著了,睡著了而已。

她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

可惜柳皇後嘶聲大哭,驚醒了她的幻念,她茫然抬眸,卻見柳皇後就在身前,狠狠瞪著她,一手抹著眼淚,一手怒不可赦指著她道: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在南越答應過我什么

秦驚羽默然無聲。

柳 皇後眼睛已經哭得通紅,嘴唇顫抖著,恨恨道:你答應我,要盡你所能關愛他,理解他,體諒他,信任他你自問你做到了嗎你沒有,你沒有我兒他為你付 出這么多,你卻從來不為他考慮,什么都沒為他做,不僅如此,你還狠心逼死他,是你,是你逼死他的如今他年紀輕輕就喪了命,躺在這冰冷的棺材里,再也醒不 過來,還要我們這做父母的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就是你給我的承諾嗎早知如此,我真不該聽焰兒的懇求,在冥兒把你帶回來的那段時日替你說情,該叫他一刀把你 殺了,也總好過你如今來害我的焰兒啊她越說越是傷心,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忽然伸出手來,扯住秦驚羽的胸襟,使勁搖晃,你這狠心人,我兒哪點對不起 你,你說啊你為何這么要逼他,為何這樣要害他你還我的兒子,你還我的兒子來

秦驚羽被她搖得頭暈目眩,聽得四周驚呼聲阻止聲響起,好幾條手臂同時伸出,將她解救出來。

別人說什么,做什么,對她而言都是毫無感覺,只有柳皇後的哭聲在耳邊回盪。

聲聲控訴,字字血淚。

他娘說得沒錯,是她逼死他的,是她。

世間如此之大,選擇如此之多,她竟能生生將他逼到只剩一條路。

有人在旁欲要扶她,她擺手婉拒,在棺前站定,定定望著那棺中之人,雙眸如血,一瞬不眨。

這一路上看著他,守著他,不分晝夜,明里暗地不知流了多少眼淚,眼里早已干涸,再也哭不出來。

可就算沒有眼淚,心底的傷痛與絕望卻是滿滿當當,就如他生前,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笑,溫柔地,淺淡地笑,可他心底卻也不見得真就覺得快活開心。

她漸漸懂了他,卻終是失去了他。

蕭 遠山也步了過來,一臉悲痛,倒也沒指責她,只是冷淡嘆道:我們原本並不知情,只是小兒囑托聶丞相前來天京提親,他娘放心不下,怕有變數,拉了我一道前 來,我們才過邊境,就聽說天子大婚,這急急忙忙趕來天京,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我們後來也聽說了事情經過,知道小兒是為風如岳所殺,只能怪小兒福祉淺薄, 卻也怪不得旁人,先前是他娘太過激動,說話有失偏頗,陛下不要介意。

人潮涌動,那名老軍醫也擠過來道:小人本是奉娘娘之命一路跟著殿下,誰知殿下途中傷病復發,本該就地卧床修養的,殿下硬是不肯,沒養幾日就撇下小人跑掉了

難怪他會來遲,原來是這樣。

老軍醫又說了些她所不知的事情,說什么蕭焰過去在南越時曾經跳崖重傷,當時就全身受損,險些沒救過來,或許就是那次埋下禍根雲雲,她頭腦昏昏沒怎么聽進去,倒是後來蕭遠山一臉肅然丟下一句話,令得她終於回神。

蕭遠山說:如此看來,陛下與小兒之間也沒甚糾葛,只不過是小兒一廂情願罷了,我們夫婦也不多打攪,這就帶了小兒回國,早早行禮下葬,讓他入土為安。

說罷,就見他身後冒出好幾人來,想要去搬那寒玉棺。

住手秦驚羽一聲低喝,擋在玉棺前,聲色俱厲,雙眸中幾乎要滴出血來,誰敢動他,我就殺了誰

她這一聲不打緊,在旁的大夏與西烈侍衛紛紛拔出刀劍,嚴陣以待。

柳皇後氣得渾身發抖,怒道:你想做什么你害死了我兒,難道還想霸著他的屍首不還嗎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蕭遠山也冷靜道:小兒是南越皇子,生在蒼岐,逝後也當回到蒼岐,葬於南越皇陵,還請陛下體恤我夫婦這老年喪子的哀痛,不予為難。

秦驚羽姿勢不變,眼眸愈發紅了:我不管,我就是要留住他,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此事沒得商量,如若強搶,後果自負。

柳皇後恨聲道:我們討回我兒的屍首,這是天經地義之事,管他什么後果

秦驚羽冷冽道:那好,我這就撤回和談大臣,大夏在風離的駐軍主力尚在,不日就將一路南進,開赴蒼岐。如果這後果兩位覺得無所謂,那就盡管動手搶人

你柳皇後指著她罵道,你真是欺人太甚上回我真是錯看了你,好歹也是一國之君,怎的這樣沒臉沒皮

秦驚羽冷冷看她一眼,緊抿嘴唇,再無言語。

穆 青與寧若翩見勢不對,趕緊過來打圓場,寧若翩與蕭遠山夫婦以往也有些交情,拉了柳皇後的手,輕聲安撫道:皇後你有所不知,這寒玉棺乃是穆老爺子為自家女 婿百年之後准備的,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可保肉身長年不腐,再說這幾日穆老爺子日以繼夜研制丹葯,你們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怎的就不明白,你家小兒子留在天京 皇宮,待在老爺子身邊,那是百利無一害,難說將來哪日就有轉機,你非要把他帶回蒼岐去,指不定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穆青也道:我向你們保證,窮盡余生煉丹制葯,終有一日會救活他來。

寧若翩又道:你們就在這里陪他幾日,等過了這陣,我就跟你去蒼岐,瞧瞧你家大兒子。

穆青也接道:聽說貴國大皇子是手足受傷,我這里還有些治療的葯膏,就請寧王後到時候一並帶去。

蕭遠山看看滿面懇色的他,又看看不住點頭的寧若翩,再看看棺中容顏不改的蕭焰,思忖片刻,終是嘆息道:那就讓小兒暫時留在天京吧。

柳皇後哭了一陣,也漸漸平息下來,在玉棺前守了半日,便隨著蕭遠山前去休息。

那老軍醫也隨同退下,走出幾步又轉身回來,將個長條形的包袱奉到秦驚羽手里,道:這是殿下讓小人幫忙保管的,是殿下最珍愛之物,現在殿下不在了,還請陛下放於他棺中罷。

後又摸出個小巧得多的布包,吶吶道:這也是殿下的,不過他大概不怎么喜歡,丟過好幾次,卻又撿回來,最後一次沒再撿了,是小人無意中看到,覺得應該是個值錢的東西,怕殿下過後後悔,悄悄給撿了去。也請陛下一並收著吧。

秦驚羽默默打開,包袱里是那只她見過的人俑,此時終於完工,但見其容貌絕美,身形挺秀,玉冠佩劍,英姿颯爽。

撫摸著那細致的刀工刻痕,許久才又打開那只較小的布包,里面卻是那枚雷牧歌送她的玫瑰花型的戒指,想著蕭焰從她手上悄然取走它的情形,想起在不醉翁石室中發生的那一場春夢,突然悲從中來,哽咽失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銀翼的聲音在旁飄忽響起:雷牧歌讓我提醒你,風如岳那廝還關在地牢里,這些日子沒給他治過傷,也沒給他吃飽過飯,問你現時有什么打算。

風如岳

秦驚羽面色一寒,冷聲笑道:提醒得好,我這就去會會他。

說是地牢,實際是一座水牢,位於昭陽宮的暴室地底,先要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後又要下得好幾十級台階,最後才到牢門之前。

牢房沉入地底,頂部是兩指寬的鐵柵欄,以作牢門,堅不可摧,四周則是堅厚的石牆,牆壁上鑿有數個孔洞,裝有機括,一旦打開,孔洞中便會噴出水來,直至沒頂。

一行人到來之時,牢中的大水剛剛消退,風如岳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綁著繩索,手腳縛著鐵鏈,胸口不住起伏,想是之前受盡了折磨。

將近兩月不見,他看起來消瘦了不少,呼吸聲也是細微若無,空無的眼眶如黑洞般大睜著,十分駭人。

聽得牢外腳步聲,風如岳忽然警覺,撐起身來:是誰是誰來了

秦驚羽上前一步,冷冷道:是我。

風如岳一怔,似是不敢置信,半晌才撐著地坐起來,咧嘴笑道:這么快,你都從北涼回來了,有沒有進那秘洞找到聖水那姓蕭的小子被你救醒了罷你是不是該放我出去了

秦驚羽也不作答,淡淡道:我這就放你出去。一揮手,便有數名侍衛上前,逐一打開那柵欄上的好幾把大鐵鎖,拉開鐵門,幾根長戟探入,勾住風如岳身上的繩索鐵鏈,將他拖了出來。

風如岳哈哈大笑:真好,真好,你果然信守承諾

最後一個諾字還沒說完,就覺胸口一冷,那柄琅琊神劍,穿透了他的胸膛。

你殺我,你居然要殺我你不是當眾許諾要饒我性命嗎,一國天子,居然言而無信,傳出去要遭天下人恥笑的風如岳慢慢軟倒下去,血流遍地,似是臨死都不願相信。

秦驚羽居高臨下看著他,不住掙扎,漸漸落氣。

恥笑如今的她,還會在乎這些嗎

是他,痛下狠手,打了蕭焰那致命一掌,令她痛徹心扉悔不當初的一掌。

在那北涼王宮,如若不是他給蕭冥喝下所謂聖水,又挑斷其手筋腳筋,帶到王姆面前,王姆也不會因此愛上蕭冥,更不會為了留心上人在身邊鋌而走險,弄裂聖杯,毀去聖水,也毀掉了蕭焰起死回生的最後機會。

她豈能放過他

蕭焰活不回來,她便要他陪葬

只是,殺人又如何,陪葬又如何

終是換不來他悠悠睜眼,對她回眸一笑。

上窮碧落下黃泉,她卻要去哪里尋他回來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時光似流水,不知不覺便是四年過去。

雖說是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可秦驚羽卻覺得,一切都像是發生在昨天。

或許對於時間,她已經沒有什么概念。

也不是沒想到過找冥王求助,在這兩年當中,她曾經無數次在心里默認祈禱,希望他能夠突然在她面前冒出來,出手救蕭焰一命,但是他始終沒有出現,她終於明白,那日他所說的話不是假的,他已經幫過她那么多次,不會再來了,永遠都不會來了。

起初的兩年,她除了上朝議政,終日守在那副寒玉棺前,摸著那清冷的棺材,時而開棺看看那俊秀沉靜的姿容,心里感覺到了幸福。

身邊之人幾乎看不到她的笑容,只看到她在朝堂上的深沉威儀,在內苑里的肅穆內斂,然而只有到了玉棺之前,看到那名日復一日沉睡的男子,唇邊才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帶著淡淡的悵然與心酸。

她時常喝酒,一個人抱著酒壇在玉棺前淺斟慢飲,一邊喝,一邊回憶那些前塵往事,那些年少輕狂的歲月,那些青春風流的記憶,那些綺麗溫柔的夢境,那些迷亂躁動的心思。

越喝得多,腦子越是清醒,也越是清晰想起他的面容,想起他那雙笑意彎彎的眼,她一直都喜歡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澈明凈,溫潤和暖,如輕風拂過花間,如微雨浸濕葉端,讓人覺得舒服,久而久之便會心動迷醉,可惜,她看見他眼里的笑,卻沒看出那眼神背後的痛。

她還喜歡聽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是那么清朗悅耳,如玉擊冰,時而溫柔,時而淡然,很多時候都是帶著一點點的誘哄,像塊厚實綿軟的絲綿,將她裹在其中,別無他法,只能束手投降。

有時真想讓自己好好醉一場,也許醉過之後會變得麻木,不再想念,不再眷戀,可她多年來練就的酒量,卻讓她始終不能如願。

好在這一天,不醉翁找上門來,開口就要她遵守那二十壇頂級佳釀的承諾。

秦驚羽這才想起,當初還欠了個大大的人情,自然二話不說就兌了現。

不醉翁見得那一壇壇清香四溢的美酒,老臉笑得開了花,作為回禮,給了她一只巴掌大的小酒壇,說是最新釀出的改良版醉生夢死。

臨走前,秦驚羽帶他去看了蕭焰。

不醉翁摸了摸玉棺,搖頭嘆息:我老早就看出他身體不適,一直勸他在我那里靜養,他卻總是不聽。唉,他若是稍微愛惜點自己,也不至於這樣嘆後又微有疑惑,照理說我那葯酒也是世間少有的珍品,卻怎么沒起到些許作用

送走不醉翁,秦驚羽打開了那小壇子醉生夢死。

仍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卻更加甘醇芳冽,回味悠長。

一壇下肚,她終於醉倒。

迷茫中仿佛看見了他,狹眸彎起,清俊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手里捏著柄亮閃閃的柳葉刀,正慢條斯理修著指甲,那么慵懶,那么優雅。

抬眸,他將刀收入袖中,衣袖一拂,朝她伸出手,他笑喚:三兒。

微笑,伸手。

一次又一次,他都是這樣眼含鼓勵,面帶微笑,向她伸著手。

他在等著她,等她明白他的心意,等她對他信任不疑,等她對他有著足夠的愛戀與寬容,過去與他攜手,相互體諒,共同面對風雨。

然而,她卻一回又一回,讓他失望。

這酒真是個好東西,能叫她這樣清清楚楚看到他,真真切切聽到他的聲音。

只是,酒醉終究會醒。

唇邊猶有一絲酒香,身上還存著淡淡溫暖,陽春三月,風光和煦,美好如繾綣故夢。

終究只是一場白日夢,醒來時候,已是黃昏。

與雷牧歌的婚事就這樣無限期擱置,他沒有提,她也就不說,她知道他在等她,但她也知道,這輩子怕是都不可能了。

她只想守著玉棺,守著蕭焰,就這樣過一生,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而那一日,她母妃穆雲風踏進殿堂,含淚站在她面前。

畢竟是蕭焰以身相代救了她父皇,自他出事之後,穆雲風也沒再逼迫她,甚至在當日柳皇後指責質問之時,也是選擇了沉默退讓。

對於她的痴守,她的酗酒,她的沉迷,穆雲風一直不聞不問,這會兒卻滿面是淚,以一種幽怨與不滿的眼神看著她。

母妃,找我有事秦驚羽坐在棺前問道。

穆雲風眉頭蹙起,壓抑著怒氣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樣子了他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了,不可能再活過來了,你准備怎么辦,是不是這輩子就這樣過了

秦驚羽扯唇一笑:就這樣過,不是也挺好的嗎

穆雲風忍無可忍,拉起她來,拖著她直往殿門走。

母妃你做什么

我 做什么哈哈,你竟問我做什么穆雲風冷笑,你可以就這樣不管不顧,自生自滅,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外公你去看看,你自己去看看你最近可曾去看過他 仔細看過他沒有當初就為了幫你留下蕭焰的屍首,他老人家硬是向南越皇帝皇後許諾,要救活蕭焰,這兩年來,他沒歇過一日,沒睡過一個好覺,不是制葯就是煉 丹。你有沒有想過,你外公歲數已經大了,身體也不如從前了,當年還因為那塊軟泥大大受損,調養這么久也沒完全恢復,你現在還這樣折騰他,逼他日夜操勞,你 可還有半分孝心還有你父皇,你皇祖母,你可去探望過他們,哪怕只是一次簡單的問候請安還有元熙,他已經能夠唱歌識字了,你可曾前去抱過他,陪他說說 話,跟他講故事為了一個已死的蕭焰,你是不是打算將身邊還活著的親人全部都拋棄不要了你說啊,是不是是不是

秦驚羽被她一把摜在地上,閉上眼,眼睛里陣陣澀痛,卻是半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以為,守著蕭焰,守著這一份醒悟得太晚的愛情,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卻沒想到,會傷害到身邊的親人。

這樣的等候,這樣的堅守,難道錯了嗎

錯了嗎

穆雲風走的時候,滿臉哀容,只丟下一句:你去看看你外公,好好生生看看,然後通知南越那邊,把屍首領回去吧,早些入土下葬。你別怪我心狠,也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死心,才能恢復正常的生活,你還那么年輕啊

過後,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起身出門,走去太醫署。

在那間光線幽暗的煉丹室,她看到了外公穆青。

穆青正背對著她,往爐子里添柴,嘴里還喃喃念叨著:再試一次,稍微增加點分量,我就不信這個邪

往日清雋的身形已經微微佝僂,原本略顯花白的須發竟成了滿頭銀絲。

母妃說得沒錯,她為了蕭焰,一直漠視身邊的親人,更是在折磨身邊的親人。

可她又能如何

她怎么舍得將他送回南越,怎么舍得讓他離開

如果沒有他陪在身邊,今後的漫長歲月,卻教她怎么過得下去

有時候理智會叫人做一些清醒正確的事,但感情偏偏又逆道而行。

就這樣日日天人交戰,不能決斷,正當此時,卻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來人頭發挽起,白衣素裙,雖做婦人裝扮,卻一如初見時那般清妍嬌柔,是蕭焰的皇妹,南越三公主蕭月。

這兩年每隔半年的樣子,柳皇後就會來天京探視詢問,每前來一次,態度就會略好一分,這生老病死都是世間常事,久而久之也就看淡了,習以為常,接受現實。

柳皇後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也有這樣的豁達,只是這樣的豁達,對她而言卻異樣奢侈,怎么也學不來。

這個月差不多就是柳皇後來探視的日子,只不過這次來人換成了蕭月,據說是因為近日蕭冥狀況不太好,柳皇後須得留在蒼岐宮中照料,是以臨時換人。

那年蕭冥手腳盡斷,被送回了蒼岐皇宮,蕭遠山還請了東陽寧王後前去診治,卻被告知因為沒能續接得當,失了先機,就算良醫妙葯再醫個幾年,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勉強能站能動,卻永遠沒法恢復如初,幾近廢人。

後來她也曾從影部情報中知道了一件秘辛,那便是蕭冥早年在一次仇殺惡斗當中受傷,傷勢並不算嚴重,也很快就痊愈了,但從那以後,他卻失去了生為男人的重要本能,無法生育子嗣,府邸當中的一干皇妃侍妾都是遮掩的幌子。

他多年不惜一切暗地里求醫治病,幾乎到了癲狂的地步,所以才會輕易受了風如岳的愚弄,搶著喝下那一杯假得不能再假的所謂聖水。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會對唯一的弟弟蕭焰那么看重,對其子嗣那么在意,對身為男子的她那么仇恨。

如果他醫治無效,終身不育,則蕭焰之子將成為南越正統皇嗣,未來的一國之君,如此身份,又怎能與個同性男子糾纏不清,就此沉淪

恩恩怨怨,糾糾結結,卻是為了這樣一個原因。

正應了那句話,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蕭月詢問了幾句,又在棺前流了一會兒眼淚,淚水將整條綉帕都打濕了,她說:打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從來沒見二哥愁過,哭過,不管什么時候總是在笑,我有回曾經問過他,記得他當時跟我說,當你心里傷心難過的時候,不要流淚,因為你的淚會讓在乎你的人心碎。

當你心里傷心難過的時候,不要流淚,因為你的淚會讓在乎你的人心碎。

所以他不論何時總是在笑,微笑,輕笑,好笑,朗笑,大笑就算是在看到她執意要跟別人成親之時,在他奄奄一息性命垂危之時,在他生命的最後一瞬,他仍是在淡淡地笑著。

不愁不恨,無怨無悔。

蕭 月還說起一件往事:我二哥當年跟著你跳下懸崖,摔得遍體鱗傷,還摔斷了一條腿,救回宮來的時候幾乎都咽了氣了,當時所有的人都覺得他不行了,他以為你死 了,自己也沒了求生的念頭,有天夜里我去看他,他斷斷續續對我說,等他死了之後,一定要把他的屍首帶去密雲島,葬在那座有暖玉神泉的山上,他說他這輩子最 快活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在那里度過的後來不知大哥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他又慢慢好起來了,也就罷了,但這話我一直記著的,我想這個當是他的遺願,也許 你能幫他完成。

秦驚羽聽得怔然。

海島,溫泉,木屋,何嘗不是她的心之所往。

蕭月還說:我來這里之前,爹娘也說了,他們感謝你不計前嫌,兩國能夠放下仇怨,握手言和,二哥已經去了,回不來了,他們也想通了,你為他守了這么兩年,心意也夠了,虧欠也還了,還是將他送回蒼岐去下葬吧,讓活著的人也能安心,好好地過下去。

蕭月待了一日就回去了。

蕭焰的屍首,終究還是沒送回蒼岐,卻也沒留在天京,而是由她一路扶靈東進,爬山涉水,遠赴海外。

暖玉神泉已毀,小木屋也盡數損壞,但不要緊,那座山還在,青山綠水,風景如昔。

秦驚羽將他連同寒玉棺一同埋在木屋的舊址前,並將那串珠鏈與那只人俑一齊收斂入棺,蓋上棺蓋的那一瞬,眼中依舊沒有眼淚,只是在心底呢喃默念。

等著我

黃土灑落,石碑立上,碑上什么字都沒有,但她想他應該知道她的心意,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接下來的兩年,她擠出時日,微服私訪,走了很多地方。

她去過神廟,去過蠻荒,去過密雲,去過蒼岐,去過風離,去過芷水,去過格魯,去過沁城,去過新葉,去過雪山,去過陵蘭

旁人以為她是因為放不下他,所以外出散心遣懷,其實不是,她只是想沿著舊時道路再走一次,追隨他的足跡,尋找他的氣息。

佛曰,靈魂不滅,人生輪回,如果她與他還有緣,那么來世還會相遇相戀,生生世世都不再分開。

秉著這樣的想法,她心平氣和,安寧度日。

在 蒼岐,她遇到了蕭焰手下的一干死士,包括那名傷愈歸來的黑衣首領,在他口中,她知道了很多過去不知的事情,知道了當年在神廟里蕭焰那個行禮姿勢的真正涵 義,知道了他每天夜里都會來她的寢室默默探望,知道了她後來在南越皇宮能被程十三順利救出,也是他暗中策劃,一手為之。

在沁城,她參加了李一舟和軒轅清薇的婚禮,身為大夏天子和牽線紅娘,理所當然坐在首位,接受新人的敬酒,看著那清俊的新郎與嬌美的新娘,她在想,不知這輩子她還有沒有機會為那個人披上嫁衣,畫眉梳妝

遠行雪山,她由多傑帶領著苦尋多日,終於找到了那曾與蕭焰賴以生存相濡以沫的雪原石洞,那件他用萬千鷹翎鳥羽細心編織綴成的披風還靜靜放在原處,重溫著時光,追述著記憶。

暢游芷水,她隨黑龍幫弟子乘舟去到通向德澤湖的那條水道,兩岸蘆花飄飛,水中菱角盪漾,只是在她身邊劃槳泛舟的人,卻再不是他。

她明明白白知道,蕭焰死了,早在兩年前就死了。

可在她的內心深處,卻感覺他時時都在她身邊,並未真的遠離。

密雲島是她這些年來到得最多,停留最久的地方。

第二次去的時候,她帶上了大夏的能工巧匠,靠著幽朵兒與島人的幫助,在蕭焰的墓前不遠,歷時半年,建起了一座兩層高的小樓,雕欄畫柱,精美無雙。

門上有塊橫匾,上書三個大字:燕羽樓。

樓內每一間房,房里每一處擺設,都是她親自設計,親手布置,這是他們愛生情起的地方,是他們共同珍藏的記憶。

每回外出歸來,她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精神抖擻,事半功倍。

心思縝密,感官敏銳,作風冷靜,手段強硬的少年天子。

四國臣服,二島恭順,威加海內,盛世太平。

這是世人對她的評價。

然而也有一些不同之聲,有人說這皇帝好是好,就是生有怪癖,喜好男色,當年沖冠一怒為美男,出爾反爾將北涼王風如岳一劍斬殺,險些導致兩國開戰,百姓遭殃。

也有人反駁說,皇帝陛下早就料到這一著,老早就留有後手,不僅是按住了北涼國內的篡權暴動,還送對方一位神族之子坐鎮,那神子年輕雖輕,舉止談吐卻有大將之風,且更加善良仁慈,比起那名神秘不見蹤影的前國主風如鏡好了太多,假以時日,著重培養,定又是一代明君。

對此,她一笑置之,要知道,傳聞中生有怪癖遲遲不婚的青年才俊,放眼赤天大陸,又不止她一人。

比如西烈皇帝蘭棠,比如大夏將軍雷牧歌,比如黑龍幫幫主魅影,個個都是如此。

雷牧歌一直在等她,這她知道,從第三年開始,她就明確跟他說過,她的心再放不下別人,這輩子只能是辜負他,對不起他。

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是:縱然你無法回應我,無法愛我,卻不能阻止我去愛你,你現在是忘不了他,但將來呢兩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總有一天你會淡忘他,那個時候,就讓我來陪你,照顧你。

而銀翼,似乎也跟雷牧歌卯上了,對於西烈國內日益高漲的選妃立後呼聲根本不理,一意孤行,只說:他跟我年紀也差不多,他都沒娶親,我急什么

再有就是魅影,那年在芷水邊上她曾經與他碰過面,他當時帶著那名少年於承祖,狀若師徒,衣袂飄飛立在一艘快船上,中間隔著滔滔江水,更隔了萬丈紅塵,近在咫尺,卻已成陌路。

他們,都是她最親的人,兩肋插刀,在所不惜,而蕭焰,卻是她血肉里永不能割舍,靈魂中永不能磨滅的部分。

所以,不能擇一而棲,只能漫長等待。

這一年,是蕭焰過世的第四年。

這一年,她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正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她卻感覺仿若已經滄海桑田,褪去青澀,身心沉靜。

年紀略長,與年少時期的想法卻有不同。

年少時愛一個人愛得如火如荼,熱烈而霸道,動輒錐心刺骨,要死要活;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愛一個人卻如水般緩緩流淌,悠悠綿長。

她有時也在想,如果當年的事放在今日,也許就不會發生,至少,不會是那樣悲壯慘烈的結局。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多好

該多好

這年蕭焰忌日將至,她安排好朝堂政事,召集人馬,啟程東去。

船行海上,但見風和日麗,碧波盪漾,天地間一派安寧。

秦驚羽站在甲板上,正俯視海面,忽聽得遠處傳來劃水聲,又聽得有人吆喝追擊聲。

此片海域已是蠻荒密雲二島的勢力范圍,二島鄰里友好,關系和睦,又因為擁有傳聞中的凶悍異獸與神秘巫術,周圍漁民斷然不敢輕易靠近,更不敢肆意冒犯。

這陣仗,卻是在追擊何人

當下去往船樓高處,舉目遠眺,卻見那頭有只小舟在海浪里飄搖,後面一艘大船正快速追趕。

她一眼看清那後面大船船身上有密雲島的巫女頭像標示,船上人數不少,阿大,幽朵兒都在其中,而前方那只小舟上卻只有個頭戴斗笠的黑衣人,只看出身形矯健,看不清面容。

見是熟人,生怕島上有事發生,秦驚羽趕緊叫漿手加快速度,朝密雲島的大船靠攏,同時舉旗鳴鼓示意。

見得是大夏戰船,幽朵兒歡呼一聲,忙叫人從船上解下只小艇劃將過來,而阿大等人卻是駕著大船繼續追那小舟而去。

出了什么事等到幽朵兒跳上甲板,秦驚羽一步過去,劈頭就問。

幽朵兒眨了眨眼,恨恨道:那老賊,這半年來偷上島來好幾次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護島神鳥都拿他沒法,這回他又偷偷上來,被我們在岸邊抓了個正著,這不,我跟哥哥一起追他來了,等會兒逮住了他,定要叫他好看

秦驚羽哦了一聲,朝海面上一前一後的兩只船凝神望去,卻見那小舟上那人轉過身來,摘去斗笠,向她所在的方向回頭一顧,微微頷首。

一襲青衫,仙風道骨,眼底似有深意。

明明素不相識,卻覺分外眼熟。

腦子里靈光一閃,驀然冒出個模糊的念頭,會不會是他

蕭焰屢屢提及卻始終無緣得見的那個人

胸口仿佛被鐵錘狠狠一撞,撞出滿頭金星,一片空白,心里卻是狂喜,如果那個人是他,那將意味著什么他半年來幾次出現在密雲島,意味著什么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又意味著什么

會不會,如她所願,實現她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向天祈禱的心願,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實現的心願

起死回生,平安歸來

會嗎會嗎

剎那間,忽喜忽憂,一顆心怦怦地跳個不住。

腳下虛浮,手指顫抖,她不知道自己對幽朵兒說了些什么,不知道船舶是如何靠了岸,她又是如何歪歪倒倒跳下船,如何跌跌撞撞朝前飛奔,絆倒,又再爬起,再絆倒,再爬起。

溫暖的山風,呼呼地擦過臉頰,衣袂輕動,發絲輕揚,她喘著氣,一路跑,一顆心仿佛就要飛出來,正在胸腔里急促雜亂地跳動,連帶著混身的血液都在燃燒著,幾欲沸騰。

原來,直到這一刻,才終於體會何謂真正的急切和喜悅,仿佛每個細胞都在歡叫,卻又雜夾著一點點失而復得後的惶惑和不安,生怕這一切,全都不是真實的,只是又一場她臆想出來的幻夢。

它來得這樣突然,仿若黑暗中久久前行的人,等待了那么長的時間,經歷過那么多的失望,只在一剎那間,突然見得曙光。

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樣好的體力,這樣好的耐力,仿佛只是本能,竟一口氣不歇地奔上了山。

大半年未至,但見燕羽樓前艷色籠罩,霞光燦爛,四周碧樹繁花,草木青青,一切都是那么明麗可愛。

四處靜悄悄的,墳墓高聳,石碑如故。

難道,是她想錯了

秦驚羽放慢了步子,心跳難抑,方才的激動與勇氣卻都消失在九霄雲外,近鄉情怯,止步不前。

倚著一棵樹重重喘氣,只覺得全身無力,近乎虛脫地顫抖,那干涸了四年的眼眶不知怎的,突然盈滿了淚水,淚眼朦朧,視線模糊,忽而轉頭,仿佛看見有一人推門而出,從樓里漫步走出來,挺拔軒秀的身姿一點點出現在眼簾,那溫潤俊朗的眉目,分明是她日思夜想的樣子。

那眼角眉梢,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又似是纏綿不盡難分難舍的濃情蜜意。

是夢嗎

在這樣美好的夢里,踏霞乘風,朝她而來

她屏著呼吸,腳下像是踩在棉花團里,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這一眨眼,面前的人影就像是無數個夢醒的清晨,立即消失,無蹤無影。

那是他嗎,是他嗎

是真是幻夢耶非耶

那人清清爽爽,端端正正地站著,那雙眼如昨般彎起,沖著她微微一笑,笑意如春風化雨,冰雪消融,仿若漫天金光,無邊彩霞都凝在這一笑當中。

他薄唇勾起,那么溫柔笑著,什么都不說,只朝她伸出手來。

她明白他的意思,這一場愛情要想開花結果,不能只靠他一人努力,必須也要她主動走上去,握住他的手。

秦驚羽踏出一步,再一步,終於忍耐不住沖上去,手指相觸,感覺微涼中帶著一絲暖意,那么真實,他活過來了,是真的活過來了

蕭焰猛然抓住她的手,一把扯進懷中,緊緊抱住,唇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眸底卻已晶瑩閃耀:三兒,我的三兒,你終於來了

深情相擁,中無縫隙。

堅韌熟悉的懷抱,欲要揉入骨血的力道,夢里尋覓了千萬次的場景,一切都是那么難以置信,卻又那么真實無欺。

秦驚羽眼中含淚,摟緊了他:是,我來了,我慶幸我來了,你可知你這一覺,睡了好久好久。

那么漫長,那么久遠,令她幾乎都已經絕望了。

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在他胸膛上來回摸索:你的傷呢,被震碎的內臟呢,是不是都好了還有沒有什么問題摸完又去摸他的腿,腿傷呢,

蕭焰咧開嘴笑,拉住她的手,環在自己的腰際,擺放端正:都好了的,你別亂摸,歇了這么多年,我可不能保證有太好的自制力。

秦驚羽面上難得地紅了紅,整個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圍著,有太多太多的話哽在喉間,一時又不知從哪里說起。

蕭焰擁著她的手臂,低嘆: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了燕羽樓,和那塊空白的石碑,我猜不透你的心意,也不知道你現在的狀況,我單知道已經過去了四年,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害怕,不敢去找你,只能在這里等

秦驚羽掐他一把,嗔道:原來你竟是個膽小鬼

是,我就是個膽小鬼,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真相,怕你恨我,怨我,不要我

秦驚羽手掌掩住他的唇,喜極而泣:好了,別說這些了,都過去了說罷又道,我且問你,若我不來,你是不是就這樣一直等下去

蕭焰看著她,滿目柔情,滿心喜悅,唇邊笑意越來越濃,卻始終不作回答。

秦驚羽急了,伸手去撓他腰間,力道卻甚是輕微:你傻笑什么,快回答我

蕭焰微微笑道:路上你可曾看見位頭戴斗笠的黑衣老人

秦驚羽不迭道:看見了,他就是你師父吧幽朵兒說這半年他來過好幾次,是他救你的吧

蕭 焰點頭道:正是,師父長年在深山野外雲游,得知我的死訊已經是一年前,他便悄悄找來,挖開墳墓查看,他說我這其實只是個假死,又說這寒玉棺是個好東西, 可保肉身不腐,而我昔日泡過的暖玉神泉,服下的茯苓首烏丸、身上灑的像是神族的符水,不醉翁給我又喝又泡的葯酒,都在我自身修煉的龜息神功下漸漸發揮作 用,還有這塊墓地,想來當年神泉被毀,泉水卻沒消亡,而是盡數滲進了地下,卻成了個休養生息的寶地,最後再加上師父帶來的一顆金丹,終於讓我起死回生,堪 堪撿回一條小命來,還因禍得福,將這羸弱多病的身子養得大好,你說,我把這天地間的福氣都占盡了,可怎么是好

秦驚羽聽他說得輕巧,卻知道這其中凶險叢生,天時地利人和,所有條件必須具備,任缺一樣都不能有今日之結果,越想越是後怕,不由得緊緊抱住他,聽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痴痴仰望,生生纏繞,怎么也不肯松手。

蕭焰低下頭,噙著濃濃笑意,深深看她:你這記性好忘性大的,不是還在問我問題么

秦驚羽頭埋在他胸前,嗅著他身上清淡好聞的氣息,腦子里滿是慶幸與惜福,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只應道:你說。

我都請師父去天京報訊去了,還怕你不來而且我其實心里也著急的,哪里還等得了他老人家,頂多再養個一兩日,我便自己沖到天京去找你。

那倘若我已經跟別人成親了呢你又將如何

蕭 焰斂了笑,眸光定定望過來:我醒過來的頭一件事,便是想起我死前竟將你托付給雷牧歌,還叫他好好對你,其實這話我一說完就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只是 我當時以為自己活不了了,才違心說出這番大義無私的話來,我閉上眼的那一瞬想的便是,若我死了那也罷了,若我不死,活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你給搶回來。

秦驚羽輕笑道:臉皮真厚,你就那么篤定我就心甘情願讓你來搶

蕭焰盯著她的眼,認真地道:你可記得,我臨死之前問你能不能原諒我,你是點了頭的。

秦驚羽暗地好笑,心里喜樂無限,故意想了下才道: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蕭焰又道:我還問你,如果有來世,你還會不會接受我,你的回答是會。

我是這么說的,但那又怎樣

蕭焰只低了嗓音在她耳邊道:不怎樣,三兒,你的話太多了

嗯,我還有好多事問你,那個秦驚羽張嘴還要再說,他已是低下頭來,含了她的唇瓣,堵住她所有聲音。

唇舌糾纏,氣息交融,火熱而甜美,深刻而執著,天地在這一刻都安靜下來。

剎那,已是永恆。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黃昏時分,白天就要過去,黑夜就要來臨,但她知道,他們的黑夜已經過去,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充滿陽光幸福如蜜的日子。

起風了。

晚風吹拂著山野,霞光輝映著樓宇,萬物寧和而幽深,只除了那些淺淺低吟的夏蟲,似在訴說著塵世間奇幻瑰麗亘古不滅的愛情神話。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兩心繾綣,三生結緣。

全劇終下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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