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糧(2 / 2)

「要殺就殺!我和你再無關分關系。」杜靜賢瞪視著他,腦中突然閃過母親劉氏的臉。兄妹幾個,劉氏最疼他。來征西軍前,仔細的叮囑他:「你安全的呆在後方,打贏了自會有一份功勞。萬不可貪功勞出頭上戰場……」

當時他只覺得母親太功利。此時嗅到槍頭的血腥,他卻體會到母親那番愛子之心。

「知道為什么獨留下你一人?為什么我要遣走所有的人?因為,看過面具下這張臉的人只有我師傅和賀魯。」一只手緩緩取下了面具。

杜靜賢瞳孔猛縮,大叫出聲:「你不是九弟!你不是!」

他歡喜的落下淚來。

那人吃吃的笑了,槍尖未曾移動分毫:「是啊,我不是。這不是很好玩么?我師傅說,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候是知道被杜燕綏設計了,卻還能逃出生天,擁有報仇的機會。杜燕綏殺死了自己的親堂兄,他這輩子都會被世人唾棄。他害我師傅爭來的富貴榮華轉眼成了泡影。大唐的皇帝很仁慈,不會滅杜氏全族。但杜家人會因為他永遠活在­阴­影中。他的族人,妻兒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對他來說,還有什么比這報復更令人痛快?你知道了真相,你很歡喜。可是你卻不能把這真相帶回去。你該有多么的遺憾,多么的痛苦?哈哈!」

他開心的大笑起來。

那笑聲刺激得杜靜賢心都快碎了。

知道了秘密卻不能活著說出去。想著杜燕綏,想著杜氏滿門,杜靜賢從來沒有這么強烈的求生欲望。

那人笑得暢快,槍尖卻沒有一絲顫抖。杜靜賢急出了滿額的汗,絕望的聽到他笑著說道:「想掙扎卻沒有辦法,這樣的死去,你該會有多么痛苦啊!」

「杜燕綏!你在哪里!」杜靜賢目眥俱裂,用盡所有的力氣吼出了聲來。

「你會死不瞑目的。」那人愉快的嘆息,一抖手腕,雪亮的槍頭一顫,朝著杜靜賢的咽喉扎下。

杜靜賢瞪著他,悲憤得吐出一口血來。

槍尖在這一刻突然停住,哐當掉在地上。杜靜賢看到一枝箭扎進了那人的額頭,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從馬上摔落。

杜靜賢張著嘴,揉了揉眼睛。

頭頂飛過一個影子,杜靜賢下意識的往山壁處縮了縮。

影子落了地,拾起了地上的長槍,回過頭沖他咧嘴開笑:「三哥!」

「九弟……燕綏……九弟!」杜靜賢撲了過去,抱著杜燕綏放聲大哭。

他邊哭邊捶打著他,像受盡委屈的孩子。

杜燕綏用力抱緊了他,看到山道上遍布的唐軍屍體,心里頓生悲涼。

「三哥!你冷靜!先聽我說!」杜燕綏握著他的雙臂推開了他。

杜靜賢邊抹淚邊笑:「這狗日的,叫他一個人留下來炫耀!呸!」

杜燕綏朝外看了看,喊了聲:「荊楚!」

那邊山石上探出一個腦袋應了聲:「無人!」

杜燕綏剝下那人身上的甲胄,邊對杜靜賢解釋:「除了賀魯和馮忠,無人看過他的臉。我扮成他回柘析城,想辦法在城里井水中下毒。只要城里污了水源,城就好破了。三哥,荊楚護著你回去。你一定要見到蘇帥,到時里應外合和……」

「不行!你不能去!」杜靜賢嚷道,「你知不知道你投敵一事已經傳到長安了!你不回去說清楚怎么行?」

「三哥!你先冷靜。」杜燕綏手里沒停,將甲胄穿戴起來,「除了你沒有人知道真相。我這樣回去,蘇帥能相信嗎?和他打過的唐軍相信嗎?你是我堂兄,你說的話他們會相嗎?我除了立下功勞,沒有別的辦法!」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如果我能早點趕到柘析城,先見了蘇帥,再陣前揭穿這廝倒也罷了。」

杜靜賢一愣,馬上反應過來。杜燕綏和荊楚應該早趕來了。他傷心的哭了起來:「不是為了救我,你就不用殺了他。九弟,是我害了你!」

「將計就計,早日破城,咱們也好早點回長安。也不知道三娘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祖母好不好。」杜燕綏穿戴整齊,拍了拍杜靜賢的肩膀,翻身上了馬,「三哥,你記得一定要面見蘇帥,只告訴他一人。軍中瞧我蔡國公府不順眼的人太多了。你多個心眼,別讓人滅了口。我去了。」

他朝杜靜賢笑了笑,拉上了面甲,驅馬走進了山道。

「九弟!你,你小心點!」事已至此,當務之急是趕回帥營找蘇定方。杜靜賢沖杜燕綏喊了一嗓子,轉身往荊楚和方向走去。

老馬識途,杜燕綏放緩了韁繩,任馬在山中繞來繞去,半個時辰後,來到了一處山谷。谷口用巨石壘起一道城門。

兩邊呼哨聲起。山石間露出數十名胡子。

杜燕綏抬頭看了眼,信步由韁。

「杜將軍回來了!開門!」有人喊了聲。

城門打開,杜燕綏一夾馬腹奔了進去。

進了城,有親兵上來牽馬。他翻身下了馬,毫不猶豫把槍遞了過去。

「杜將軍,馮帥在府里等你。」親兵是胡子,說著一口別扭的中原漢話。

「嗯。」杜燕綏鼻腔里發出一聲,算是應了。

他大步往前走,見親兵沒有跟上來的意思,腳下變了方向,拐進一條巷子。

馮忠他是絕不能去見的,一見就會露餡。杜燕綏躲在牆角,飛快的脫下身上的甲胄。露出里面的舊羊皮襖。抱起甲胄藏進了旁邊一戶人家的草料堆里,順手拿走了頂羊皮氈帽。籠著衣袖穿出了街巷。

柘析城很大,整座山谷密密布滿了低矮的石屋,帳蓬。山坡上還放著牛羊群。胡子的巡邏小隊在城中穿梭著,避開了幾隊人之後,杜燕綏皺緊了眉頭。白天在外走動的人不少,晚上一來天氣寒冷,萬一遇到巡邏的,就會暴露。他必須給自己找戶人家躲藏起來。他觀察著地形,終於選中了一戶人家潛了進去。

荊楚護著杜靜賢返回唐軍大營。迎面碰到重新領了探營出去的王十四郎。看到杜靜賢渾身浴血的回返,王十四郎叫了起來:「杜三郎,你不是押糧去了嗎?怎的回來了?」

「遇到劫糧的,就跑了我一個!」杜靜賢邊說邊往帥帳走去。

「就跑回你一個,他呢?」王十四郎看到了荊楚,一下子認出了他來,腰刀抽出指著他,「他是杜燕綏的親衛!來人,給我抓起來!」

杜靜賢一愣,伸手攔住了王十四郎:「他有緊急軍情報知大帥!」

王十四郎一把推開杜靜賢,冷笑道:「好你個杜三郎,全軍覆沒,單逃了你一個。該不會是杜燕綏對你手下留情吧!放了你回來,還帶回他的親衛!難不成你也投了敵回來刺探軍情的!抓起來!」

探營的士兵一擁而上。兩人反抗,勢必傷人。不反抗,怎能見到蘇定方。

荊楚為難不己,如果被當成探子直接砍了頭,潛進城里的杜燕綏就危險了。他大喝一聲:「我不是­奸­細,碎葉城一戰跑散了,今天回營才見到杜三郎。探營活著的兄弟還認得我否?」

這么一猶豫,探營的人多,兩人被綁了個結實。

王十四郎冷笑道:「先關起來,等我回來繳了令再議!」

士兵將兩人推掇進營地的帳蓬里看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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