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金龍欲建旅游村 解放寄情望遠鏡(2 / 2)

生死疲勞 未知 2441 字 2022-08-03

我把望遠鏡對准家門。天花胡同雖然名為胡同,但其實是一條幾十米寬的街道。縣城南部那些送孩子去鳳凰小學的人都從這里經過。此時正是上學的時問,胡同里繁忙起來。高年級的孩子大都自己騎著自行車,那些男孩子騎的多是那種粗輪胎的山地車,女孩子的車型比較傳統。男孩子們上身幾乎伏在車梁上,高高地撅著pi股,貼著騎車女孩的身邊,或是從兩個騎車女孩中問猛地竄過去。

我兒子和他的狗出門了。先是狗鑽出來,然後是我兒子側身出來,他把門開得很窄,真聰明,讓兩扇大鐵門大開大合既耗時間又力氣。他們鎖好了門,從第一個台階直接蹦到地上,然後往北走。我兒子似乎跟一個騎車路過的男孩打了一個招呼,大狗對著那男孩吠叫幾聲。他們從天花理發店門前經過,天花理發店對面是一家專門制作玻璃魚缸、兼賣各種觀賞魚的小店。店門東向,陽光燦爛。店主是一個曾在棉花儲運站當過會計的退休老人,老得很體面。他正把一缸缸魚搬出來。我兒子和他的狗蹲在一個長方形的魚缸前,專注地看著魚缸里笨拙游動的大肚子金魚。小店主人似乎對我兒子說著什么,我兒子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嘴。他也許回答,也許不回答。

他們繼續北行,來到天花橋上。我兒子大約是想到橋下去,被大狗咬住了衣襟。真是一條忠誠的好狗。我兒子與狗爭執著,但他終究不是狗的對手。但我兒子終究還是撿了一塊磚頭扔到橋下,濺起一片水花。我估計他砸的是水中的蝌蚪。一條橘黃|­色­的狗對著我的狗叫著,並友好地擺著尾巴。農貿市場的綠­色­塑料遮雨棚頂在朝陽下閃閃發光。我兒子幾乎是每店必停,但大狗總是會用咬他的衣襟、撞他的腿彎子,催促他快走。走進探花胡同後,他們加快了速度。這時,我的望遠鏡也開始在探花胡同與新華書店大門前來回擺動。

我兒子從褲兜里摸出彈弓,瞄准了梨樹上的一只小鳥。那是我的同事陳副縣長的家,他是清朝道光年問那位探花公的後裔。盛開的梨花枝條從牆頭探出來,小鳥就在那上頭。龐春苗仿佛從天而降,出現在新華書店的大門口。兒子、狗,我顧不上你們了。

春苗穿著一條潔白的連衣裙,不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確實亭亭玉立。洗得­干­­干­凈凈的臉,什么也沒抹、什么也沒搽,我似乎聞到了清新的檀香皂的昧兒,似乎聞到了她身體上那股讓我痴讓我醉讓我仙讓我死的味兒。她臉上帶著微笑,亮晶晶的眼,微露的閃爍著瓷光的牙,她在看著我,她知道我在看著她。正是上班的高峰,大街上車來人往,摩托車噴吐著黑煙在人行道上亂竄,自行車膽大妄為地逆行,轎車趾高氣揚地鳴著響笛,這些,本是我極其厭惡的,但今天,競也變得美好起來。

她一直站到她的同事們從里邊推開大門時才進去。進去前她將手指按在­唇­上,然後對著我拋過來。她的吻像一只蝴蝶,穿越馬路,飛到我的窗口,在窗外上下翻飛,然後飛到我的嘴上。真是一個好姑娘,為你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惜。

秘書送來通知,讓我上午去縣委大會議室參加聯席會議,討論在西門屯建設旅游開發區問題。參加會議的有縣委常委、所有的副縣長、縣委、縣府各部局負責人,還有各銀行第一把手。我知道,金龍這一票玩大了,但在前面等待著他的,與在前面等待著我的,似乎都不是鮮花和坦途。我預感我們哥倆的命運都會很慘,但我們都不會就此止步。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也是真正的難兄難弟。

就在我拾好文件要離開辦公室前,我又拿起望遠鏡趴在了窗口。我看到我兒子的狗引領著我妻子,穿過馬路,徑直地對著新華書店的大門走去。我看過莫言幾篇寫狗的小說,他把狗寫得似乎比人還­精­,我一直嘲笑他胡編亂造,但現在我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