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1 / 2)

賀小侯爺是真的喝大了。

雖說也稍微清醒了那么一會,可清醒的卻十分有限,擱在平常,他就是用腳想也不至於想出這么個餿主意,可今日他不但想了,竟然還說了。

姐夫帶著小舅子去逛男風館……

只要是個正常人,用他正常的腦瓜子稍微琢磨琢磨,都會覺得怎么想怎么不對勁。

只可惜賀顧喝大了,腦袋一會清明一會一團漿糊,就算真是一直一團漿糊,也好過如今這樣——

至少裴昭珩能看得出他說這話時,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偏偏是這樣看似清明,實則腦袋一團漿糊的狀態,分明嘴里是在說胡話,看上去倒還挺正經,像那么回事,似乎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帶裴昭珩去逛男風館了。

裴昭珩目色晦暗,看著他半天沒說話。

賀顧現在腦袋都不靈清,更別說去關注三殿下此刻細微神色變化了,他一點兒也沒感覺到不對勁,不僅如此,裴昭珩答了一句甚好,賀顧也沒從這短短的「甚好」兩個字里,覺出任何異常來,還十分心大且樂觀的想:

還好還好……既然殿下願意去逛男風館,那說明他還是沒鑽牛角尖的,天涯何處無芳草,三殿下這樣清秀的一頭牛,想啃什么草啃不到?

如今他和裴昭珩,一個是姐夫一個是小舅子,賀顧雖然看著年紀比裴昭珩小,但他自覺自己畢竟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是個活了兩輩子的人,可三殿下卻真的只有十八歲,殿下年少氣盛、情竇初開,加之之前在金陵,他可能也沒遇上過什么可心的人兒,乍然回京,這些時日他們相談甚歡,又同居一府,殿下才會一時錯將知己情誼,當成了情愛,想的岔了,錯了主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只不過,理解歸理解,可他們畢竟是郎舅倆,注定是不可以攪和在一起的,既有違倫常,而且……

而且他心里還有瑜兒姐姐呢。

賀顧的一顆心,早已全掛在了瑜兒姐姐身上,便是見了三殿下,三殿下的才學品貌皆是人中佼佼,沒一處不好,可感情這種事……

倒也不是說,要講究什么先來後到,可他賀顧是個死腦筋,心里只有那么一小塊地方,最熱乎……也最柔軟,一旦讓一個人走了進去,那便再也沒可能,騰出來給另一個人了。

無論這個後頭來的人有多好。

也許賀小侯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潛意識里這些想法,可是眼下喝醉了酒,雖說是半醉不醉,行為舉止間泄露的情緒也比平常要直白,明顯的多,尤其是落在此刻的裴昭珩眼里——

賀顧看三殿下的眼神,和看長公主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這件事很微妙,只有裴昭珩自己知道,賀顧從頭到尾,看的都只有他一個人,可又不是他一個人。

無論是望著他的「瑜兒姐姐」時,那樣直白熱烈從來不加掩飾的迷戀愛慕,和望著三殿下時,那樣簡單純粹不摻一點雜念的爽朗親近,都是在看他……

可卻也不是在看他。

賀顧的愛慕只給了他的「瑜兒姐姐。

他不像時下京中一些風流多情的王孫公子、只要是有幾分才情和姿色的女子,歌姬也好、舞娘也罷、乃至於真正和他們談婚論嫁的千金小姐,這些人好像總能雨露均沾的把愛意勻給五六個、甚至七八個不同的靈魂,可賀顧的愛意,卻好像很少很少,它們就像是裝在琉璃盞里的瓊漿,只有那么一杯,倒進了「瑜兒姐姐」這個杯子里,恰好能裝的滿滿的,至於剩下來能分給別人的——

那就一點也沒有了。

大多數時候的賀顧,在裴昭珩眼里是純真而直率的,可是這一刻,他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賀顧的殘忍。

……或許說是殘忍,並不很貼切,稱其為無情……倒更合適。

他的無情,針對於所有沒來得及,進入他心里那一片地方的人。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聲音有些低啞:「我說……我心慕於你,子環的回答,便是要帶我去男風館嗎?」

賀顧:「……」

三殿下這么一說,他雖然醉著,也終於覺出了幾分古怪來,抬頭看著夜空中璀璨的繁星深思了一會,半晌復又低下頭來,看著裴昭珩道:「呃……也不一定要去男風館,我的意思只是,世上許多好兒郎,天涯何處無芳草,殿下何必非得鑽牛角尖呢?」

說完又怕自己話說的重了,連忙補充道:「我不是怪殿下,其實我覺得殿下可能如今還沒搞明白,咱們……咱們最多是知己情誼,殿下只是會錯了意罷了,以後……以後殿下還會遇著更中意的人的,如今您才十八歲呢。」

心中暗道,等當了皇帝,坐擁天下,到時候要您吊死在一棵樹上您怕是還不願意呢。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抬眸看著賀顧道:「……倒叫你為我費心了。」

賀顧忙道:「不費心不費心,我家這樁案子,才是多蒙殿下費心,這個恩我自承得,以後也必不相忘,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肝腦……呃……」

……雖說跟未來主君表忠心不嫌多,但是現在就說肝腦塗地似乎也有點太早太誇張了。

想了想,又道:「總之只要不是這種事兒,殿下若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就盡管招呼,我定然拼盡全力相助。」

這么說雖然隱晦了些,但是三殿下如此聰慧,應該能意會吧?

只要一想到這一茬,賀顧便又更加清醒了三分,他可始終惦記著奪儲這回事,畢竟太子一日還在,對瑜兒姐姐、皇後娘娘、三殿下就是個威脅,總得這事兒告一段落了,他這輩子才好安心吃軟飯,該吃吃該睡睡。

他正想及此處,卻聽三殿下忽然冷不丁問了一句:「子環……倘若皇姐她一輩子,都不回來了,你待如何?」

賀顧奇道:「那怎么可能?」

三殿下卻沉下了臉,道:「倘若就是會呢?」

賀顧想了想道:「我去找她便是了。」

「……若是永遠都找不到呢?」

賀顧愣住了,道:「永遠都找不到……」

三殿下在開什么玩笑呢?

一個大活人怎么會憑空消失,永遠都找不到?

賀顧道:「我不信我找不到。」

頓了頓,又道:「若是找不到,我就找一輩子。」

裴昭珩盯著他,問:「要是一輩子也找不到呢?」

一輩子也找不到……

這次賀顧沉思了一會,神情看起來有些愣怔,裴昭珩的心也隨著慢慢提了起來。

良久,賀顧才轉過頭來,看著裴昭珩嘿嘿一笑,道:「那就百年之後,我再去地府問閻王爺,閻王爺有生死簿,總不可能漏了姐姐吧?到時候定能找到姐姐,我再問問她上哪兒去了,怎么非要躲起來,讓我找不到干著急?」

他這句明顯是開玩笑的俏皮話,可聽在裴昭珩耳里,卻幾乎叫他冷了心肺。

他閉了閉眼,低聲道:「是么,便是她不在人間了,你也不娶別人,不愛慕……不愛慕別的女子?」

賀顧摸了摸鼻子,想都不想便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我和姐姐,可是結發夫妻,三書六禮,三媒六……咳……」

呃……雖說聘禮似乎是他家受的,但是這也不影響什么吧?

還是道:「總之我這輩子心中都只有她,再沒別人了,她在哪都一樣。」

賀顧說完,就發現三殿下正在定定的看著他——

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三殿下與長公主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可這張臉卻十分神奇,放在長公主身上高華冷淡、美艷凌厲;放在三殿下身上卻又俊美溫華、矜貴如玉,不帶一絲女氣,賀顧一直覺得三殿下與長公主是截然不同的,可是此刻三殿下臉上這副神情,卻莫名叫賀顧看出了一點長公主的影子。

他面色淡漠,無悲無喜,只是那樣遠遠地、靜靜的看著他。

賀顧叫他看的微微心虛,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小聲道:「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

裴昭珩沒答話。

良久,良久。

他才勾了勾唇角,看著像是在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只淡淡道:「沒錯,子環……很好。」

賀顧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後腦勺因飲酒之故開始微微發昏了,伸手扶了扶游廊門柱,道:「那要是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殿下也好好休息吧。」

沒再提男風館的事兒。

他也看出了幾分,殿下似乎對哪兒不怎么感興趣來。

畢竟他是裴家人,是鳳子龍孫,他不願意去賀顧也不可能綁著他去……

隨他吧,只要殿下別再鑽牛角尖就是了。

賀顧正要回自己院子休息,剛轉過身,卻又被裴昭珩叫住了。

「……子環。」

賀顧腳步頓了頓,回頭道:「我腦袋昏得緊,要回去睡覺了,殿下還有什么事兒么?」

裴昭珩看著他,忽然定定道:「你經營京中產業,打理公主府私產,不止是為了皇姐吧?」

賀顧微微一怔。

這些日子他天天在京中鋪子里打轉,看來三殿下也是看在眼里了,他果然是瑜兒姐姐的親弟弟,聰慧非常,便是那日在京郊庄子里,他推說是為了姐姐後半輩子衣食無憂,殿下如今也看出不對勁兒來了。

賀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綻,叫他看出了不對,但他倒也不驚慌,畢竟叫三殿下知道……自己有意幫他,這是遲早的事。

賀顧扶著廊柱,轉過頭回眸看了裴昭珩一眼,這次酒是徹底清醒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殿下聰明絕頂,何必再問我?」

裴昭珩道:「……你為何要幫我?」

賀顧十分坦誠的大喇喇道:「殿下是我親小舅子,我不幫殿下幫誰?」

裴昭珩:「……」

裴昭珩:「只這一個原因?」

賀顧想了想,這次他腦海里不知為何走馬燈一樣浮現起了許多前世的事。

有太子登基後,為了封口,將他麾下的玄機十二衛中,專司秘報的螣蛇一衛,三百多人,盡皆誅殺,不留一個活口,他從京外得知此事,雖然是快馬加鞭,跑死了四五匹良駒奔回京來,最後卻連兄弟們的屍骨都沒見到一點痕跡……

有江洛水災,太子和國舅在二地的門人幕僚,借賑災之名斂財,最後東窗事發,被江慶知州上書急奏朝廷,卻一封書信也沒發回京城,那知州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後卻要被推出來頂缸,被不知情的皇帝一紙震怒的聖旨問責、抄家時的絕望神情……

太多了……他甚至想不過來。

賀顧沉默了一會,低聲道:「許是我也盼著殿下……可堪為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