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人手撤離京城吧!」
江寒青聽父親這么一說,急道:「父親千萬不可如此!」
江浩羽驚訝道:「不可如此?難道全家族都呆在京城里繼續等死?」
江寒青冷酷道:「如果提前讓家族的人手撤離京城,敵人不免會有所察覺。
到時候一旦有事,我們可就麻煩了。如果裝出對局勢懵懂不知的樣子,降低敵人
的警惕性,說不定到時候還有望保全主要首腦的性命。」
江浩羽驚道:「你是說要舌車保帥?」
江寒青點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對!唯有如此,我們自己才有活命之望!」
江浩羽頹然靠到椅背上,沉吟道:「這……這可太……家族在京城的人手亂
七八糟全加起來恐怕足足有五、六千人之多……如果全部放棄……」
江寒青打斷父親的話,不耐煩道:「父親!您怎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
柴燒!如果連自己的老命都丟掉了,其他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
江浩羽仍然有點猶豫,痴痴呆呆地看著兒子,囁嚅道:「這……這真的行嗎?」
看著父親那遲疑不決的懦弱樣子,江寒青心里那不臣之心又漸漸冒起。
「他真的是快老了!這種事情還有什么需要多考慮的?一群小嘍啰就是犧牲
掉又有何妨!看來還是讓他早日交出權力為好啊!
江浩羽一個人思前想後盤算了好半天,還是下不了決心,又轉頭問江寒青道:
「青兒,你想想看還有什么辦法啊?能不能盡可能再多保存一些力量?
江寒青重重嘆了一口氣,捶胸頓足地勸諫父親道:「父親!沒有什么可顧慮
的了!不犧牲下面那些小兵的命,你這大將哪里能夠逃生!不要再為那些人的性
命擔憂了,多想想我們父子二人自己怎么活命吧!」
等江寒青這么說完,江浩羽卻還是拿不定主意,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轉來轉去
晃悠個不停。
江寒青只能是不耐煩地在一旁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兒,江浩羽突然停下腳步
來,顯然是拿定了主意。可是他緊跟著說出來的話,卻差點沒有讓江寒青昏死過
去。
江浩羽對兒子說道:「不行!我既然是家族的首領,我就有責任保護他們不
受敵人傷害!
有義務率領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撤出京城!「
江寒青聽到父親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話,差點想沖上去給他一拳頭,卻只能
是咬牙控制自己。
盡量讓語氣顯得平淡,江寒青對父親道:「既然父親大人如此決定,孩兒自
當遵從!不過孩兒這腿腳不靈便,具體事宜父親可能還要親自找人安排一下吧!」
江浩羽點頭道:「這個我會安排人去做!你就早點回去休息養傷吧!」
在下人們抬著江寒青出門的時候,他回頭望了父親一眼:「死老頭子,你這
簡直是在自尋死路啊!害得本少爺也有可能要跟著你陪葬!等逃到西域之後,看
我怎么當著你的面調教那**!氣死你!」
江浩羽卻不知道兒子心中的陰毒念頭,否則單是老婆被兒子玩弄一事,就足
夠他一刀將這壞小子劈成兩段。
江寒青從父親江浩羽那里出來之時,天已經黑透了。
江寒青剛回到他所居住的院子,白瑩珏便走過來輕聲對他說道:「西域軍中
來人正在屋內等你!」
江寒青聞言一震,急急道:「快!快引他來見我!」
轉頭又吩咐下人道:「這里沒你們的事了!都給我退下去!」
這樣等到白瑩珏引著那人過來的時候,廳堂里就只剩下江寒青一個人坐在那
里。
來人中等身材,大約四十五、六歲的年紀,臉頰瘦削,兩眼炯炯有神,一看
就是精明干練之人。個人身上穿著一件普通江家武士的服裝,看不出他在西域是
何等職務,但江寒青卻明白此人絕對不會是江家在西域的普通武士,而是母親從
軍中精選出來的能干親信,穿這件衣服不過是為了避免別人的注意,故意掩人耳
目罷了。
江寒青仔細看了此人兩眼,覺得有點眼熟,依稀記得自己在西域之時似曾見
過此人,卻又一時想不起到底是何時在何地見過此人。
這時那個西域來使已經跪在地上向江寒青磕頭道:「屬下『鳳翔軍』大隊長
耿思敏,參見少主!少主千秋萬載,一統天下!」
江寒青聽到「耿思敏」這個名號,一下便想起了此人的來歷。
這耿思敏是「鳳翔軍」中出了名的猛將,作戰勇猛異常,卻又冷靜機敏。二
十七年前進入西域陰玉鳳軍中,戰陣沖鋒從來沒有落過人後,可說來也怪,除了
一次戰斗之外,他就愣是一次傷都沒有負過。
而他僅有的一次負傷的戰斗說來更為神奇。那一次戰斗發生在江寒青五歲的
時候,陰玉鳳軍隊和蠻族對陣。蠻族嘲笑帝**隊,只能群毆,單打獨斗卻是飯
桶一群。這話讓耿思敏給知道了。他發誓要滅一滅蠻族的威風,竟然一個人單槍
匹馬連闖蠻族十三個營盤。蠻軍出動三萬余人要包圍活捉他,竟然被他在砍倒軍
旗九面之後,扛著兩面繳獲的旗幟成功逃回了帝**陣中。身上中箭三支,刀傷
十一處,槍傷兩處,回營之後就摔倒在地昏迷不醒。足足躺了三個月才爬起身來。
耿思敏那一次負傷之後,陰玉鳳曾帶著時年五歲的兒子江寒青親自前去探望
他,稱贊他說:「你這家伙可真是命大得出奇!連索命的小鬼都看著你都發愁,
不敢要你的命啊!」並親自下令將他調入「鳳翔軍」中任小隊長。這一來,耿思
敏頓時在軍中就成了人人知名的「鬼見愁」!江寒青離開西域的時候,這耿思敏
還只是「鳳翔軍」中管轄區區千人的中隊長。
江寒青聽到他這一自報家門,便笑道:「原來是『鬼見愁』!什么時候當上
了大隊長啦?」
耿思敏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少主見笑了!這次鳳帥率軍橫掃整個西域,屬
下因為積得有寸功,被鳳帥開恩提拔擔任大隊長一職!」
江寒青點了點頭,又好奇問道:「你剛才喊的什么千秋萬載的是什么東西啊?
怎么會想到這樣叫?」
耿思敏笑了一笑,答道:「啟稟少主,這『千秋萬載,一統天下』的口號可
是鳳帥親自定下來的。鳳帥說,以後少主起事稱帝,軍中將士拜見之時必須要喊
這么一句!如今鳳翔軍中已經人人傳遍,只等少主回到西域軍中舉起義旗,便可
稱帝起事。」
江寒青莞爾一笑道:「我人還在京城,母親在西域卻已經想起了讓我當皇帝
的事情!」
接著問耿思敏道:「母親讓你返京到底有何事情啊?」
耿思敏答道:「鳳帥讓屬下回京稟報家督大人,軍團主力已經提前動身東進,
准備扼守日落山脈各險要隘口。一旦發現有勢力意圖進逼西域,就將堅決驅逐之。
如果京城有事,要京中人眾立刻西遁,鳳帥會派軍迅速東進迎接眾人。」
江寒青點頭道:「那你待會兒趕快去稟報於家督大人吧!……母親還有沒有
什么話要對我說?」
那耿思敏卻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來警惕地打量著站在一邊的白瑩珏。
江寒青會心一笑道:「此人是我最信賴的人。你有什么話但說不妨!」
耿思敏這才放下心來,將身子挪近江寒青,從懷里摸出一個火漆信封雙手奉
上,壓低聲音道:「少主,鳳帥有一封密信給您!您看過自然就明白了!」
江寒青伸手接過信封,幾下拆開來一看。不錯!信上的娟秀字體一看就是母
親的親筆,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寒青愛兒如晤:偵騎得悉,石之軍團已揮軍南下,特勤蠻兵亦尾隨其後。京
城至日落山脈諸路段均見斥候出沒,情勢危急。
京城事起之日,汝當離棄眾人,速速出京南下。脫離險境,伺機西折,經西
南夷之地潛歸西域。萬勿隨眾徑赴西域!彼等之途,十死無生!切記!切記!
妃青思之徒,面慈心狠,取勢逐利,如牆頭之草。汝南行途中,切不可貿然
與其相會,以防不測!
汝父倘在世,余母子終難圓夢。宜趁良機,速而圖之。汝若親行此事,恐遭
天罰。
可誘其經官道直行西域,借刀殺人!若此,余母子可長相廝守。汝切不可攜
其南下,以免狡兔得脫,失此良機,悔之晚矣!
太平貞治六年六月初八二鼓,母鳳手書
陰玉鳳在信上的意思十分明白,就是要江寒青在逃離京城之時拋棄江家眾人,
獨自南下。
同時為了兩人之間的奸情,她還要江寒青將江浩羽也騙上從官道逃往西域的
路途,借敵人之手來鏟除掉已成為她眼中釘的丈夫。
江寒青看完信,示意白瑩珏遞過蠟燭,將信就著燭火付之一炬。
眼睛盯著燃燒的信箋,江寒青心里是波瀾起伏。陰玉鳳這封信讓他真正體會
到什么叫做「天下最毒婦人心」!為了自己的奸情,居然可以唆使兒子除掉丈夫。
可是縱然江寒青平日里心中已暗有此念,當真要他付諸行動,卻還是深覺良
心上過不去。
何況,江寒青心中還有著別樣的邪念:「如果真要殺了他,豈不是再也無法
在他面前玩弄那個賤人?這樣豈不是失去人生一大樂事!不行!我不能讓他死在
京城,要殺他就讓那賤人親自動手吧!我反正是一定要當著他的面操那賤人一回。」
盤算已定,江寒青問耿思敏道:「母親信中說的事情你是否清楚?」
耿思敏惶急道:「啟稟少主,鳳帥給您的家信小人是一點不清楚!只是……」
江寒青道:「只是什么?但說無妨!」
耿思敏道:「鳳帥要屬下轉告少主一句話。」
江寒青道:「母親有什么話要你轉告?你快說!」
耿思敏緩緩道:「鳳帥要屬下告訴少主,當斷不斷,反受其害!鳳帥還說,
要少主您到時候一定要暗自南下,千萬不要因為其他人絆住自己的手腳。只有這
樣才能在亂世中生存在下來!」
江寒青望著旁邊搖曳的燈火,默然良久才又出聲道:「你什么時候返西域啊?」
耿思敏道:「屬下此次東來之前,鳳帥命令屬下一定要陪少主一起安全抵返
日落城。否則……斷不許屬下一人回去。」
等了一會兒,見江寒青沒有反應,耿思敏又道:「鳳帥要少主暗中南下是絕
對正確的。
屬下趕來京城的路上,沿途已經碰到多隊『飛鷹軍團』的前哨。屬下想來,
此時石嫣鷹的軍隊應該已經控制了從京城到西域的諸多隘口。如果離京之後,徑
自往西逃無疑是自尋死路。
往北那更是飛蛾撲火,有去無回。往東走,路途遙遠,困難重重,不知道何
時才能夠返回西域啊!唯有從南逃逸……「
江寒青突然打斷他喋喋不休的話道:「母親寫信之時,可知道石嫣鷹即將率
軍南征?」
耿思敏大吃一驚道:「石嫣鷹率軍南下?這……這可真不知道!這是什么時
候的事情?
屬下從西域動身是在一個月之前,沿途快馬加鞭,每到一處驛站就換一匹馬,
才好歹趕到了京城。這消息想必鳳帥到現在都未必知曉!「
江寒青點頭道:「母親是肯定不知道的了!知道又有什么用?除非她拋棄西
域的根基,率軍東進與石嫣鷹交戰!可這卻是不智之舉,勝算頗微啊!」
耿思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為好,傻傻愣在一旁干著急。
江寒青沉吟道:「北上和西進都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南下和東出中做
選擇。母親認為南下相對安全,可那時她並不知道皇帝會讓石嫣鷹率軍南下!如
今我如果南下,就是跟在石嫣鷹的屁股後面。一旦她大軍北返,豈不是就將撞個
正著。可如果向東走,那也確實太過艱難。未來的出路完全不知道在何方,路途
卻那么遙遠。等到想要折返西域的時候,各方勢力互相捕殺,一路上危險不知會
大出多少倍!」
白瑩珏聽他這么喃喃自語,不由驚道:「那豈不是成了籠中之鳥,無處可逃?」
江寒青嘆一口氣道:「先手已被人家掌握,那就很難扮回來了。算來算去,
如今之計還是只有往南走。就算石嫣鷹中途折返回頭,也許她料定沒人敢跟在她
的軍隊後面南下,那我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頓了一下,江寒青又道:「或許在碰著石嫣鷹的軍隊之前,先碰到太子翊聖
所控制的禁軍隊伍也說不定。那就實在僥幸了!」
白瑩珏滿面沮喪道:「碰到翊聖的隊伍又怎么樣?石嫣鷹到時候會放走他們
嗎?跟著翊聖還不是被人家來一個一網打盡!」
江寒青雖然知道她說得有理,卻還是瞪了她一眼,認為她不應該說這些觸霉
頭的話。
回過頭來,見耿思敏還跪在地上,江寒青才問道:「你是今夜就拜見家督大
人,還是明天早上再去?」
耿思敏道:「事情緊急!屬下還是連夜拜見家督吧!」
江寒青沒有多說什么,叫白瑩珏出去喚了一個年老持重的親信下人進來,吩
咐道:「你馬上帶耿將軍去家督那里拜見!記住不要說耿將軍在我這里呆過,就
說他是剛剛找到我這里,我立刻就讓他過去拜見家督的!」
那個下人知道這種世家里面爭權奪利的丑惡,就算是親父子也不能例外,因
此對少主的話絲毫不以為怪,小心翼翼地答應了一聲,帶著耿思敏退了下去。
江寒青卻又一個人坐在那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第二天早上,江寒青剛起床梳洗完畢,就有下人來報告說:「太子翊聖來府
拜訪,此時正在家督那里商談什么事情。家督請少主快一點快去!」
江寒青立刻讓下人准備坐輦,抬他過父親那邊去。
甫一進江浩羽的屋子,江寒青便看清楚來客一共有三位,除了太子翊聖,坐
在下首的卻是三個禁軍將領。他定睛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原來三人中坐在最下
位置的那人正是兩宮宮主安插在禁軍中的何炳章。
江寒青看到他,心道:「看來他也是所謂翊聖控制的禁軍將領之一!卻不知
道兩宮宮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這么多天卻沒有半點的消息!」
心有所思的江寒青剛剛坐定下來,卻聽翊聖道:「青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
三位將軍!」
他抬手指著坐三人中最上首位置的一個干瘦老頭道:「這位是當今的御林軍
副統帥,崔成國崔老將軍。」
那老頭立刻站起身來,向江寒青行禮道:「末將參見江少主!」
江寒青微笑道:「老將軍不必多禮!」
翊聖又將另一個高大壯漢介紹給江寒青認識,說道:「這位是御林軍的另一
位副統帥,吳天弘吳將軍!」
兩人見禮即畢,翊聖又指著何炳章道:「這一位是禁衛軍統帥何炳章何將軍!」
江寒青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何炳章卻主動開口問道:「末將聽聞江少主前
幾日被宵小偷襲,腿上受了一點傷。不知道可有無大礙?」
江寒青微笑道:「將軍請放心!除了傷腿不能行走,其他一切都好。我這爛
命賤得很!
鼠輩想要我的命,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拿走的。「
聽他這么一說,屋子里眾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何炳章卻又問道:「少主同行諸人可有受傷的?」
問這話的時候,何炳章的神態十分嚴肅,顯示他十分看重這件事情。
江寒青何等聰明之人,從這一問中,他立刻意識到何炳章極有可能也不知道
兩宮的下落,心里更是大為著急,不知道兩宮宮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既不跟他
江寒青聯絡,也不跟禁軍中的徒眾聯絡。
他輕咳一聲道:「那日我在外面和朋友聚會時遇襲,有一些朋友為了救護我
好像受了點傷,不過最後都安全撤走。但奇怪的是,事後卻一直沒有再看到他們。
連致謝都未曾能夠啊!
也不知道這些朋友都跑哪里養傷去了!「
說著他還向何炳章搖了搖頭,暗示他也不知道兩宮宮主的下落。
何炳章也跟著輕輕搖了搖頭,臉上同時顯出真正的擔憂神色。
這一來,兩人都明白對方也失去了和兩宮的聯絡,無不深感擔心。表情都不
由自主地凝重起來。
翊聖卻插話道:「寒青那日是去會什么朋友啊?對方既然肯幫你拼命,關系
自然非同一般,怎么事後又不辭而別呢!」
江寒青笑笑道:「唉!當日是去給一些准備離京遠行的江湖上朋友送行。這
些朋友在江湖上玩命,講的就是一個義氣,圖的就是一個肝膽相照。可能他們事
後覺得那天幫我是小事一件,沒有必要炫耀什么,就各人自己上路離京了!」
他怕翊聖還多問什么,不免會露出馬腳來,忙主動問翊聖道:「昨日聽太子
妃說,太子殿下您也要隨軍南征?」
翊聖嘆了口氣道:「我今日來此,可不就是為了此事!」
伸手指了指下首坐著的三個將領,翊聖感嘆道:「這三位都是我在禁軍中的
親信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