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伶伸手打開了車門的扳扣,是完全下意識的動作。
就在她聽見了陳一乘口中那聲「回家」的時候。
玉伶的余光對上了謝沛司機後視鏡中的視線,他對她微微搖頭,大抵是在暗示她在謝沛來之前勿要妄動。
只不過這車門都開了,就沒有不下車的道理。
話也一樣,要是能說明白,也不怕沒有散場的時候。
玉伶將將推開車門,陳一乘便示意他身旁的許參謀向她走近幾步,為她撐傘。
而他則只身站在雨里,離她幾步遠。
似是沒了他方才說那句「回家」的平和,他的表情和灑在頰面上的雨一樣冰冷且始終如一。
玉伶同樣和陳一乘保持著距離,再度把那支還剩一個指節長的煙咬在­唇­邊,抽了一口,抬眼看他,和剛剛擺給許參謀的媚笑無一差別,一邊吐著煙氣,一邊調笑道:「軍座,您說……玉伶哪來的家回呀?」
「左不過是哪個好好客人相願留我一場,那玉伶便去了。」
「露水恩情,認錢的就沒有說愛的,您吶……可不要放在心上了。」
如此一股腦地朝陳一乘唱戲似地說完,夾煙的手卻在抖,遍體生寒,仿若嚴冬。
玉伶連忙將煙扔在地上,拿腳踩滅,把發顫的手指縮回了風衣里,背卻挺得直直的,甚至還抱手倔強地回應著陳一乘凌冽的視線,毫不退縮。
不用猜都知道陳一乘惱了她了。
他能從蕭山趕回來專門抓她就肯定不是抱著只想她回去的念頭。
可她都當著許參謀一個外人的面說得這么直白了,他顧著自己的位子和面子也不該和她一個自貶娼妓的女人多說一個字才對。
最多賞她一句賤罵「­婊­子」,再讓她滾,然後找機會暗地里了結了她,以此來封她這張胡言亂語的嘴。
於她而言,這已經沒有什么所謂就是了。
玉伶自知要速戰速決,謝沛江雍其一若是跟來都是愈攪愈亂的場面,她今日必須力求要見到尹禹巳。
「跟我走。」
只聽得陳一乘這般短短地對她命令道,果真是不想她再回什么家了。
不,他還朝她走近了兩步。
玉伶將手背去身後,顧不得心里在悵惘什么,搭在了車的門把手上。
許是見她原地不動不理他,陳一乘又道:
「我再說一遍。」
「跟我走。」
沒有任何威脅的幾個字簡直就是對她的警告。
他朝她走過來的每一步都像是往她身上多壓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他的壓迫感讓她惴惴而喘不了氣。
在玉伶看來,陳一乘如若想讓她跪下,那挺得再直的背,扳得再直的腿,最後怕不是都得縮成不要骨氣的一灘泥水。
他已經很近了。
玉伶驟感的急促與焦慮迫使她反手拉開身後的車門,忙回道:「玉伶今日有約,陪不了軍座……」
可她話還沒說完,也沒料到陳一乘今天會如此沒有耐心,直接當著外人的面對她動手。
先是拉住她的手臂,她的整個人都因為他的拉扯力道而撲去了他的懷里,像是不要臉一樣地在向他投懷送抱。
玉伶的臉蹭到了陳一乘胸前堅硬的胸章,他在雨里小站片刻而未潤進呢制布料的水珠則像是把他變成了一塊冰磚,她就這樣尋死一般撞了上去,臆想著鼻青臉腫的自己。
但事情似乎沒有她想得這么簡單。
他單手緊摟住她,在她反應過來掙扎的時候用力箍住她的上半身,順勢銬住了她反剪在身後的手。
手腕處那和雨一樣冰涼的器具刮到了玉伶的腕骨,掙不開且掙得疼。
陳一乘這才松開了玉伶,示意許參謀繞到玉伶身後,為她撐傘的同時逼她往前走。
原來他並不是想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