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2 / 2)

好委屈哦。

賀老侯爺被兒子剛才一番數落,說的面色也微變,他早就知道賀顧對當年之事,心存怨懟,然而賀顧之前,不知為何,也許還是顧忌著他是他的父親,未曾捅破,時日久了,賀南豐便當他不會再撕開這些事,搞得大家都難堪——

卻不想,賀顧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他胡子抖了抖,月光穿透婆娑樹影,照在他一張已經溝壑嶙峋的臉上,莫名顯得十分蒼老。

半晌,他才低聲道:「當年之事,不像你想的那般簡單,姝兒如今雖然變了,當初卻不是這樣,她性子柔弱善良……又實在命苦。」

「當初你娘生下的那個弟弟夭折後,你娘身子便落了毛病,雖則為父一直吩咐大夫,給她用最好的葯養著,卻也總不見好,偏偏誠兒生下後,他胎里也不足,左眼有些毛病,要治也甚為不易,恐怕需得許多好葯、好大夫,可姝兒她也傻,她擔心給誠兒治眼睛,會影響了府中大夫醫治你娘,又怕葯不夠,便想著等你娘好了,以後再給誠兒治病。」

「誰知……你娘的病治好了,誠兒的眼睛拖了那么久,卻已經再難醫治。為父後來總在想,姝兒究竟為什么那么傻,咱們家雖然算不得京中一等一的勛貴,但只要她與我說了,難道我便不會去想辦法么,何況只是多用幾個好大夫,多用些好葯,難道我賀南豐還供不起了么?」

這段往事,賀顧倒還真不知道,上輩子也從未聽賀老侯爺提過,此刻不由得聽得怔住了。

賀南豐嘆了口氣,繼續道:「說到底,不過是姝兒心中愧疚,覺得是她與你娘……同時有了身孕,你娘才會心氣郁結,她自覺對不起你娘,你外祖父祖母又曾告誡過她,便是她有了孩子,也別生了用這個孩子,和你爭侯府爵位的主意……雖然我問她,她總不承認,但恐怕姝兒正是為此,才會放任誠兒盲了一眼,以此對我和你外祖父、祖母證明,她沒這個心思。」

「那時她性子軟弱,孩子又盲了一眼,落了殘疾,府中下人本就看她不起,若是我再娶一個夫人回來,性子強硬些,她豈不是更加沒了活路?」

賀南豐說到此處,眼眶微微泛紅,道:「為父這輩子,已經對不起兩個女人。你娘早早香消玉殞,姝兒的孩子又因我一時大意不察,盲了一眼,我那時心灰意冷,又已有孩兒家室,何必還要再娶一位良家小姐呢,倒不如抬了姝兒為妻,她那時性子軟,我亦不知她會變成如今這樣,只想著她會好好照顧你和容兒兄妹兩個,以後她和誠兒,在府中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賀顧聽明白了,不想賀誠盲眼,竟然還有這些緣由在里面,心中一時百味陳雜,到最後卻只頓了頓,問道:「便是爹的確有苦衷,要抬她為妻,難道就不能等一等,娘才去了多久,爹就迫不及待……」

賀顧說到這里,忽然打住了。

不知為何,他看著親爹賀老侯爺那一副愁雲慘霧的樣子,口里的質問,也忽然變得索然無味,沒有必要起來。

……無論爹再怎么說,娘還在的時候,他的心思就跑到了萬姝兒身上,他對那姓萬的女人,比娘在意的更多,這總是不爭的事實。

也無論賀南豐承認與否,賀顧早就看明白了,如今便是再譴責他,又有什么用?

徒增怨懟罷了。

也不欲多言,只冷冷道:「容兒絕不可能送回侯府。」

賀南豐一怔,皺眉道:「為何,為父已經和你解釋了……」

賀顧面無表情道:「您怎么解釋都沒用,我不管當初萬姝兒如何柔弱善良,她後來野心日盛,侵吞娘的嫁資,這也總是事實吧?」

「我便與爹明說了,有之前她往望舒齋的吃食里,摻和蟹黃酥,想要暗害容兒一事在,我這做哥哥的便不可能安得下心,只要萬姝兒還在府中一日,容兒便不可能回去。」

賀南豐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還沒查明,或許是下人一時疏忽搞錯了,也未可知……」

賀顧聽他還要為萬姝兒辯解,一股邪火竄上心頭,怒道:「夠了!爹就別說了,我說了不行便是不行!」

語罷也不多言,更不顧賀南豐在背後叫他,帶著征野轉身離開。

賀顧行了半路,站在了女席那邊小花園的入口,頓住腳步,轉身看了看征野。

征野以為他還在為剛才的事兒堵心,寬慰道:「……總歸三小姐已經送去了言家,侯爺如此,也不是一天兩天……爺也別太為此心中不快。」

賀顧卻道:「誰在乎他了,我是在琢磨,這邊兒都是女眷,咱倆這么貿貿然過去,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征野一愣,道:「是哦……不過,女席這邊……怎么也沒宮女攔著我們?」

賀顧忽然看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笑道:「別說,你近日胖了,抱著這蓮蓬,有點像那個……那個……」

他撓撓下巴,半天才終於想到了,食指點了點征野,嘿嘿笑道:「像哪吒!」

征野:「……」

正此間,卻聽背後穿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駙馬爺?」

賀顧轉頭一看,叫他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蘭疏。

他心中一喜,正要問蘭疏長公主去了哪兒,蘭疏卻道:「駙馬爺可見過殿下了么?」

賀顧一愣,道:「我也正想問你呢。」

蘭疏走近,面帶三分愧色,道:「這也怪我,方才宴上,我顧著和別宮姐妹說話,一時不查,也不知道殿下上了哪兒去,竟直至散宴,都沒回來。」

賀顧道:「啊?姐姐沒回來?」

蘭疏奇道:「駙馬爺見過殿下么?」

賀顧便把方才在湖畔的事,省卻了他和長公主親了兩下那段,告訴了蘭疏。

征野在旁邊弱弱道:「爺不是跟我說,只是去摘蓮蓬了么……」

蘭疏和賀顧自然沒理他。

蘭疏皺眉道:「既如此,沒回宴上來,想來不是去了慶裕宮,便是回了芷陽宮……這樣吧,眼下散了宴,皇後娘娘應當已經回了芷陽宮,奴婢這就去芷陽宮看看,殿下在不在娘娘那兒,駙馬爺便先回慶裕宮等著吧。」

賀顧聽說長公主不見了,也忍不住有些擔心,道:「要不然,我也跟著,去問問皇後娘娘?」

蘭疏搖頭道:「不可,駙馬雖然得了恩典,可以留宿宮中一日,畢竟還是外男,眼下時候晚了,若是還去皇後娘娘宮中,叫人看了要說閑話,駙馬爺還是先回殿下的慶裕宮去吧。」

賀顧聞言恍然,拍了拍腦門道:「還是蘭姨想的周全,我竟然沒想到這一層。」

蘭疏愣了愣,道:「爺怎么也叫起奴婢蘭姨了,奴婢一個下人,哪里當得起?」

賀顧道:「瑜兒姐姐怎么叫,我自然也怎么叫了。」

蘭疏無奈的笑笑,也不再和他客氣,只從身後跟著一眾宮人中,點了兩個小內官、兩個小宮女,道:「你們帶著駙馬爺回去,若是我與公主一時沒回,便服侍駙馬歇息。」

宮人應是,蘭疏便轉身離開,帶著剩下的宮人們,往皇後的芷陽宮去找人了。

賀顧在此之前,還未曾去過慶裕宮,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好奇,畢竟是瑜兒姐姐長大的地方,他自然想看看是什么模樣。

夜色已深,幾個宮人提著宮燈引路,他和征野走得快,很快便到了慶裕宮。

只是天幕濃黑如墨,賀顧也沒太看清,慶裕宮中景致如何,便已經走到了長公主的寢殿殿門前。

征野被打發去了偏房休憩,那兩個宮女要侍候他更衣洗漱,賀顧聞言趕忙推拒道:「不必不必,我還不歇,要等蘭疏帶著殿下回來的,你們自去歇了吧,不用管我。」

兩個小宮女面面相覷,但也不敢違抗駙馬的意思,便躬身行了個禮,退下了。

賀顧走進寢殿,關上殿門,便立刻聞到了一股淡淡檀香味——

果然是瑜兒姐姐的味道。

他轉身看到了寢殿里的那張紅木大床,心中不由得有些旖旎——

這是姐姐從小睡到大的床啊……

若不是還沒換寢衣,真想上去打個滾兒。

不過,瑜兒姐姐果然好學,竟然連寢殿里,都布了書案文墨,還有一個不小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全是拳頭厚的大部頭,賀顧走上前去,就著殿中燈火看了看,這些個書的名字,他每個字兒都認得,只可惜組合在一起,便又不認得了。

本來還想看看,有什么話本子之類的,好打發打發時間,是他疏忽了,忘了瑜兒姐姐那般性子,又怎么可能會有話本子,能在她的書架上存活下來?

要等蘭疏和瑜兒姐姐回來,賀顧便只得先坐在了書案前的長椅上,趴在案前,十分無聊的打算隨手抓兩本薄一點的書看。

瑜兒姐姐什么事,都做的有條不紊,便是書案都理的整整齊齊,明明白白,連已經攤開了的書都沒有,賀顧只好看起了疊在一旁的書堆。

一看之下便發現,書堆旁邊,竟然有個十分精致、小小的烏木匣子。

他愣了愣,抬手撥開那匣子,只見匣子里疊了一摞書信。

賀顧看了看書信的抬頭,又看了看落款——

竟然好像是……

那遠在金陵的三皇子,寫給皇後娘娘的家書?

賀顧有些好奇,雖然知道窺探別人書信,不大光明磊落,但心中好奇心作祟,還是沒忍住看了兩行。

別的不說,三皇子和瑜兒姐姐不愧是親姐弟,都寫得一手好字,雖然字體字形不同,但賀顧跟著長公主習字十來日,書法水平已經大有進益,此刻他一看這書信上,三皇子的筆跡,便知道三殿下於文墨一道,定然也是功力頗為深厚的。

賀顧正要繼續往下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子環……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