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在瘋掉之前。(1 / 2)

人常常把簡單的事情弄復雜。

又把復雜的事情看得太過簡單。

比如「復仇」,聽起來就是個簡單又復雜的詞。落在姜晏身上,便成了龐大縹緲的網,將她整個人兜起來,纏起來,懸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而她只是個大哭大鬧、看不見前路的笨蛋而已。

不能用簡單的手段處理宿成玉,更無法阻止司晨這個堵在未來路上的敵人。殺一個羽翼未豐的宿成玉多簡單呀,下毒,勒死,明殺暗殺,可是心里不甘,總想要他先爬上高處再狠狠跌落,飽嘗苦痛與絕望。殺一個沒有前世記憶的宿成玉多輕松啊,可司晨依舊是最大的威脅,只要叄皇子篡位之心不死,清遠侯府乃至姜氏都是不得不除的眼中釘。

於是考慮再叄,再四,再五,試圖利用季桓,利用小乞丐,利用燕平王來處理難題。跌跌撞撞摸索著往前走,走了許多彎路,接觸了許多本不該接觸的人,譬如季桓,譬如朱鷺,譬如程無榮。全都是些讓人不快的家伙,哪怕中途得到過一些歡欣愉悅。所謂「復仇」,推進得艱而又難,依舊是個朦朦朧朧的概念。是「我要宿成玉求而不得受盡折磨」和「我要孟氏姜氏平安無事」的心願。

明明對侯府的人沒多少感情,薄情寡義目光短視的姜榮昌,滿肚子嫉妒算計的孟柳,吵鬧愚笨的兄長,印象單薄的仆人……真就需要為他們努力至此么?想想就煩,煩得要命,可很多事情不能選擇,想要保護特定的幾個人,就得順帶著保護所有人。況且那些讓她煩的,讓她討厭的人,也沒有壞到必須去死的地步。

所以就背著太多的顧忌,太多的負擔,一點點往前挪。好不容易取得了聞闕的信任,與他合作,或者說由他引著,將「復仇」和「保護」納入長遠的計劃,徐徐圖之。這個過程恐怕不止一年兩年,目的是司晨落敗,宿成玉成為落水狗。登基的天子換成陵陽——如果陵陽有這個本事的話——女帝臨朝是最好的結果,姜氏撈不到什么好處但也不需要面對什么大麻煩,長安孟氏更是太平無憂。姜叄娘能高高興興當官,姜晏自己也能正常地活下去,不必死在中秋夜的噩夢里。

……

考慮了太多可笑的事。也做出了許多可笑的判斷。

判斷孟柳沒膽子像以前那樣害她,所以輕視了孟柳的存在。判斷程無榮暫且無害,所以像往常一樣,喝了他送來的湯。

結果就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坐在難以喘息的房間里,背對著姚娘可憐的屍體,被宿成玉捉著腳腕親吻啃咬。腳上的瓔珞之所以戴著,是出於對半枝雪技藝的喜愛,哪怕送瓔珞串子的人討厭,可東西漂亮,而她兩世都喜歡這些漂亮無用的小玩意兒。愛美似乎不是什么大罪,可是此情此景,更能襯托出她的愚蠢,對,愚蠢,多蠢啊她,和她那個爹毫無區別。

「短視」,大概是姜晏從姜榮昌那里繼承來的唯一東西。

她被迫聆聽宿成玉似真似假的情話,被迫感受他蛞蝓似的唇舌。男人的手指貼著膝蓋向上滑,鑽進褻褲,撫摸胯骨與腰窩。細碎的吻帶著疼痛,從小腿到大腿內側,暗示著一場循序漸進的侵犯。

今夜要做的事,絕不止交歡這么簡單。

宿成玉要保證姜晏變得永遠聽話,而聽話意味著身心的臣服。姜晏甚至不需要猜想,喉嚨里就開始翻涌濃烈的血腥氣。

以前宿成玉為了得到司晨完全的信任與賞識,將她活活燒死在土堡里。

現在他為了爭取同樣的東西,要將她變成奴隸和狗。

她是真的會變成狗。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想笑。

太想笑了,渾身都在抖。

跪在面前的宿成玉是這般體面從容,哪怕唇角沾著血,也能像哄小孩兒似的說情話。

「晏晏,不要怕。」

——再多怕我一點。

「我很高興我們能在一起。」

——你逃不到任何地方去。

「別哭。」

——哭便哭罷。

言語是拙劣的謊言。而姜晏在顫抖迷蒙的視野里看到了真實的幻象。惡鬼從宿成玉身體里爬出來,扭動著黑漆漆黏糊糊的四肢,像蟲子一樣纏住她,抱住她,繞到身後抵住她汗濕的脊背,張開獠牙對著耳朵呼氣。

宿成玉說一句話,惡鬼便也說一句話。

重迭的聲音訴說著截然相反的內容,令人作嘔的臭氣鑽進姜晏耳道,如同腐爛的屍水緩慢滲入大腦。

她攥著唯一可以使用的發簪,腦子里全是沸騰的幻覺。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又要被宿成玉殺死了。由內而外地殺死了。

一切的一切,都得歸咎於她的好高騖遠,猶豫不決,瞻前顧後。

明明事情可以不這么復雜的。

明明就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