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2 / 2)

岑三娘走了過去行了禮:「四娘。」

岑四娘握了她的手笑道:「正琢磨著進帳去給老夫人請安,沒曾想你就出來了。」

兩人攜手離了帳,朝後面的樹林子走去,找了一處空地站了,岑四娘就嘆了口氣道:「三娘,你可知道七娘的事?把二堂嫂氣壞了。」

岑三娘跟著嘆了口氣,卻不接話。她無話可說。

岑四娘卻八卦起來:「……堂祖母把她關了起來,說成親前都不放她出門了。方家匆匆給方七少訂了門親事。聽說年底就要過門。」

岑三娘來了興趣:「訂的是哪家的親?」

岑四娘搖了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雖說是七娘去糾纏方七少,但畢竟他也脫不了­干­系。方家為口舌,就給他訂了親。」

可憐的方銘哪,這是受了七娘連累了。岑三娘暗暗搖頭。兩人又說了幾句,不好在外久留,就分了手各自回帳。

岑三娘心里擱著事,聽到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各種叫好聲,歡笑聲。知道必是有人聚了場子角力或蹴鞠嬉戲。

她很想知道開國侯帶著兒子們去了哪里,更想知道杜燕綏的計劃是否順利。想著老夫人和李氏聊的正高興,就帶著阿秋往熱鬧處尋去。

林間空地上果然圍了一大群人,場中有人在角力。

岑三娘左右觀察著,突然就看到人群中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在看自己。他戴了頂圓尖頂的胡帽,帽沿垂著黑紗。

發現岑三娘在看他,男子掀起了黑紗一角,嘴角勾了勾,朝她搖了搖頭,嘴里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岑三娘猛的抓住了阿秋的手。

「少夫人,怎么了?」阿秋吃驚的問她。

岑三娘強行鎮定著:「人太多太吵,咱們回去吧,別讓老夫人擔心。」

她轉過身,盡力維持著款款而行的步子。滕王!居然是滕王!岑三娘心臟都嚇得差點停止了跳動。滕王讓她回去。

岑三娘明白了。今日之事,滕王也有份。她想起成親後杜燕綏陪她逛街,她好奇的問他,知曉滕王那么多事,滕王為何不殺了他。杜燕綏笑著答道,那是男人的秘密。

兩人果然有­奸­情!

見著滕王,岑三娘的心又安穩了許多。有滕王相助,杜燕綏的危險會降低很多。

可是為什么不讓滕王的手下出手呢?岑三娘轉念就明白了。杜燕綏親自動手,是授人以柄。究竟是滕王要捏這個把柄,還是武昭儀?

岑三娘無奈的嘆氣。無論是誰,都只說明一件事,杜燕綏還沒有強大到無所顧忌的份上哪。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著。回了帳,笑著陪老夫人李氏寒喧,心仍提在了半空。

午時,帳外傳來馬嘶聲,崔侯爺帶著兒子們回來了。打了五六只兔子扔給小廝們去洗剝。進帳向杜老夫人請安。

眾人坐下用飯,岑三娘暗暗觀察著崔家幾個男人。崔侯爺留著長髯,年輕時定是個美男。崔孟冬不用說,穿著身淺綠­色­的武士服,相貌清美。崔二郎是庶子,顯得極為沉默。崔三郎活躍,相貌更像李氏。大概因為韋小青的緣故,崔三郎看岑三娘的眼神頗為不善。

這時外間進來一名小廝,拿了帖子來。

崔侯爺接了,看了眼崔三郎道:「韋家姑娘邀你們去蹴鞠。」

崔三郎大喜,看了眼杜老夫人,嘴里不敢說,眼里分明全是盼望。

「二郎三郎帶著伴當去吧。大郎留下侍奉老夫人。」崔侯爺道。

杜老夫人笑道:「侯爺何必拘著大郎。都去吧。三娘留下來侍候我便是。」

老夫人開了口,崔家兄弟就行禮出了帳。

看到崔孟冬在眼前晃動,岑三娘就緊張。預知杜燕綏的計劃真不是件好事,只要一想到眼前清美出塵的崔孟冬轉眼就要死,岑三娘有點扛不住了。

見兄弟三人離開,她暗暗松了口氣。

崔家三兄弟出了營帳,邊上韋氏姐妹早騎了馬,帶著伴當侯著了。兩隊人縱馬進了林間空地,分了隊就比試起來。

不多會兒,旁邊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正比試著,不知怎的,有兩人便吵了起來,繼而推搡起來,漸漸的就走近了場地。

韋小青正巧一腳球朝著門踢去,就踢到了一人頭上。

那人罵了起來,也不找韋小青的麻煩,順手就逮住身邊一名崔家的隨從揍了起來。

等到崔氏兄弟上前相勸,那人就消了氣,走了。

「晦氣!」韋小青不滿的說道,心情就沒了。

崔仲冬突然指著崔孟冬的衣裳說道:「哎呀,那人將鼻血染到你身上了。」

崔孟冬衣襟下擺有幾滴血跡。看起來像是甩上去的。他就說道:「我去換件衣裳。」帶了隨從去馬車上更衣。

他換了衣裳,正打算去找自家兄弟,只見一名婢女匆匆行來,行了禮道:「崔公子,我家姑娘請你移步一敘。」

崔孟冬詫異道:「你家姑娘是誰?」

那婢女看了他的隨從,輕聲說道:「您去了就知道了。您認識的。」她背對著隨從,輕輕張嘴,無聲的說道,二姑娘。

杜燕婉?她今天沒有來吧?崔孟冬只驚異了一下,就笑了。杜燕婉的脾氣,怎么忍得住不找自己說個明白。定是老夫人不讓她來,自己偷偷溜了出來。

「前頭帶路吧!」

那婢女帶著他,也沒讓他散了隨從,徑直往曲江邊上行去。一排柳樹下停著艘小巧的輕舟,紗帳飄盪,隱約看到里面坐著個身段苗條的女子。

婢女站在了岸邊,離了數丈距離。畫舫小巧,隨從們都看到里面只坐著個姑娘,後面有個­操­舟的老叟。也同婢女一樣守在了岸邊。

崔孟冬微笑著走了過去。

隔了一會兒,小舟朝江中劃了過去。此時,紗帳隨河風飄動,崔家隨從們都看到自家公子舉起杯和舫中姑娘對飲,都微微笑著,心道公子好雅興。

離岸大概有十來丈遠,小舟突然搖晃起來。然後船頃刻間就翻了。

那婢女發出一聲尖叫:「不好了,船怎么沉了!快救人哪!」

崔家隨從嚇了一跳,紛紛跳進了水里。

婢女掩口一笑,轉眼就離開了。

崔孟冬一上船就知中了圈套。

那女子並不是杜燕婉。她手里持了張弩,這種弩弓只有軍隊才會配給,爆發力強,別說相隔不到一丈,十丈之內也能讓他送命。

丹華一手持弩,一手舉起了酒杯:「別緊張,崔公子。妾身只是有話想要和你說。坐吧。別喊叫也別亂動,否則……你知道。」

崔孟冬心里猶存著希望,風度翩翩的坐了。舉起了酒杯飲了:「在下與姑娘並不認識,也無仇怨,不知誘我來此有何目的?」

小舟離了岸,丹華微笑道:「得有人來打攏,崔公子別著急。」

酒下了肚,身體漸漸的軟了,崔孟冬大驚:「我是開國侯的大公子,我姑姑是當今皇後!」

丹華伸手拔出了塞船底的木塞。江水洶涌浸了進來。

「崔孟冬,你實在不該出主意強娶我妹妹。」

紗帳飄起,­操­舟的老叟冷冷的望著他。

「杜燕綏……我,我向皇後娘娘說,不娶你妹妹了!你,你放過我!」崔孟冬渾身無力,半截身體都浸在了水中,嚇得簌簌發抖。他想高聲呼救,弩箭冰冷的箭頭閃著雪亮的光,對准了他的咽候。

船在此時驀的沉入了水中。

崔孟冬奮力的揮著手臂掙扎著,腳踝被人捉住拖了下去。

水浸泡著洗去了杜燕綏臉上抹的煙灰等物,粘著的胡須飄落。臉上帶著一絲不忍。他閉了閉眼,沒有松手,直到崔孟冬停止了掙扎。

丹華像魚一樣在水里游著,手里提著兩個皮囊,遞了一個給他。

松開手,任由崔孟冬飄浮沉下,杜燕綏把嘴湊在皮囊上吸了一口氣,游向了江對岸。

半個時辰後,他和丹華從水里出來,翻上了岸邊停放的一條小船。

船順江而下,漸漸拐出了曲江,順著水渠匯入了南來北往的行船之中。

換了衣裳,杜燕綏淡淡的說道:「回去告訴王爺。他可以放心了。」

丹華看見他戴上頂斗笠,忍不住叫了他一聲:「空青!」

杜燕綏低聲說道:「你嫁人吧,自梳一輩子太苦了。」

他上岸融進了人群,漸漸看不到了。女人自梳為­妇­人,以示不再嫁人。空青走了,她這輩子只想呆在滕王身邊做他的侍衛。丹華捂著嘴,淚水滾滾而下。

到了左銀台門附近,杜燕綏脫掉外裳,扔了斗笠,里面卻是一身內侍服飾。宮門外等候著一輛馬車,他上了車,馬車飛速的駛進了宮。

曲江邊上一片慌亂。

崔侯爺重賞之下,除了自家和韋家幫忙的仆人,又有幾百名閑幫漢子下了水。

李氏哭得幾乎暈厥過去。杜老夫人輕聲勸慰著,臉­色­也不好看。岑三娘心里緊張著,自然也笑不出來。

直到黃昏,才找到崔孟冬,已經斷了氣。

崔家哀聲一片。

聽到隨從哭著說道:「是一名婢女請了大公子上船!船上有名姑娘,定是大公人認得的,否則他不會去。」

李氏已暈了頭,尖聲叫道:「定是你家二姑娘!她不想嫁我家大郎就使出這毒計害我大郎­性­命!你們好狠的心哪!」說著沖著老夫人撞了過去。

杜家的侍衛丫頭們一擁而上,攔住了李氏。

崔侯爺眼里起了疑,冷冷說道:「二郎,你行事妥當,這就快馬去杜府一趟!」

崔二郎應了聲,帶著人就去了。

「崔侯爺,我小姑獨自在家。相公在宮里應差。二公子領著人去不妥吧?既然侯爺疑上了咱們家二姑娘,不如同去瞧瞧。」岑三娘扶著杜老夫人,吩咐侍衛備軟轎准備起程。

這廂李氏被崔三郎扶回了府。崔侯爺就帶著人和杜家眾人一起直奔國公府。

杜惜福迎了出來,見老夫人板著臉,心頭惴惴不安。

「去,速速把二姑娘叫來!」杜老夫人吩咐了聲,請崔侯爺在前院正堂坐了奉茶。

不一會兒,杜燕婉就帶著朵兒來了,見著滿屋子人不由詫異萬分。上前行了禮道:「祖母,怎么在前廳見我!」

「去見過崔侯爺!」杜老夫人看到杜燕婉的神­色­,一顆心才放下,她真怕是杜燕婉私自出了府。

杜燕婉沉默了下,行了禮,退到了旁邊。

崔侯爺看她神­色­,突然問道:「這身邊就這一名貼身婢女?」

杜燕婉愣了愣,有些不悅:「侯爺,我就一名的貼身婢女,怎么了?」

「杜總管,把府里所有婢女都叫來。名冊也拿來。讓侯爺瞧個清楚!」岑三娘也板起了臉。

崔侯爺心里悲痛,冷笑出聲:「諾大的國公府藏個把人也不是什么事。」

杜老夫人氣極:「難不成侯爺真懷疑是我孫女?」

杜燕婉聽得一頭霧水:「祖母,我怎么了?」

「你今日可曾出府去曲江?」崔侯爺逼視著杜燕婉。

「侯爺,祖母與嫂嫂應崔家邀約去了曲江。燕婉在府中侍候病重的母親,一步也不曾離開過。您疑心我去曲江­干­嘛?你當我想見你兒子啊!」杜燕婉脫口而出。

崔侯爺反而一怔。

指著跟崔孟冬的隨從道:「你們認認,是不是!」

隨從便道:「她是坐著的,能看清見側面!」

杜老夫人一拍案幾:「杜總管,抬椅子來。燕婉,坐下!」

杜燕婉莫名其妙的坐了,隨從從側面看過去,紛紛搖了搖頭:「那女子看身形比二姑娘瘦削許多。」

「祖母,究竟怎么回事?」杜燕婉忍耐不住了。

「你別chā話!」杜老夫人板著臉道,「崔侯爺,府上有事,老身就不多留了。看清楚了便好。否則我杜家可擔不起這罪名!」

崔侯爺站起身,連禮都不行了,帶著人急急的趕回了府。

杜老夫人頭陣陣眩暈,喃喃說道:「怎么會這樣……」

岑三娘上前扶她:「祖母,您先歇著。」

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對杜燕婉道:「崔孟冬被人用你的名義誘上了船,船翻了,溺水身亡。」

杜燕婉啊了聲,一時間竟是呆了。

岑三娘叫了丫頭婆子扶了杜老夫人去歇了,看了燕婉一眼道:「還不知道崔家如何了。」亅亅夢亅島亅小說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