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1 / 2)

冬至

岑三娘在花廳接待徐夫人,請她上炕坐了,親自給她煮了茶。

這不是她喜歡喝的散茶,煮的是這時候流行的煎茶。將茶和姜、棗、橘皮、茱萸、薄荷等混和煮成茶湯。冬天飲來又醇香又暖和。

徐夫人知道國公府有喪事,穿了件鴉青團花緞面的小襖,套著件貂毛出鋒的背心,下面是白綢面狐狸皮出鋒的皮冬裙。頭上也只戴了套珍珠嵌銀的頭面。打扮素凈雍容。

岑三娘奉了茶,請她暖暖的飲了。

見她眼神滴溜溜的在自己身上打轉,徐夫人微微一笑:「少夫人請妾身來,是想添置冬衣么?」

「是家里制出了幾件小襖,想請夫人瞧瞧,看是否有銷路。」岑三娘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說道。

她從旁邊拿出那幾件羽絨小襖,攤開擺在了炕上。

因是用心選了面料,做的極­精­致。徐夫人拿起一件,感覺輕飄飄的。再看小襖上用線縫出了許多方形或菱形的小塊。她用手捏捏了,眉間就生出幾分疑惑:「這里面好像用的不是絲綿。」

此時棉花還沒有引進。冬天的襖都是用蠶絲扯了制成的絲綿絮成。這種蠶絲綿也極輕便保暖,但價錢是隨行就市,看當年的桑蠶成如何。像今年江南大旱,方家傳來消息說,隆州靠著江,桑樹成還行。但江南飯都吃不飽,那還有桑葉給蠶吃。

請徐夫人來之前,杜總管就打聽清楚了,今冬的絲綿價格比往年上漲了三分之一。成衣更是漲了一半的價格。

岑三娘就笑盈盈的說道:「夫人好眼力。這不是絲綿,但和絲綿一樣輕薄保暖。絲綿衣用普通布面料一件要三四兩銀子。用好面料加了­精­綉的,織錦坊一件要賣到二三十兩銀子以上。像這種小襖,用了上等的綢緞面料,綉了花。只賣五兩銀子的話,夫人覺得有銷路么?」

徐夫人笑了起來:「不知成本比起絲綿如何?」

岑三娘想了想道:「不算面料,單算一件襖子的料,兩錢銀子不到。」

「這么便宜?」徐夫人有些驚詫了。

岑三娘誠懇的說道:「雖說得了織錦坊一成­干­股。國公府也不能完全靠天吃飯。府里沒有鋪子,所以我想借織錦坊寄賣。不知夫人願意幫這個忙不?」

徐夫人望著她,心里暗暗嘆息。一件襖子五兩銀子,五個綉娘趕著做,一天不過出兩到三件,一個月出一件百件,也才五百兩銀。除去成本人工,賺三四百兩銀。冬襖只賣一季。織錦坊那一成­干­股只是個說法,王爺的意思是不論織錦坊有多少利潤,每年都送國公府一萬五千兩銀子。她何苦要去賺那兩三千兩銀子使。

「少夫人,妾身要拿回去試了,才能回您。」徐夫人對輕飄飄的小襖並不了解。她只知道,只要岑三娘缺銀子,哪怕織錦坊買上三百件囤著,她也要接下來。

岑三娘臉上就放出光來:「這是自然。今冬已過了大半,不過是試試銷路。原想著是讓普通人家買不起上好絲綿襖,能買這種羽絨襖穿。織錦坊賣的都是上等衣裳,這種便想銷給普通人家。如果能行,明冬就可以多招綉娘大量制作。」

徐夫人含笑把襖子進包袱里,讓跟來的小丫頭提了,從袖里又拿出一張五千兩銀票來:「今年織錦坊的利潤還算不錯。一年結兩回賬。這是年底的一成利潤,少夫人好。」

岑三娘沒有客氣。杜燕綏幫著滕王做了那么多事。不銀子也要幫,­干­嘛不?她笑吟吟的了:「夫人心了。」

徐夫人起身告辭回去。拿起三件小襖細看。親手拆了一件。外面是深紫­色­福­色­團花的綢緞,里面還有一層織得緊密的細葛布。拆出來的一角露出潔白輕盈的絨羽。她用手捻起一搓瞧仔細了,輕吹口氣,絨羽就紛揚飄起。

「好個聰慧的岑三娘,可惜,只要人家買回去一件拆了,就能仿制。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徐夫人輕嘆,親自拿針線原樣縫好。留了件自己穿了,另兩件賞了身邊服侍的丫頭,吩咐道:「換了你們的絲綿襖,穿這個試試,看是否保暖,穿著是否舒適。」

「奴婢明白。」織錦閣試做新的成衣,常先自己試穿了。丫頭們二話不說就回房換了。

隔了三天,徐夫人親自登門,帶來一紙契約。大概內容是國公府做好的襖子交由織錦閣寄賣。布料由織錦閣提供,每款做成大中小號。由織錦閣定價,扣除面料錢後,織錦閣抽兩成。岑三娘毫不猶豫就簽了。回頭讓杜總管去尋了養鴨戶,簽訂了獨家供羽絨的協定。

徐夫人正想提醒她,岑三娘笑道:「夫人應該已經知道妾身是用何物代替絲綿。材料不用擔心,長安附近的大型養鴨戶都簽了獨家供貨協議。」

徐夫人就笑了。岑三娘雖然年輕,卻已經有了經商的意識。想了想道:「織錦閣在很多地方都有貨,不如妾身吩咐下去,替您著,跟著織錦閣貨一並送來。」

岑三娘大喜:「如此便多謝您了。」

這丫頭,她難道不知道,她缺銀子使,王爺哪會坐視不理。徐夫人想起那一年被王爺派到隆州開店,只為了一個岑三娘,心里又陣陣嘆息。

徐夫人前腳一走,岑三娘就想到了鄒家。只做布料成衣買賣的織錦閣是小公司,鄒家是綜合商業集團。她想著已回家的燕婉,抿嘴一笑。在服大孝,不方便去鄒家拜訪。她提筆寫了封信,叫了杜總管來,拿了帖子去鄒家。

杜總管回來,帶了回信,道是鄒大郎親自回的信。

岑三娘就故意不拆,去找杜燕婉:「我尋思著只在長安鴨絨,人家仿了去,在外地了,會搶了咱們家的生意。想著鄒家商行遍布全國,就請他們在各地的分行代為購,跟著鄒家的貨運回長安。如此又省車馬,又不怕別人能了鴨絨大批量的做襖了。鄒家回了信,不知道是否同意。你瞧瞧。」

聽到是鄒家,杜燕婉有幾分遲疑:「這事嫂嫂作主就是。」

岑三娘嚴肅的說道:「燕婉,凡事不可半途而廢。你既然參與,豈有中途退出的道理。我身子才好,要給你哥做冬衣送去,哪有時間?」

杜燕婉只好接了信,拆來看了。

岑三娘伸長了脖子在旁邊瞅著,鄒大郎一口應允,得一定數量就運回來,道隨他家商隊,不了什么事,銀錢便罷了。看到信末一句:「……杜姑娘平安回府,某甚慰。望夫人勸導之,逝者已矣,不可長陷悲傷。」卟的就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