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小團圓【3】(2 / 2)

諜戰上海灘 張勇 2436 字 2021-10-26

明家人一走,阿誠就被桂姨使喚得團團轉。

明樓書房的窗子阿誠得擦得亮亮的,書桌要擦得一塵不染,書房的椅子他永遠不能坐,書桌上的書不准他碰一根手指頭。他時常餓著,桂姨每日說到廚房拿吃的給自己,從來就沒有過,餓昏過去,就是一頓飽打。

阿誠很想去讀書,很想出門去看馬路上的汽車,他每天夜里睡在冰涼的地上,常常想去死。

他為什么一直沒有自殺呢原因是他想回孤兒院。他想在孤兒院打一份工,掙錢養活自己,還有一個痴心妄想的念頭,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有一天會來找自己,自己盼著有一個自己的家&r;。

自己活得太卑微了。所有的物質都來自施舍,包括精神。所有的虐待都來自恩養&r;,包括精神上的虐待。

他要結束這長達十年的噩夢。

他跑了。逃跑那天,他准備得很充足,如同一次越獄&r;。他給自己准備了水壺、把積攢下來的碎餅干縫在自己衣服的夾層里,獨獨沒有錢,他到明樓書房偷了張地圖,因為不識字,打算到大街上找人替他把孤兒院的位置找出來,自己走也能走去。

他算准了每個月初一,桂姨要去靜安寺燒香、吃齋,找准機會,翻過院牆,他就徹底自由了。

越獄&r;失敗了。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做主的越獄&r;以失敗而告終。但是,行動上的失敗把自己引向了人生中的轉折點,邁出了人生中最光彩的一步。

他是餓昏了,就在大街上,毒太陽底下,路燈的路基下。離明樓的中學只有一步之遙,阿誠後來把這次暈倒&r;叫做鬼使神差&r;。

明樓發現了阿誠,並帶走了他。

在明樓的書房里,他先是支支吾吾地胡說八道,前言不搭後語。明樓原先有些疑心,桂姨的舉動和阿誠平日的不見人影。阿誠除了過年過節,穿得一身干干凈凈出來應個景,其余時間俱是不見人影的。他每次要問,明鏡卻說,桂姨心腸好,舍不得阿誠出來低眉順眼的,還說,阿誠已經在念書了;別人家的事情,不好多管;佣人也有佣人的尊嚴。謊言,全是謊言,現在仿佛全都一目了然了。

明樓叫身邊跟隨的仆人剝了阿誠的上衣,撕開夾層,落了一地碎餅干,阿誠心痛地趴在地上抓來吃。

明樓簡直氣瘋了,家里居然有桂姨這種混賬東西他打電話把明鏡叫回來,他叫明鏡自己看,看阿誠身上的傷痕,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十五歲了,大字不識,從孤兒院里抱養回來,就成了桂姨的小奴隸了。

明樓少有動怒,在家里,在明鏡跟前從來都是和順有禮的。這一次,明樓做主了。他叫人把桂姨的東西收拾好,全都擱在大門口,等桂姨回來,就叫她走人。明鏡雖有些舍不得桂姨,畢竟做了十幾年的工,主仆間有了感情,但是,看見阿誠身上的傷,也就寒了心。

桂姨回來,才知道大局已定。她在公館門口哭了很久,求大小姐原諒自己。沒有任何人出來答理她。

她在門前一直哭,說自己做了十幾年的工,明家不能這樣對待自己。

明樓叫仆人出去告訴桂姨,明家不會支付她工錢,如再糾纏,就報警,告她虐待養子,告到她受審坐牢

明樓叫人放話給她聽:你要折辱一個孩子,你要虐殺一個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為一個健康人,一個正常人,一個受高等教育的人。不會辜負你抱養這個孩子的初衷。&r;

桂姨聽到這些話,心知肚明,她也就灰心了。

從此以後,桂姨消失在茫茫上海灘。據說,她回東北老家了,再也沒人看見過她。三四年後,明鏡接到了桂姨的書信,除了懺悔就是難過,後來,桂姨去看了醫生,還出了一張精神狂想症&r;的診斷書,說自己一直在服葯、看病,生活過得很不如意,也很拮據。明鏡始動了憐憫之心,開始寄些錢接濟她。

從此以後,桂姨與明家一直保持書信往來。

阿誠出國後,據說桂姨曾經回過上海看明鏡,只是沒在家里住,依舊住在教會的收容所里。後來,桂姨就不知所終了。

阿誠曾經想過,有朝一日,這個內心陰暗、狠毒的婦人,會因為貧困、疾病、飢餓來乞求自己收留,讓他好好出一口十年來的惡氣。

她來了,雖說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落魄、潦倒。

但是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和快感。

這樣一個毒打自己的毒婦得到了應有的下場,而且還厚著臉皮到自己眼底來討生活,自己該高興了,卻如此難以忍受。

他感到壓抑和難過。

他寧可她在鄉下過得富足點。

阿誠心尖酸楚,淚如雨下。他自己搞不清楚為什么哭,他就是想哭。忽然,他聽到了門口有細微的腳步聲,他聽出來,是明樓的腳步。他依舊承受不住這種壓抑,控制不住難過,他哭得很傷心。

明樓聽到細微的哭聲,微微嘆息,他想,阿誠太善良,善良到委屈自己的心,也要去顧全一個差一點虐殺自己的人。

濁世間,有這樣一個善良的孝子,實屬難能可貴。

下午的陽光很好,很絢麗。明家公館的草坪上,一地都是昨天夜里綻放後的花炮彩屑,一片浸了水的紅色和冰水沾親帶故地黏著落在濕濕的草坪上,滿眼都是新年紅色的喜慶余暉。

明鏡和桂姨一同走出來,明台和明樓站在她們背後,出於禮貌,阿誠拎了只皮箱出來,他替桂姨叫了輛洋車。

桂姨跟明鏡說著家常話,但她的眼光幾乎全都落在阿誠身上,大家都注視著阿誠的一舉一動,看見他把桂姨的行李箱擱在了洋車上。桂姨知道,自己該走了。她握了明鏡的手,說了感激的話。她始終都很畏懼明樓,所以跟明樓只是微微頷首致謝。明台倒想跟她熱絡熱絡,可是,看見一家人都綳著,不敢太放肆,只對著桂姨嘻嘻一笑,跟她說,再會。

一種莫名的傷感情緒縈繞著大家。

桂姨走到阿誠面前,說道:謝謝。&r;

阿誠回了句:保重。&r;

母子倆從彼此憎恨,再到彼此生疏,用了整整十幾年漫長的時光。

阿誠看到桂姨的腿有些不利落,從前虎虎生風的猛步,到現在步履蹣跚的一副衰&r;相,阿誠的心一直往下落。

他看見桂姨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渺小且卑微,動作遲緩,反應遲鈍,她的雙肩有些微微聳動,他感覺得到她在哭。

阿誠快步走過去,叫住了黃包車夫,伸手就把桂姨的行李箱給拎了下來,然後,頭也不回地給拎回去了。

阿誠感覺,自己放下皮箱時,心情沉重,直落千丈,自己拎起皮箱時,心如朗月,輕巧萬分。母子間的情感從這行李箱的一放一提,而徹底回到原點,重新開始。

原諒一個人遠比憎恨一個人要愉悅得多。

阿誠的字典里,從今沒有仇恨,充滿了善良和忠誠。

明家的人心中頗多感觸和喜悅。

明台追著阿誠跑回去,說:阿誠哥改名叫純孝哥了,不,叫諒哥叫孝笑哥好不好成天都可以笑嘻嘻的,不用板著臉。&r;

明鏡心里很溫暖,明家畢竟培養了一個懂得諒解的善良人,她怕明台口沒遮攔地胡鬧,桂姨的面子下不去,對明樓喝道:去把那小祖宗的嘴給貼了封條,不准他胡鬧。&r;明樓淡淡一笑。

陽光真的很絢麗,直射到每一個人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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