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行煉道,不為避紅塵,正因貪戀紅塵,才求永生。
咔嚓一下,許易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心底裂開了,但不透徹。
他也不強求,提起酒葫蘆,便朝短打巷行去。
短打巷,短打巷,顧名思義,巷子里住的都是穿短打的力巴。
巷口挨著護城河,有一處開闊地,開闊地靠西,有一株百年老槐樹,枝葉繁茂,遮陽蔽日,時下已將入盛夏。
便是夕陽隱退,蒸騰了一天的熱浪,也依舊灼人,但這大槐樹下的蔭涼,卻明顯比外間的氣溫低了不少。
更有徐徐晚風,偶爾振動茂密的枝丫,樹葉嘩嘩作響,聽得人打心底就起一陣涼意,倍覺舒爽。
許易到時,大槐樹底下,已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了,大多是打著赤膊的力巴漢,有端了碗大口吃喝的,要嚼著大餅子的,更有孩童,躥到了後面的高處,也有婦人不方便堆過來,立在近處,聚成一個小團伙。
擠得這么嚴實,熱鬧,當然不是只因那處清涼,究其原因,還是一位江先生在那處支著攤子,花錢收故事呢,一個故事三大枚,童叟無欺。
江先生是個小說家,出了不少書,收集故事,便是為整理素材,在此間很是有名。
底層的老百姓,本就沒多少娛樂,江先生的故事攤兒一支棱起來,自然就是個找樂子的大好趣處。
許易遠遠就看見江先生那個靠在老槐樹邊上的白布幌子,上面寫著的「如是我聞」四個大字,細細品咂,竟有一股禪意。
「許先生來了,許先生來了。」
不知誰發一聲喊,擁擠的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兒,大家熱情地將許易迎了進去。
不似其他讀書人,輕賤使力氣的力巴,許先生樂意和大家擠在一處,眾人皆覺榮幸。
許易抱拳行禮,進了圈子,按住想要給他讓位的兩位老者,沖體態雄壯的江先生拱拱手,道聲「打攪」,便挨著大樹立了。
他來這兒聽故事,也不是十回八回了,眾人皆知他的秉性,便不再勸。
正巧一位少年說完故事,領了賞錢退下,帶著三五孩童,顛顛兒買零嘴兒去了。
少年方才正中的蒲團上離開,一位眉眼俊俏的中年坐了上去,看身姿顯然是練過,一開口,聲音發飄,立時就有人認出來,說是梨花班的唱女旦的崔先生。
崔先生才一開腔,便被江先生打住,「這位老兄,我這里收的是未入文字的故事,諸子之書,百家之言,乃至稗官野史,小說戲劇,一概不收,您唱的這出感業寺,我聽過,抱歉抱歉。」
崔先生卻似乎有極強的傾訴欲望,就不肯下去,勉強凄凄婉婉訴了一段身世,發泄一通,被眾人請了下去。
崔先生下去後,上來了個頭發花白的中年漢子,說的是從他爺爺處聽的,一個獵戶打獵的故事,故事並不離奇,但有勸惡向善寓意,頗有教化之功,崔先生賞了的三大枚,那人千恩萬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