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輪到你了。」(1 / 2)

決裂後的再次相見,並不如想象中僵硬或激烈。

許是彼此都熬過了情緒最不穩定的階段,如今兩兩相對,竟能維持客氣的禮節。青梅酒在爐上堆積層層細沫,姜晏的心,也似這酒水般沉淀灼燒,剩些余韻在表面漂浮打轉。

「近來如何?」

「尚好。」

「天冷,不如喝盞熱酒熨身。」

於是姜晏捧起淺口描梅花的細陶碗,坐在季桓對面,輕輕吹開酒液浮末。她不喜飲酒,她只喜歡甜甜的、酸酸的東西,所以動作間猶猶豫豫,像不情不願的小貓探出舌頭,在碗口一碰,迅速抿住嘴巴。

酒水的刺激讓姜晏皺起眉心。

「杏干……」

剛出口,就自行阻斷,「不,算了。」

姜晏記得季桓經常攜帶很好吃的果脯,裝在荷包或袖袋里。她不開心不舒服的時候隨手搜身,總能搜到滿意的零嘴兒。

但現在這里只有酒。

季桓也不可能再為姜晏准備什么果脯點心了。

他們曾經關系不錯,能互相稱呼兄妹;姜晏重生後,沒多久就和季桓成了交頸的野鴛鴦。偷歡,打情罵俏,互相演戲試探,再到撕破臉,攏共不足一年。

姜晏放下酒碗。

「何故邀我前來?」

「聽說你和聞闕定親了。」

她和季桓的聲音同時響起,話語交錯重迭,混成模糊不清的雜音。姜晏抬眸,望見季桓含著涼意的眼睛。

「是,定親了。」須臾,姜晏道,「你來嘲諷我么?」

——聞闕向清遠侯府求親,驚掉了無數人的眼珠子。

娶妻生子這種事,似乎早已與聞闕絕緣。因而消息一出來,眾人的反應先是否認,但提親畢竟不是什么藏著掖著的秘密行為,證據很快就廣為流傳。

同時流傳開來的,還有聞闕糟糕的逸聞。據說,這位品性高潔的左相因偶遇姜晏一見驚鴻動了凡心,做了許多年輕人才做的蠢事,從而捕獲了姜晏的心。本來打算年後求親,怎知天子另有指婚想法,情急之下舍身懇請,好歹得償所願。

這些逸聞,是聞闕那邊釋放出來的。在刻意的引導下,姜晏以及清遠侯府並沒有遭受太多惡意揣測。

但世人難免對聞闕失望。許多看熱鬧的便編造笑話,稱聞闕拆鴛鴦,權勢壓人,老牛啃嫩草,道貌岸然假聖人。

姜晏知道季桓不會這么想。在朝為官者,總有顆比常人更通透的心,恐怕季桓將這場親事當成了姜氏對聞闕的示好,為了將聞闕徹底拉入太子陣營。

因竊印案,季桓厭憎聞闕。對於曾幫聞闕對付季家的姜晏,將要嫁給聞闕的姜晏,勢必擺不出好臉。

所以姜晏做好了被嘲諷譏笑的准備。

面前的青年卻沒有流露出憤恨或憎惡的情緒,他捏住銅勺,在酒水里緩緩攪動幾圈,隨後松手。輕微的撞擊聲中,姜晏瞥見季桓指間一抹紅色壓痕。

「你不必激我。」季桓道,「叄皇子求娶姜五,聞相情急救人……此事我早已知曉。」

他是蘭台耳目最清明之人。平生最擅長打探秘辛。季慎之落難時他狠狠栽過跟頭,再爬起來後,這項本事變得爐火純青。

「我能理解聞闕的舉動,即便他摻了私情。」季桓嘴角揚起,一雙桃花眼蒙著淡淡酒氣,「我也知道你對他有私情。我已經知道了。」

姜晏胸口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

她問:「你知道多少?」

「你確定要我剖開來講自己怎么推測調查的么?」季桓噙著笑,只這笑意薄涼不見眼底,「姜五,金烏苑那天晚上雖然下了大雨,但是雨水掩不住所有秘密。」

他知道她和司晨以及宿成玉起了沖突,知道宿成玉壞了一只眼,而聞闕親自將衣不蔽體的她從司晨房間抱出來。

他知道她曾和聞闕在水榭逗留半夜。

姜晏為何出現在司晨寢居,季桓尚且不清楚。他試圖厘清司晨、宿成玉

聞闕與姜晏之間的關系,因國師現身摘星台過於突兀,便將國師也考慮進來,反復琢磨。

沒曾想這么一琢磨,查明了沉家和聞闕的親緣關系。

沉知嬰和聞闕是親兄弟。

沉知嬰喜歡姜晏,所以總磨著聞闕找國師改口,從而恢復男子之身。

「那幅春睡圖,是沉知嬰為畫題字,對罷?」季桓道,「沉如青那里留著沉知嬰的筆墨。用左手的次數不多……但我確實見過的。」

沉如青與季桓是好友。

沉知嬰經常亂扔東西,而且兄弟倆一起搞過詩會,彼此手札混放很正常。姜晏一想就明白了,春睡圖題字之事暫且不提,季桓之所以能洞察沉知嬰和聞闕的兄弟血緣,恐怕也和沉如青脫不開干系。

季桓此人,最擅長套話,刺探,甄別他人情緒與漏洞。而沉如青沒了姚娘,正是最容易被人趁虛而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