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1 / 2)

王沐川叫了兩聲,卻始終不曾得到回答,只瞧見賀顧抓著刷子不住的傻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樂的手下力度都失了輕重,直戳的那馬兒不停的打響鼻,王沐川忍無可忍,只好以從未用過的音調,拉大嗓門十分有辱斯文的喊了一聲:「賀子環!」

賀顧被他唬了一跳,差點沒嚇得把手里的馬刷扔出去,回過神來便道:「二哥你那么大聲做什么,嚇死人了。」

王沐川道:「叫你半天,沒點反應,怎么了,如今都與聖上請過命了,才知道後悔不成?」

賀顧莫名其妙道:「我後悔什么?」

王沐川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知你重情,但長公主殿下畢竟已逝,你與她也陰陽兩隔,你還年輕,眼下尚且未及弱冠,往後余生還有幾十年,如今只圖一時意氣,便這樣草率決定,就不曾想過以後孤苦一人,你若後悔了,該怎么辦?」

賀顧奇怪的睨他一眼,道:「我不續弦歸不續弦,不續弦也未必就余生孤苦了啊,我家中弟妹都懂事得很,也還年輕,往後誠弟、容兒成了婚,他們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賀家的爵位也不是無人承繼,何至於就像二哥說的那樣凄慘了?」

又道:「且二哥如今都已弱冠了,不也還沒成婚么,我瞧二哥過得不是挺好,也沒見你就孤苦到哪兒去了啊。」

王沐川被他這話杠的一時失語,半晌才蹙眉道:「你與我,這……這豈能相提並論,我說的孤苦,那是等你老了以後,到時候……」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賀顧聽得頭疼,暗想怎么二哥和征野學的一個模樣了,連忙打斷他道:「哎行了行了,別念經了二哥,我自己心里清楚,又不是傻,我自己做的決定,也想好了出路,來日也必不後悔的,你就放心吧,二哥的好意我也心領了。」

賀顧表現的油鹽不進,王沐川也拿他沒辦法,只那雙死魚眼一言不發的瞅著他,他瞅了半天,直瞅的賀顧背後發毛,正要問他怎么了,王沐川卻忽然冷不丁來了一句:「子環……便這樣放不下長公主嗎?」

賀顧正要回答是啊是啊,我這輩子就是只瞧得上長公主一個女子,也只有她一個妻子,卻聽王沐川道:「……可你與她從未有過夫妻之實,不過相處了短短一段日子,想必也是貌合神離,長公主殿下並不愛慕於你,心中更不曾如子環愛重她那樣愛重子環,你這般為了公主沉湎於過去,難道便真的值得嗎?」

賀顧微微一怔,奇道:「……你怎知我與長公主殿下沒有夫妻之實的?」

賀顧是真的很費解,他仔細想了半天,這小半年他也沒怎么和王二哥見過面啊,就算見了面,也都是點個頭就走,更不曾一起喝過酒,也不可能是他哪天喝多了,和王二哥酒後吐真言的吧?

賀顧想要追問,王沐川卻道:「……總之,子環聽我一言,你為了『她』這般痴情,並不值得。」

王沐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著賀顧目光一瞬不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也不曉得他究竟想說什么,半晌才不咸不淡、雲山霧罩的擠出一句:「……有些事……子環不知道,長公主……也並不像子環想象的那樣。」

賀顧聽了這句,先是愣了愣,半晌回過神來,心中卻忽然咯噔了一聲,他把刷子往馬兒身上隨手一掛,抬步走到王沐川面前去,壓低聲音道:「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賀顧的錯覺,方才王二哥話里意思,總叫他覺得王二哥是知道『長公主』身份有貓膩的。

王二哥素日里一向寡言,雖然嘴毒,也都是對著熟悉的人才會偶爾挖苦一二,但王二公子骨子里畢竟還是個君子,他畢竟是王家這樣的累世清流、書香門第出身,平日里言行穩重、並不孟浪,也從來不會談論一個女子的不是,更何況在所有人眼中,『長公主』都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帝後的心頭肉,是皇室血脈,如今『她』人都死了,王二哥這樣的人,怎會議論一個已逝女子的不是呢?

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可這又怎么會呢,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王沐川又是怎么曉得的?

……難不成,是陛下告訴了恩師王老大人此事,然後二哥才知曉的?

可是他前些日子入宮,還見過王家大哥,路上王沐澤拉著他很是同情的安慰了一番,還叫他節哀不要傷了自己身子,看著也不像知道『長公主』身份有貓膩的啊……

且陛下怎會輕易將此事告訴別人呢,連他這個被忽悠的團團轉,又和長公主成了婚的駙馬,時至今日,皇帝都沒有告訴他『長公主』身份的真相,他能知道這事,沒做個糊塗蛋,全憑三殿下還算有良心,和他坦白了,陛下又如何會把這事告訴王老大人?

……除非,除非陛下有別的用意。

賀顧想及此處,心跳不由得都微微快了幾分,他從前一直以為陛下雖然愛重陳皇後、又疼愛她的孩子,可陛下對太子那般寬容,又培養了這許多年,他心中屬意的儲君人選也已是板上釘釘,就是太子裴昭元,可若是陛下真的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恩師王老大人……那就……

賀顧心里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這個猜想忽然讓他覺得往日里還有些拿不准、摸不清的前路,驟然明亮了起來,回過神來正想繼續問王二哥,卻聽王沐川道:「……你不必管我知道什么,總之,就算要和陛下表忠心,你為長公主服喪也已是足夠了,再為她終身不娶,其實大可不必,你這樣是在耽誤自己。」

賀顧卻沒回答他,只忽然道:「二哥不必兜圈子了,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我終身不娶也只是因著我自己不願意罷了。」

他此言一出,王沐川當即怔了怔,便是他一向好涵養,半晌後回過神來也不由得神色驟然變了,他看著賀顧,唇顫了顫,道:「你知道?」

賀顧雖然心中覺得,王二哥知道的「那件事」多半就是長公主便是三殿下這回事,但他也只有七八分把握覺得是這樣,因此並不敢輕易把話挑明,萬一不是,那他告訴王二哥,就是把這樁天大的皇室秘辛泄露了出去,以後萬一誤了皇帝、三殿下的事,要找他算賬怎么辦?

是以賀顧便和王二哥打起了啞謎,含混道:「啊,是啊,我都知道一段日子了。」

王二哥聞言,臉色更震驚了,他聲音都變了,道:「你知道,當初我勸你別再繼續摻和,你卻還要執意如此?你……」

賀顧聽他此言,心中又有點摸不准了——

王二哥說的到底和他想的,是不是一件事?

賀顧只得繼續瞎扯,套王沐川的話,道:「就算我知道,那又怎么了,二哥勸我什么了?」

王沐川終於憋不住了,眉毛擰成了一團,低聲道:「我怎么沒勸你?當初與你好說歹說,你卻一定要做這個駙馬,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何還要與殿下成婚?我原只道你被蒙在鼓里,又不便直接告訴你此事,可你既知曉,卻還要往火坑里跳,如今落得這般尷尬境地,也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王沐川胸膛都起伏的急促了點,似乎氣的不輕,頓了頓又道:「……便是當初,你真的需要有人撐腰,理清你家那些個爛攤子,可卻也不是只有找三殿下這一條路,眼下是得了陛下信重親近,可你為此把終身大事都搭進去了,難道值當得么?」

賀顧聽完王沐川這一番話,終於確認了,自己肯定沒猜錯,王二哥對『長公主』便是三殿下這事是心知肚明的,他一時只覺震驚,過後又不由得生出三分火氣來,抓著王沐川的胳膊便道:「二哥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王沐川被他抓得肩膀生疼,卻也沒掙扎,他平復了一下呼吸喘了口氣,抬眸看著賀顧,道:「早兩年……陛下身邊的王內官來府中和父親交代事,密談之時,我無意聽見了兩句,猜出來的。」

賀顧氣道:「既然……既然二哥當時什么都知道,為何還不告訴我,就看著……看著我樂呵呵成婚去了,二哥如今倒怪起我來了,那時我又哪兒知道這個,還以為『長公主』便是……」

王沐川道:「你方才不是說你都知道嗎?」

賀顧吭哧吭哧喘了兩口氣,半晌,才憋悶道:「……我知道個屁啊,都是除夕宮宴那破事過了以後,三殿下才告訴我的。」

這回沉默的輪到王沐川了。

王沐川沉默了半天,才道:「……那時候,父親發現我聽到了,跟我三令五申,嚴命我不得將此事告訴旁人,是以你執迷不悟,我也只能與子環旁敲側擊。」

賀顧心累道:「二哥又不是第一日與我相識,你們腦子好用,說一句話一堆的彎彎繞,夾七八個意思打啞謎還不夠,我哪兒又那個本事,聽得出來那么多言外之意、旁敲側擊啊,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二哥攔著我,是什么意思啊。」

王沐川聞言,看了他一會,良久才嘆了口氣,道:「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是你要想好了,便是你真不再娶,等公主下葬,你與『長公主』並無子嗣,按例內務司是要收回公主府的,到頭來,你可什么也沒落著……」

賀顧沒回答,只拿回了刷子給馬兒梳了兩下毛,沉默了半晌才道:「收回去就收回去吧,我自回家去就是了,又不是沒有府宅。」

二人之間,重歸沉寂,一片靜默。

許是不知道說什么話寬慰賀顧了,沒人說話又實在尷尬,王沐川憋了半天,終於生硬的憋了句:「……這馬甚好。」

賀顧摸了摸雲追的頭,道:「自然是好的,這馬是三殿下送我的生辰禮物。」

王沐川微微一愣,抬眸便瞧見賀顧提起這馬是三殿下送給他的時候,神色明顯緩和了幾分,他心中微微一緊,未及細想便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你就不怨他么?」

賀顧指腹摩挲著雲追的鬃毛,神情有些惆悵,嘆了口氣才道:「……若說一點不怨,誰又信了?可這事,三殿下本也不願,說到底不過都是天注定,造化弄人、情非得已罷了,眼下木已成舟,我再怨又有什么用?人不能跟自己過不去,所以這趟……我請命去扶靈,也是想著給自己個交代,日後便只當是真的喪了一回妻吧,以後就再也不想……也不因著這事難受了。」

王沐川道:「你能想開,自然最好。」

沉默了一會,又道:「如今『長公主』已去了,『她』是『她』,三殿下是三殿下,殿下與你一樣都是男子,子環千萬要分清楚,莫想岔了。」

賀顧一怔,轉目看他,道:「……二哥這話是何意?」

王沐川卻迅速側開了眼睛,並沒有對上賀顧的目光,只低聲道:「……斷袖畢竟是小道,兩個男子也遠不比男女之間,不會有長遠未來的,我是怕子環因著『長公主』之故,生了不該生的念頭,皇室與咱們普通人家更是雲泥之別,你性子直,別等以後傷了心才知道後悔。」

賀顧聽得一頭霧水,過了半天才稍微回過了點味兒來,尋思道,嚯,平日里真看不出二哥心思這樣細,眼下這不是在擔心他瞧上了三殿下,欲斷袖而不得,黯然神傷吧?這還替他操心上了……

實在叫人哭笑不得。

賀顧無奈道:「二哥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與三殿下只是知交之情,並無別的,殿下身份貴重,我自然是有分寸的。」

語畢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錯,雖然賀顧心知他對三殿下,並不像與王二哥說的那樣毫無雜念坦盪盪,但他曾經與三殿下春風一度……這畢竟也是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之事,自然不能告訴王二哥,且以前是以前,他那時還以為三殿下是女人呢,往後是往後,自然再不可能和未來的主君糾纏不清了。

三殿下也是胸懷抱負,心里明鏡一樣都門清兒的吧,所以這些天才會絕口不提之前的那些事了。

……就當那夜,只是一個夢吧。

也只能如此了。

賀小侯爺心中有些惆悵。

王沐川道:「子環有分寸就好……」

正此刻,二人背後卻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男聲:「子環有什么分寸?」

王沐川沒聽出來這是誰也就罷了,賀顧背後卻忽得一僵。

天下大概再沒有比剛嚼完人家舌根,下一秒正主就出現在背後更恐怖的事了。

賀顧硬著頭皮,轉身拱手干笑道:「見過殿下。」

又不著痕跡、十分隱晦得朝著那個今日很沒眼色,招呼也不打就不聲不響帶來倆祖宗的小廝甩了個眼刀,直嚇得那個小廝縮了縮脖子。

裴昭珩道:「是我不去茶廳,命他不必通傳直接帶我來找子環的,子環不必怪他。」

賀顧干笑了一聲,道:「呃……我怎會怪他呢,這公主府殿下想去哪里自去便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沐川也反應過來來人是誰了,拱手一拜道:「見過殿下。」

裴昭珩看了看賀顧,道:「這位是?」

賀顧忙介紹道:「啊,這位是我恩師王老大人的次子,王家二公子王沐川。」

又對王二哥道:「這位是三殿下。」

王沐川和裴昭珩從善如流的寒暄見了禮,賀顧把馬刷扔給小廝,正想叫著他倆一塊去茶廳坐著談天,也好熟悉熟悉,誰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王二哥似乎和三殿下並不太對付——

自然,天底下能和王二哥相談甚歡、很對付的也是鳳毛麟角,實在沒幾個,但三殿下畢竟是皇子,是天子的親兒子,王二哥今日見了三殿下,態度卻明顯不太熱絡,甚至叫賀顧覺得隱隱有些冷淡,剛打完招呼,聽了賀顧叫去茶廳一同小坐的邀請,便立刻拒絕,說自己有事還要處理,飛快的告辭跑路了。

至於三殿下,賀顧還是第一回見他對旁人這樣……

嗯,有點兒幾分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王沐川走了,裴、賀二人並肩行在公主府的花園里,賀顧正想問三殿下是不是和王二哥有什么過節,卻忽然聽裴昭珩道:「方才子環與王二公子說,有什么分寸?」

賀顧一怔,想起來剛才他和王沐川的談話。

琢磨了一會,總覺得直接告訴三殿下……他方才是在和王二哥擔保,以後定然不會和三殿下搞龍陽,似乎有些怪怪的……

他要這么說了,殿下多半當他有病,且還會很尷尬,殿下肯定會想起來當初自己叫他屁股遭殃的事,說不得還會惱羞成怒,賀小侯爺可沒那么傻,哪壺不開提哪壺,便只干笑了一聲,道:「呃……今日二哥來勸我,叫我別太難受,節哀順變,以免哀大傷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