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我主意已定,」我說,「等待著我們的大概是萬丈深淵,但我別無選擇。」
「那就一起跳下去吧。」她說。
當晚,我回家向妻子攤牌。她正在廂房里用簸箕扇簸綠豆。這活兒技術難度很高,但她­干­得很熟練。燈光下,隨著她的雙手上下左右地顛動,成千上萬粒綠豆跳躍滾動,時而在前,時而在後。綠豆中的雜質從簸箕口飛了出去。
「忙什么呢?」我沒話找話說。
「他爺爺托人捎來的綠豆。」她看我一眼,用手從簸箕前部往外揀著大粒沙石,說,「這是他爺爺親手種的,別的東西爛了就爛了,這個不能糟蹋,簸簸,生豆芽給開放吃。」
她又簸起來,綠豆刷刷的響著。
「合作,」我一狠心,說,「我們離婚吧。」
她停下手,怔怔地望著我,似乎沒聽明白我的話。我說:
「合作,對不起你,我們離婚吧。」
簸箕在她胸前慢慢低垂著,低垂著,先是有幾個、十幾個、幾百個綠豆滾出來,然後,成群結隊的綠豆如一道綠­色­的瀑布,傾瀉到地上。成千上萬粒綠豆在水磨石地面上滾動。
簸箕從她手中落地。她的身體搖晃著失去了平衡,我想上前攙扶她,但她已經倚靠在放著幾棵大蔥、幾根­干­巴油條的案板上。她捂著嘴巴,嗚嗚地叫著,淚水從她眼里涌出來。我說:
「確實對不起,但請你成全我……」
她猛地把手從嘴上甩開,用右手的彎曲食指勾去右眼下的淚,用左手的彎曲食指勾去左眼下的淚,咬著牙根說:
「等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