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別來無恙。」
屏風之後瞌著眼睛的謝歸衣聲調柔緩,這一聲故友無聲拉進幾人的關系,親切友好似昨日才別。
聶青桑想過,這來自烏斯藏的人要么仙氣飄飄,要么德高望重,卻沒想到眼前這人如此年輕。
墨發垂落,皮膚凝白,一身好皮囊卻無半點煙火氣,以往別人常誇他是天上神靈行走人間,如今一見這才是真神下凡。
食色性也,貪戀美好的景物是人之常情。
謝歸衣這長相實在讓人升不起戒備的心思。
有貴客來到,謝歸衣自然看茶。
只是這呈上來的茶水,卻也不似尋常泡制的碧螺春大紅袍之流,而是炒香的米面油,加上一些不知羊奶牛奶的東西調和而成,聞之異香撲鼻,觀之慘不忍睹。
聶青桑跟百里瀧相視一眼:這茶好奇怪。
百里瀧最先舉杯喝了一口,然後抿嘴,放下。
加了奶的茶水味道奇怪到詭異,他喝不慣。
聶青桑:有這么難以接受?
他轉頭看了看徐招人,對方端著杯子溜邊喝的正香。
似乎也不是太難以接受。
聶青桑舉杯嘗了一下,然後成為第二個抿嘴放茶的人。
嘶~好膻~
謝歸衣自始至終雙木微瞌,手上不停的轉動著那串琥珀珠。
看上去並沒有什么變化,可是放在聶青桑和百里瀧面前的茶水,被烏斯藏使者換成了尋常清茶。
這個就讓人有點詫異了。
氛圍祥和而壓抑。
百里瀧持著杯子竟是最先開口,「早就聽聞烏斯藏信仰深重,如今在東陵曼陀神教也如貴教一樣德高望重,不知活佛如何看待。」
聶青桑心里一驚,一山難容二虎。
百里瀧這開頭第一話,簡直是火上澆油。
他有心開口,卻又暗自按下,他相信百里瀧,身為君王多年,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可是佛都有怒目金剛型,他不確定烏斯藏活佛會不會直接把他們請出去。
「有人絕清茶可口,也有人覺油茶更香。」謝歸衣不卑不昂,「難道天下間只能允許一種茶出現嗎?」
如果不是立場不對,聶青桑簡直想回上一句漂亮!
「原來在活佛眼里,烏斯藏最為神聖的天神就跟尋常茶水一樣。」
聶青桑僵硬轉頭,如果說第一句話只是有些挑釁的名頭,那這句話就是實實在在的挑釁本釁了。
「世間萬物皆為平等,一杯清茶能讓你想到諸多,這未必不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謝歸衣不僅參的一手好禪,還打的一手好太極。
茶水剛下半杯,謝歸衣終於開始回放殺招。
「這位喜愛油茶的客人,您可是剛才那個在窗外蹉跎之人。」
自認為進入的無聲無息的徐招人「……」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發現了多少?是不是把他們關於天珠的對話也都一起聽見了?
「我喜聽風聲,你在窗外一停,他們便驚慌地散開了。」嗚嗚咽咽的風,在他這里仿若成了至交好友,聽的聶青桑都有些懷疑,那些自己看不見的阿飄,會不會也跟他相熟。
聶青桑搓搓胳膊,「活佛這喜好還真是風雅(瘋呀)。」他問,「難道這個能力是天珠賦予您的嗎?」
「愛好而已。」謝歸衣道,「談及天賦,恐不如國師一手左手劍氣勢如虹。」
提到這個,他微微頓了頓,「不知這么長的時間過去,國師可是已經想好當初我的提議。」
聶青桑!!!
「……我們之間難道有什么約定不成?」
「看來時間太長,國師已經有些忘記了,當年我可是要帶你前往烏斯藏成為上師,榮登禪坐,若我坐化,下一任朱畢古也將由你挑選。」
聶青桑暗暗捂住了心口,這都是什么神仙提議。
這不就是說如果他當初答應了,現在在烏斯藏他就是一人之下……不對啊,聶青桑驀的反應過來,這不就跟現在一樣。
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這么一想,當初沒答應,也算是情有可原。
「實不相瞞,我們這次過來正是為了您手上的天珠。」聶青桑道,「你心懷救世天下仁慈心腸,我師弟母親身患奇病命不久矣,我等深夜來此為的就是求取您手上的天珠,前去救她性命。」
對面的人沒了聲音,空曠到只有香氣風聲的屋內,謝歸衣手上轉動的佛珠吱嘎嘎的像是某種野獸咀嚼骨頭的牙齒。
聶青桑一直都在等他說話,可誰知謝歸衣卻像直接遁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對他們一行人不聞不問。
徐招人都有些急了,他對著聶青桑做個手勢,那意思就是:如果借不來,不如直接動手搶好了。
聶青桑只要一想到門外戒備森嚴的使者,就覺得這四個蠢到極點的主意。
他惡狠狠地對著徐招人做個掉腦袋的手勢:敢亂來摘了你的頭!
徐招人撇撇嘴繼續貓下去喝奶茶,可是那眼睛卻不時何時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謝歸衣的方向,於是神游四方的人回了神。
「我剛才聽見外面的風說,你們要天珠並不是為了這個目的。」
謝歸衣用最平緩的聲音說著最讓人驚世駭俗的話,「抱歉,我不可以給你們。」
就在聶青桑覺得談崩了的時候,對面的人又貓捉耗子一樣慢吞吞的開口,「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烏斯藏的上師,這天珠我願意無常贈送。」
「不可能!」
百里瀧放了茶杯,茶杯後的他劍眉揚起殺氣騰騰,「你既知道他是我昭國國師,就更加應該清楚,他絕對不會成為你烏斯藏的上師!」
百里瀧站起,「區區烏斯藏竟然也敢挑釁昭國,難道你們是想挑起兩國戰爭嗎!」
謝歸衣依舊轉動著手上的念珠,似乎對百里瀧說的這些話充耳不聞,好半響他才輕輕念了一句,「戰爭已經開始了。」
那聲音無奈中透著宿命。
就好似像命運的齒輪,於這一刻終於完美的契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