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險(1 / 2)

涉險

聽到輕輕的敲門聲,岑三娘放下簾子轉過了身:「進來。」

「用飯吧。」黑七在桌上擺了飯菜,毫無意外的,有一碗燉得濃濃的­鸡­湯。

在逃亡中還能照顧得無微不至,岑三娘充滿了感激。她也沒客氣,坐下大口的吃著。

見她吃得香甜,­精­神極好。黑七暗暗松了口氣,輕聲告訴她探查到的消息:「城門各處都貼了你的畫像盤查。咱們離府那一日,宮里消息還沒出來,就已經查得緊了。沒直接出城算是對了。織錦閣照樣開門做著生意,與往常無異。兩位小公子應該被徐夫人藏好了。你放心。」

知道有方尹兩位媽媽在,徐夫人也不至於虐待兒子。岑三娘仍忍不住思念。織錦閣,不也在東市么?離這里隔著幾條街幾條巷弄?他們好歹吃了半月自己的­奶­,會想念她的味道嗎?她手里的筷子停頓了下,又迅速挾菜吃飯。滕王的渠道定會把他們好好的藏起來,自己冒險去見一面,都會給他們帶去危險。岑三娘狠下心來繼續吃飯。等吃完了才道:「杜總管和夏初有消息了嗎?」

白天屋里沒有點燈,簾子擋去了大半的光線。岑三娘的眼睛像星子般閃亮,帶著希翼與一絲焦急。黑七知道她害怕杜惜福和夏初出事。他不敢告訴她實情,怕她忍不住傷心內疚。他敢看她的眼睛,垂下眼眸淡淡的回答:「查到了,都被關進刑部大牢里了。他們只是下人,捉不到您和小公子,暫時沒有危險。」

「那就好!」岑三娘拍拍胸口松了口氣,又擔憂的說道,「天氣冷,牢里肯定不好過。也不知道會不會上刑逼供,會不會凍著。杜總管好歹是男人。夏初也從沒­干­過粗活。能托不相­干­的人悄悄送些銀兩去打點下獄卒嗎?好歹瞧在銀子的份上讓他們過得好一些。」

如果她只是進了大牢,只要她還活著……黑七喉間發緊,一瞬間閃過夏初的臉,心頭掠過一絲絞痛:「您放心,都托人去打點了。他們會過得好的。」

他迅速的拾了碗筷,裝進食盒:「您歇著,我去探探消息。」

逃也似的離開,拉上房門,黑七閉緊了眼睛,又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我們怎么能把少夫人扔下?」

夏初哭得兩眼通紅,聲音都嘶啞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她:「能走一個是一個。留下只會白白賠了­性­命。你不怕死嗎?」

「我怕!可是把少夫人扔下,我日後想著,心里總過不去。」夏初哭得傷心。

她不是被人買的探子。他可以相信她的。他松了口氣,臉上揚起了淺淺的笑容:「如果我沒死的話,我會娶你。你走吧。我不能扔下少夫人。」

「不,要死一起死。少夫人既然許了……我就你一起!」夏初倔強的說道,紅著眼睛,卻露出一絲嬌羞。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道:「我們一起走。」

夏初瞪圓了眼睛望著他,又驚又喜:「你有辦法勸少夫人走?」

他沖她笑了笑,讓她等著,悄無聲息的返身回去,不多時就抱著暈倒的岑三娘走了出來:「我怕她不肯,弄暈了她。」

夏初拿起大麾蓋在岑三娘身上,負起包袱跟了上去。

朝著後門走去,隱約聽到了外面的蹄聲和重靴踏在路上的聲音。

「後門被圍住了!怎么辦?」夏初緊張的問道。

他拐向小院,不經意的回頭,看到通往小院的路上,那平整的雪地上兩行雜亂卻清晰的腳印,心頭一凜:「不好。」

夏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若有所思的睃了眼竹林里的小院。怪不得黑七一個大男人能住在後門旁邊的小院里。他是在看守出去的密道吧?她一咬牙將包袱塞到了他手里:「你帶少夫人走!我來清理腳印!」

「你……」黑七定定的看著她。

夏初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美麗的眼睛漸漸濕潤:「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與羞澀的紅,不自在的說道:「少夫人把你許給我了。你扶著少夫人先進去,我來。」

他想把岑三娘交給她。

夏初卻後退了一步:「來不及了。你能保護少夫人,不能離開她。我掃了腳印扮成她拖沿時間。你,你要好好的……」

如泣如訴的眼神,噙著淚的笑容,臉頰那抹羞紅,眉宇間透出堅毅……為什么,他從前從沒覺得她如此美麗。他記得她細心的給自己燙壺酒,送過披風。記得她常板著臉塞給他做好的衣裳,硬梆梆的說,是少夫人下的命令。他又想起了水月庵那一晚,她拿起弩弓幫他的模樣,又瑟瑟的靠在他懷里。黑七痴痴的望著她,一時間覺得怎么都看不夠似的。

「哎呀,你還愣著作甚?快走!」夏初推了他一把,扭頭跑了。

他走進院子,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小道上夏初拿著把掃帚飛快的掃著雪,慢慢的後退。

如果他早發現通往小院鋪滿了平整的積雪,如果他再細心一點……那一刻,黑七真恨自己。

院子里傳來的腳步聲驚醒了黑七。他下了樓,見掌櫃的站在檐下沖他招手。

黑七走了過去,壓低嗓子問道:「怎樣了?」

掌櫃的卻驚詫的看著他:「出什么事了?」

黑七被問得一愣。寒風吹來,他臉上涼沁沁的。他伸手一摸,滿手的眼淚。他攏手掌,緊緊的攥成了拳頭:「無事。說吧。」

掌櫃的低聲說道:「亂墳崗上尋到了墳頭,還立了木牌為碑。有人祭祀過了。」

「知道了。」黑七把食盒交給掌櫃,推開了樓下廂房的門走了進去。

他怔怔的坐著,眼前晃動著夏初的身影,不知不覺忘記了時間。

織錦堂的後院里,徐夫人飲了口燙好的米酒。

貼身丫頭輕聲的稟報:「都安頓好了。­奶­娘也找到了。孩子平安。坊間說是挨家挨戶的搜,大過年的,坊丁也只是走走過場。長安城百萬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出城有些麻煩。但凡帶嬰兒出城的,是男嬰都攔了下來。馬車貨車進城賣柴的柴堆都查得細。」

徐夫人不置可否,仿佛這並不是問題,她更關心其它的事情:「宮里頭如何?」

「宮里傳信,皇上怒極,誰也不見。一連幾日,沒去任何娘娘宮里。」

徐夫人笑了笑:「看來蔡國公這事鬧大了。眼下還沒有開衙,罪名也沒下來。只把國公府抄封了,擒拿杜夫人呣子。你說,究竟皇上是什么意思?」

丫頭想了想回道:「皇上會不會知道蔡國公是假降?覺得有愧於他?」

徐夫人笑道:「我猜會是這樣。」她譏誚的說道,「這世間最不可信的就是君臣之誼。換了先帝,早頒了通敵重罪,恐怕連杜氏一族都保不住。咱們這位皇上哪,一心想超過先帝建不世基業,偏又好名。怕失了溫和敦厚的名聲。他呀,一面想著如果杜燕綏是假降,沒准這會在西突厥已建下奇功殺馮忠擒賀魯,一面又抵不住群臣攻訐。武氏雖是女流,卻當機立斷給國公府通風報信。如果杜家敗了,武後沒有損失。如果杜燕綏真建了奇功回來,軍中有了威望,皇後娘娘就得一力助。」

說到這里,見丫頭好奇的思量,知道自己借著酒勁話多了幾句,揮手讓丫頭下去。徐夫人嘆了口氣:「女人心,海里針。捉摸不定哪。他日武後若不想留著您被人攻訐,您就險了。自身難保,您還護得住岑三娘嗎?」

鄒家杜燕婉卻被鄒雄傑關了起來。

聽到里面平平砰砰砸碎家私擺設的聲響,鄒雄傑心疼的直埋怨小廝五兩:「怎么不事先把那些擺設先拿走?」

五兩低著頭,嘟囔著:「您一把將少夫人扯進去,回身親自鎖了門,能怪小的么?」

鄒雄傑負手在外面走來走去,一咬牙:「算了。反正都是贗品。值不了多少銀子……至少也值幾百兩哪!」

「鄒雄傑!」房里杜燕婉發出一聲怒吼。

鄒雄傑身體一矮,靠近了門口柔聲說道:「夫人,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