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1 / 2)

蘭疏問的這話什么意思,在場只有裴昭珩一人心知肚明,另外兩人——

賀小侯爺懵,周統領更懵。

氣氛一時十分尷尬,還好有個心比賀顧還大的周羽飛,一點也沒察覺出什么不對,便是聽他們說話如打啞謎一樣鬧不明白,只當是他粗人一個,腦子笨不好使,也不糾結於此,十分自然的轉移了話題,問賀顧與裴昭珩道:「二位爺怎么會在此處?昨晚上除夕,今兒可是大年初一啊,宮中難道不曾設宴么?」

賀顧想起了昨晚的事,一時心中百味陳雜,沉默了一會才將昨日宮宴的事,和三人細細復述了一遍。

待他說完,周羽飛和蘭疏俱是面色大變。

周羽飛驚道:「什么?是誰干的?難不成竟真將宗山一整座寺都屠了不成?真是好狠毒的心,他究竟圖什么?」

這樣冷的大雪天里,蘭疏更是急的腦門上都出了幾滴豆大的汗珠,她自小服侍在陳皇後身邊,情分非比尋常,後來才會被吩咐去照顧兩位小主子,此刻她心中真如被油煎過一般,急道:「什么?哪個不長眼的禁衛,竟然當著娘娘的面這樣說……還說的這般聳人聽聞,娘娘哪兒聽得了這個?這回娘娘的病定然要不好了!」

昨日征野告知裴昭珩,賀顧沖出城的原委時,因著時間倉促,征野也只說了個囫圇大概,此刻聽了賀顧的話,裴昭珩才知道昨日事發的詳細經過,他握著刀柄的手,一時用力到骨節微微泛起白來。

賀顧見他這幅神色,心知三殿下多半是在擔心陳皇後,他本來就是因為自己才會追出城來,雖則昨日二人之間糾葛了個亂七八糟,但眼下見了被一路追殺到京郊的周羽飛和蘭疏,再聯想到昨晚上那個形跡可疑的傳信禁衛,賀顧心中分得清輕重緩急,自然知道,此時此刻,最要緊的是宮里的皇後娘娘。

幾人不敢再耽擱多話,連忙回頭叫了院子里的承微,又與主人家小夫婦兩個匆忙辭過了別,便快馬加鞭的朝京城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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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芷陽宮。

內殿與外殿只隔了一道屏風,里面躺著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喃喃囈語的陳皇後,外面則圍了一群人,除了急得不住來回踱步、臉色沉得能滴出水的皇帝,還有太子、二皇子、陳皇後的兄長陳元甫陳大人一干人等,以及一眾隨侍的內官宮女。

半晌,幾個宮人才領著一個佝僂著身子、背著葯箱的老太醫從殿外走了進來,皇帝見了那老太醫,便連珠炮一樣一疊聲追問道:「阿蓉昨日服了太醫院的葯,到現在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還發起燒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這葯怎么一點用都沒有,人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醒?!」

那老太醫上了年紀,帝王這么一連串聲色俱厲的追問,他哪里扛得住,連忙一邊去擦頭上的汗,一邊顫顫巍巍道:「這……這……葯肯定是沒問題的,至於娘娘為何還不蘇醒,又為何會發起燒來,也得先等老臣看過了,才能知……」

皇帝疾聲道:「快去看!」

幾個宮女連忙引著老太醫進了內殿。

皇帝心中焦慮更甚幾分,步子踱的也越來越快了,在場眾人俱是噤若寒蟬、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一下,人人都心知肚明,萬萬不能在此刻觸了帝王霉頭,否則眼下陛下這幅模樣,若是被遷怒,搞不好命都要保不住。

太子的膽子卻要大些。

他站出來朝君父一拱手道:「父皇守了母後一整宿了,母後的身子要緊,可父皇龍體康健關乎江山社稷,更為要緊,父皇還是歇歇吧,母後這兒,還有兒臣們守著。」

皇帝沉默了一會,道:「皇後這樣,朕如何能歇得下?」

頓了頓,又道:「叫人審過那個送信的了嗎?」

太子道:「回父皇的話,兒臣已叫人細細問過了,他的確是十二衛螣蛇麾下,半月前與另外幾人,奉了母後之命前往宗山,探看皇妹,昨晚上才正好趕回來,只不知如何……叫他闖進了宮宴庭上,這才……」

又道:「許是宗山之事,事關皇妹安危,他一時心急,忘乎所以,才會急得沖進殿來通報,驚了母後。」

皇帝疾聲道:「便是長公主真有了什么不測,他也該先和朕通稟!除夕宮宴行著,那般多的皇親、女眷,他如此不知輕重、不分場合,豈不是存了心要驚害皇後!」

又轉頭看著裴昭臨,怒道:「玄機十二衛如今是你管著,此人也算是你的人,朕信任於你,許你一手操辦除夕宮宴,負責宮中巡衛,你來解釋此人為何能過得了重重巡衛,沖到宴上來,朕吩咐你去做的,你又究竟做了個什么!」

二皇子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出,只是他雖有心理准備,卻也被皇父的雷霆震怒嚇得差點沒站穩,聞言連忙撲通一聲跪下,叩首解釋道:「……母後有心悸這毛病,今日之前,兒臣亦是不知啊,那人又如何會知曉,他雖失了分寸,也是一心想著,趕緊將皇妹的消息通稟回京,告知於母後,並不是存了心要驚擾母後的。」

皇帝沉默了一會,忽然冷笑了一聲,道:「哦?你倒有見解,怎么,難不成他還是一片忠心為主,一點過錯都沒有了?」

裴昭臨忙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此人還是畢竟親自去了一趟宗山的,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確認在宗山的皇妹究竟是安是危,而不是追究他的罪責。」

「兒臣知道,父皇不信皇妹在宗山有了不測,可這樣大的事,也不是兒戲,事關皇妹安危,眼下母後的身子雖要緊,可宗山那邊蓮華寺究竟是何情形,皇妹究竟如何了,不也同樣要緊嗎?」

「既然如此,你可遣人去看了?」

「回父皇的話,時間倉促,這……這卻還不曾,兒臣立刻便遣人去看。」

皇帝一言不發,卻緩緩踱步到了跪著的裴昭臨面前,冷聲道:「抬起頭來。」

裴昭臨背脊僵了僵,卻不敢不聽話,顫了兩下,還是抬起了頭來。

這一抬起頭,等著他的便是君父不留絲毫情面的一耳光。

皇帝抬手「啪」一聲在裴昭臨臉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五指印,裴昭臨幾乎被扇的懵了,臉上火辣辣的疼,卻不敢響一聲,甚至不敢抬手碰臉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答得不對,觸怒了君父,惹得一向慈和的皇帝對他發了這樣大的火,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連連磕頭,帶著哭腔道:「請父皇息怒,請父皇息怒。/

皇帝的胸膛急促起伏,低頭看著他,他喘氣十分急促,聽起來「嗬嗬」作響,有些駭人,半晌才平復了呼吸,冷聲道:「……朕……朕信任你,愛重你,將玄機十二衛交你統領、打理,將除夕宮宴交給你操辦,可你……不僅把朕交給你的差事,全辦砸了,如今你母後一整夜高燒不退,在這殿里躺著,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你竟還能說得出『不是最緊要的』這種話來,你的孝心呢?都讓狗吃了嗎?!」

裴昭臨的腦子瞬時嗡嗡作響,一時簡直手無足措,只能連連叩頭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的意思不是母後的身子不要緊,兒臣只是覺得,宗山……」

皇帝怒道:「夠了!朕不想再聽了!究竟是那傳信的一時情急,沖進殿來,還是有人特意留心放了他進來?宗山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有人特地授意了,叫他這樣傳訊,甚至你究竟是真的的確如此無能,辦不好君父交代給你的差事,還是有意為之、居心叵測!朕今日都不想再追究了,你給朕滾出去,滾出你母後的芷陽宮去,朕不想看見你!」

裴昭臨從未見過皇父發這么大的火,頭叩到一半,聽到最後一句,才又呆呆的抬起頭來,腦子里嗡嗡作響,一時幾乎感覺天都要塌了。

站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陳元甫陳國舅,卻忽然不咸不淡來了句:「十二衛畢竟還是隸屬京畿五司的,如今二殿下得了京畿禁軍職司,一時大權在握,少年人不更事,拿錯了主意,辦岔了差事,也是情理之中,陛下不必太過苛責於殿下了。」

陳元甫這話,看似是在替裴昭臨說好話,可話里卻處處埋著的都是坑,裴昭臨心知自己的舅舅管著洛陵、承河二處鎮守大營,已是手握了朝廷一半多的軍權,所以當初皇父竟然不生猜忌之心,還肯將十二衛交由他打理,才格外叫裴昭臨雀躍,君父這般信任,此舉豈不是有言外之意?

可那是有多雀躍,現在聽了陳國舅這話便有多毛骨悚然,這個不安好心的老狐狸,說的看似是好話,卻字字都是誅心之言,話里話外豈不都是在暗示他外家聞家既得了大半兵權、又得了京畿禁軍職司,他生了不臣之心,這才要叫人驚害太子的姨母——如今的皇後娘娘?

可他卻敢發誓,他絕無此心啊!

裴昭臨一時感覺又憋悶又委屈,可卻偏偏又找不出什么話為自己開脫,方才君父又動了那么大的肝火,他如今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直如四面楚歌。

正此刻,殿外忽然傳來一個女子聲音。

「陛下!臨兒也是無心之言,無心之失,這孩子素來一根筋,性子單純,哪里就想得了那么多?又能有那般狠毒的心思,陛下可萬不要誤會臨兒了啊!」

來人是個穿著鵝黃色宮裙、身姿高挑、四十歲上下的美婦,她生的濃眉大眼、五官英氣,不是別人,正是二皇子的生母聞貴妃。

聞貴妃身後又跟了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皆是風塵仆仆,正是剛剛回宮往陳皇後宮里來,便撞上了正好往芷陽宮來的聞貴妃的賀顧與裴昭珩二人了。

皇帝看見聞貴妃,先是蹙了蹙眉,道:「你怎么來了?」

繼而又看到了她身後的三皇子和駙馬,愣了愣才道:「珩兒,你怎么也回來了?」

二人行過了禮,裴昭珩才道:「江洛的差事交代完了,兒臣本想趕著回來陪父皇母後過年,只是來的遲了,母後她……」

正此時,內殿那給皇後看診的老太醫卻走了出來,眾人見他出來俱是面色一振,紛紛圍了上去,皇帝更是立刻疾聲問道:「皇後如何了?」

老太醫嘆了口氣,把葯箱往旁邊地上一放,便作勢要跪下磕頭,皇帝連忙扶住他急道:「你跪什么,太醫倒是說啊,皇後如何了?」

老太醫被皇帝扶著沒跪下去,只得拱手搖了搖頭慚道:「老臣無能,皇後娘娘的身子本就有些舊疾,底子也弱,平日最忌驚悸憂思,若能好好養著,也不是不能慢慢好轉,可觀娘娘脈象,近日俱是郁結於心、憂思過度,本就於鳳體有傷,昨日又受了大驚嚇,一時昏厥過去,便叫寒邪侵體,這才高燒不退,囈語連連。」

皇帝聽得著急,連忙道:「那要如何是好,要施針還是要吃葯,文太醫倒是想個主意啊!」

文太醫連連擺手,道:「這一遭來的大,如今葯已是灌不下去的,便是施針,也只能稍稍緩解一二,但娘娘挺不挺的過來,這燒退不退的下去,何時醒來,那都只能看娘娘自己了,老臣也是束手無策啊。」

皇帝怒道:「什么叫看阿蓉自己,那若是她挺不過來,又會如何?文太醫不是也在宮中行醫幾十年了嗎,怎么就束手無策了呢?難道卿的意思,是要叫皇後自生自滅不成!」

文太醫道:「若是挺不過來,高燒久久不退,便是運氣好,保得住性命,腦子卻也多半要不好了……老臣……老臣無能啊,老臣對不起陛下,實在是想不出辦法來……」

這老太醫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他那張老臉上,無奈也有、無力也有,唯獨沒有害怕,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治不了就是治不了,要頭一顆要命一條,隨便皇帝處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