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1 / 2)

君子

一個家族要屹立不倒,後繼有人四字尤為重要。

孫兒一輩中,原先老太太最看好岑知柏。二老爺丟官去職。岑知柏的進士之路就斷送了。人也消沉下來,沒了進取心。

大房的大郎是朝著將來繼承大老爺族長的方向培養的。三郎是生員。接著就是四老爺的五郎七郎,都在苦讀。三老爺在任上,一個嫡孫,兩個庶孫都跟著父親走武將的路。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家中生員幾個,大概苦讀一番都有中舉的希望,但說到中進士。岑老太太左看右看,發現最有可能中進士的是過繼到岑家四房的岑知林。常科考試除了看成績,尤重名人推薦。岑知林被嵩山書院看中,占了老大的便宜。

當初把岑知林過繼給四房,是因他年紀小,才四歲半。岑三娘才十歲。四房的產業理所當然就被三房以托管的名義接了過來。岑知林也理直氣壯的養在三房。

一晃經年。岑知林十二歲了。像玉筍般站在岑老夫人面前,舉止沉穩,氣度不凡。岑老夫人忍不住又後悔起來,選來選去,怎么就選中了株最好的筍給了四房呢?

「乖孫哦,祖母想死你了!」岑老夫人一把將岑知林摟進懷里,舍不得放手。

岑知林大了,又在外求學了一年多,早就不是喜歡撲在長輩懷里撒嬌的小人兒。眼神瞥著房里的幾位兄長,臉都羞紅了。

被老太太摟在懷里揉捏了半晌,覺得差不多了,這才輕輕掙開岑老夫人,微笑道:「堂祖母,侄孫這就與嬸嬸和兄長嫂子們見禮。」

此話一出,屋子里頓時靜寂下來。

四夫人第一個沖出來,摟著兒子大哭:「九哥兒,想死娘了。」

岑知林將四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了,掀袍跪下給她磕頭。

岑老夫人面­色­一松,心想九哥兒再怎么懂規矩,見著親娘也不至於生份了去。

「四堂嬸,知林給你磕頭了。」岑知林認認真真給四夫人磕頭。心里不是不難受的。可誰讓娘把自己過繼給了四房。這聲娘是再也叫不出了。

四夫人聽到這聲四堂嬸,嚇的忘記哭了。她呆呆的看著兒子,心里反復就一個聲音,他怎么能叫自己堂嬸不叫娘呢?

岑知林磕了頭起身,挨個的和家里人見禮,嘴里喊著嬸子,堂兄,堂嫂。團團一揖行完禮,眼睛就紅了。

看到他紅了眼睛,岑老夫人心里已拐過彎來。只要岑知林還能傷心,就不怕他和三房生疏了去。

五郎七郎都大了,五郎也娶了媳­妇­,都是成年人,心里明白。好好的親兄弟如今成了隔房堂弟,也跟著傷心。只能拍拍岑知林的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七娘卻哭叫起來:「九哥兒,你怎么能這樣!這里又沒有四房的人,你喊一聲祖母,叫一聲爹娘又怎么了?你不知道母親最心疼你么?」

這話嚷出來,四老爺嘆氣,四夫人放聲大哭。

岑知林強忍著傷心,心里默想著先生的教導,正­色­說道:「七娘此言差矣。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既然已將我過繼到四房,我怎么能因四房的人不在,就不遵禮數?我心中敬重四堂叔四堂嬸為父母,泯感生恩養恩。改口喊爹娘,卻是不行。」

一席話說得七娘目瞪口呆,四夫人又是欣慰又是傷心。大老爺卻點頭贊道:「林哥兒能知禮守禮,當是我岑家之幸!」

大老爺改了口,沒再叫他九哥兒。是認可了岑知林四房子孫的身份。

岑老夫人聽完心里又喜又憂。喜的是岑知林必成器,憂的是岑知林如此講禮,要讓他一顆心全偏向三房卻是不能了。

好在她的目的是讓岑知林和岑三娘交好。算來算去,雖不能讓岑知林什么事都聽三房的,有這層生恩和養恩在,三房若是落魄,岑知林也不會袖手旁觀。

一番計較之下,岑老夫人就發話擺席給岑知林接風洗塵。

岑知林從善如流的坐了席,許久未見,和哥哥們倒也極親熱。

只是吃過飯之後,他就向岑老夫人告辭:「原先四房老宅閑置著沒有打理,老家也無人,住在三房也無不妥之處。今姐姐姐夫回家祭祀父母,我尚未前去拜見,住在三房,心里頗為不安。堂祖母,侄孫這就告辭,明日待祭祀過,再與三娘一同前來請安。」

岑老夫人見他小大人模樣,嘆了口氣,放他去了。

岑知林一走,四夫人就放聲痛哭起來:「母親,我舍不得九哥兒,你讓他回來吧。咱們不過繼了!四房的產業有什么打緊的,我只要我的兒子!」

「說什么蠢話!」岑老夫人臉一沉,叫七娘扶著四夫人離開。

待到人散盡,岑老夫人才對田媽媽悠悠嘆道:「我真沒想到四房一個孤女竟有這番好福氣。瞅著六娘成了王爺側妃,身份貴重。卻始終不及三娘。難不成本絕了香火的四房,將來竟要超過咱們三房么?把柏哥兒叫來吧,跪也要把鄒氏跪回來。鄒家這門親不能斷!」

老太太瞬間改變了主意。

岑知林連行李都沒有放,由阿福爹趕著車,去了四房老宅。

他在門口下了馬車,阿福上前敲門,開門的竟是個帶刀侍衛。阿福一驚,結結巴巴的說道:「請問杜國公與夫人可是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