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1 / 2)

失望

園子里種著一池荷,已有粉紅的花箭婷婷探出枝葉。陽光打在滕王的臉上,白衣如雪,腰帶上金絲綉的盤龍璀璨奪目。耀得岑三娘眼睛都花了。

「那一年端午我悄悄進了隆州城,火龍灑出來的漫天金花銀雨真美。那么多人擁擠著,我瞧著你,覺得長街上就像只有你一個似的。原本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沒想到街上卻又多出一個你。我有時候會想不起你的模樣,只記得那件衣裳,像雲霞似的。」滕王像對著岑三娘在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風輕輕吹拂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岑三娘漸漸鎮定下來,揉著手腕,慢吞吞的說道:「我穿什么衣裳……關你屁事!你千萬不要說你喜歡我,我會覺得很惡心。」

這句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引得滕王輕輕笑了起來。笑容在他臉上一點點綻放,像陽光照在冰雪上,竟有幾分溫暖的感覺。

他心情極為愉悅的模樣:「後來我才知道,你來船上見我時的斯文矜持全是裝出來的。你怎么做得出在開國侯府門口打滾的事情?」

「誰打滾了?」岑三娘脫口而出,沒好氣的說道,「坐台階上假哭來著。別說的我那么狼狽。」

滕王呵呵笑了起來:「留你下來是想問你些事。」

既來之則安之,她就不信滕王真的敢對她怎樣。不說別的,杜燕綏已非昔日的侍衛空青。滕王不可能沒有顧忌。岑三娘心里更加鎮定,欠了欠身道:「王爺想問何事?」

「原是個膽子極大的。」滕王喟嘆了聲,「你與她一樣,皆與眾不同。」

她?武昭儀?岑三娘並不同意他這句話:「天底下沒有一模一樣的花。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每個人都與眾不同。」

滕王的臉沉了沉:「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要和我唱反調?」

岑三娘的目光連躲都沒躲,平靜的說道:「我只是說一個事實罷了。」

從前和她相處,她至少會怕自己。現在……「仗著身後有杜燕綏給你撐腰是么?」滕王語氣有點重,帶著股不屑與傲慢。仿佛杜燕綏做了一品國公,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岑三娘討厭他這樣看杜燕綏,語氣更加驕傲:「對。杜燕綏能給我撐腰。可惜尉遲寶珠貴為王妃,卻要受嬤嬤的氣。嬌養的國公府姑娘竟會害怕幾個奴婢。王爺的確沒給她撐過腰!單說這點,我就覺得沒嫁錯人。」

「放肆!」滕王終於怒了。

岑三娘既然敢說,就豁出去了,譏誚的看著滕王道:「我有說錯嗎?別以為你用規矩去拘著尉遲寶珠這招多高明。你不就是嫌寶珠嬌養大的,身後有尉遲老國公和兩個有出息的哥哥給她撐腰,怕她尾巴翹上天,管著你不痛快么?你既然也不痛快,有本事拒絕皇上賜婚啊?把氣撒王妃身上算什么?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皇帝賜婚,也就岑六娘那樣的嫁給你會欣喜若狂。岑六娘愛慕著你,你扔根骨頭她就歡喜的搖尾巴。大概你還瞧不起她。」

「你這是在訓斥本王嗎?藐視皇室宗親,知道會是什么罪不?」滕王生氣的時候,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黑黝黝的眼神像暴風雨襲來的天空,­阴­沉的可怕。

岑三娘笑了。她想起小時候讀過的兒童故事:小馬過河。小馬要過河幫媽媽做事。看著河很膽怯,牛伯伯告訴它河水不深,最多沒膝。松鼠卻說水深不可測,昨天才淹死了個小伙伴。小馬嚇著了。老馬告訴它是深是淺,自己試了才知道。小馬順利的過了河。

她就像那匹小馬。初來乍道,對皇權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恐懼。在船上認出滕王的身份就開始懼怕。可這幾年見過皇帝,和武則天聊過天,和皇後一家交過手。直到今天再見到滕王鼓足勇氣說完那番話,她真不怕他了。

岑三娘揚起明媚的笑容:「我那能訓斥您哪。我只不過想告訴王爺。杜燕綏不是隨侍在你身邊的侍衛空青。我也不是當初的岑三娘。王爺有話想問妾身,大可正大光明的相請。拘了我的奴婢,將我拖拽至此,實在太過失禮。」

滕王一怔。怒氣來得快也散得快,哈哈大笑起來:「果然不是從前那個被本王威脅一句,就搖著尾巴來討好的岑三娘了么?」

岑三娘挺直了背。

滕王笑聲未停,往前跨出一步,微微眯了眯眼:「真的不怕么?本王想試試……」

岑三娘大驚:「你想做什么?」

身體猛的被他拖進了懷里,岑三娘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推掇著他,放聲尖叫起來。

滕王皺了皺眉,捉著她的手扣在身後,低著頭看她。她眼里沒有淚,瞳仁里盛滿了恐懼,拼命的扭著身體掙扎著。他想起在船上時問她:「你真的不求我?」

話不知不覺喃喃從他嘴里說出來。

岑三娘驚恐的看著他。

滕王便松了手,任她退到牆邊捂著胸喘氣。他轉過頭看向窗外,記得那時候他問她:「你真的不求我幫你?」

她頓時堆滿了討好的笑,軟聲求他:「求求你幫幫我吧!」

他一招手,她就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過來,仰著臉巴巴的望著自己。

多么美好。他清楚的記得她梳著垂紹髻,系著兩條粉­色­的緞帶。末端系著一排米粒大的珍珠,輕輕拂在嬌­嫩­的臉上。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去封地前,拎著食盒給他踐行的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