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1 / 2)

賀顧又一次,被三殿下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包圍了。

近年來,汴京城中浮靡奢逸之風盛行,男子間也流行夾桃帶花、敷粉熏香,但比起京中時下流行那些個昂貴香料的張揚艷烈的氣味,三殿下身上這股檀香味兒,卻是清淺幽淡,似有若無的。

賀顧記得蘭疏說過,慶裕宮中使用的這種紫檀香,原是南境每年都會上奉的貢香,雖則不算多名貴,卻有理氣和胃的功效,三殿下……或者說是喬裝的「長公主」,也是因他七八歲那年姐姐夭折後,落了一場大病,還一點小的三殿下就這樣留下了個脾胃不和,食欲不振的毛病,慶裕宮中才會長年使用此香。

這檀香味本來無甚特別,自然也沒什么催|情功效。

可此刻聞在賀顧鼻腔里——

這氣味卻像是被小火溫過的醇酒一般,飄盪在空氣中,包圍了賀顧的所有嗅覺,它是裴昭珩獨有的味道,代表著這個人的存在、溫度,有種不足以對外人言說的隱秘寓意,除非能如賀顧此刻,這樣和他唇齒相依、耳鬢廝磨,尋常人是斷斷窺不得一二的。

賀顧只是愣怔了片刻,便迅速的被這氣味催眠、被這個吻誘惑,他像是進入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混沌當中,情不自禁的沉浸其間,無法抗拒,又像是溺斃在了溫柔鄉里,越陷越深。

公主府的花園很大。

沒有人會發現,此刻花園中某個無人的游廊角落里,兩個修長的人影交纏相擁。

廊外天昏風寒,冷雪落滿梅枝。

廊下的賀小侯爺,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賀顧的手只在身側顫了顫,便再不猶豫,也不克制了,他抬起手抓住了裴昭珩腰側的衣料,先是捏在手心里攥了攥,便順著三殿下勁瘦緊窄的腰身,指腹摩挲著、跳躍著、尋到了他微微彎曲的堅硬脊骨,又順著那脊骨一路向上,最後攬上了青年寬闊的肩背。

這個吻的確是裴昭珩先開始的,可很快賀顧便從完全的被動狀態里脫離了,他幾乎是坦然的、毫不掩飾的抬起頭,迎和著三殿下這個原本只是淺嘗輒止的親吻,開始瘋狂的攫取對方的溫度和氣息。

賀顧的反應實在出人意料。

他接受和適應的太快了,甚至都不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嚇到,他從容的不符合常理,甚至還想反客為主。

裴昭珩當然發現了他的企圖。

還未長成的少年人,有一種獨有的莽撞和稚氣,他想要發起攻勢、想要反客為主、想要攻城略地,卻不料三殿下也並不是好相與的,他仿佛有著一種近乎天生的、敏銳的洞察力,並沒有讓賀顧順利的實現自己的小算盤,很快就轉變策略,開始以攻為守了——

這個原本只是試探的淺吻,就這樣徹底變了味,變成了兩個年輕男人之間,誰也不肯讓步的較量,可卻又始終摻雜著幾分壓抑已久、再也難以掩飾的、近乎貪婪的愛意和眷戀——

直到裴昭珩感覺到肩窩處的衣料,傳來了一陣溫熱的濕意,他拉開賀顧,抬起他的頭,卻發現賀顧眼眶已然是一片通紅,那少年紅著眼睛、臉上掛著淚痕,卻又一言不發的注視著他,目光一瞬不錯,像是在渴求著什么,卻又摻雜著幾分無聲的頹然……

看的人心臟都跟著收緊。

賀顧吸了吸鼻子,半晌才悶聲道:「殿下……別這樣。」

裴昭珩抬起手,他骨節分明的指節蹭了蹭少年掛著淚水的頰畔,低聲道:「……為什么?」

「方才……子環不是很喜歡嗎?」

「怎么又哭了?」

他這個「又」字用的十分精到,賀顧聽了,便不由的愣了愣,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短短一段時日,他竟已在三殿下面前哭了不止一回,若是再算上以前「瑜兒姐姐」在時,他這輩子在三殿下一人面前哭過的次數,可比上輩子一世都多……

……他怎么忽然成這幅模樣了?

三殿下的這個問題,讓賀顧覺得既羞恥又難堪,他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遠處便傳來了征野的聲音。

征野看見他倆在這里,遠遠朝他們招了招手,興高采烈的扯著嗓門喊道:「爺,三殿下,你們在這啊!」

征野捧著個小匣子,小步跑了過來,賀顧心中暗自松了口氣,心道這家伙總算來得是時候一回了,問他:「什么事?」

征野跑近了,看見賀顧臉上還掛著的眼淚和紅紅的眼眶,立刻怔住了,半晌才震驚道:「爺……這是怎么了?」

賀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副模樣,實在有些不好解釋,然而此刻征野已經看清楚了,他想要掩飾也晚了,只得胡亂抬手擦了擦,道:「沒什么……只是一點小事。」

征野看了看旁邊一言不發,不知為何今日隱約讓他感覺到散發著冷意的三殿下,又看了看自家侯爺,他十分難得的敏銳了一回,聞到了點不尋常的氣息,這次他很有眼色的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只抱著匣子道:「顏姑娘的新稿子改完了,請我傳給爺看看,這回行不行?」

賀顧怔了怔。

顏之雅的稿子?她的稿子不都是直接拿去書坊,找蘭宵一手印售的嗎?怎么會叫他看……?

……啊,賀顧想起來了,顏之雅是有那么個話本子,就是最早時候那個將軍和皇帝的話本子,題材有點不太妙,他本來叫顏之雅干脆直接放棄這一本,誰知「一顧先生」很倔強,堅持說這本是她的得意之作,她總能改好的,定會改的叫賀顧這個書坊東家都說不出不是來,到時候再找蘭宵,照常印售。

賀顧接了話本子,叫上了三殿下,便與征野一道往茶廳去了。

方才他才和三殿下……這龍陽話本子現在實在不好當著三殿下的面看,便只按下,打算回頭再看,又叫下人奉了茶,招呼裴昭珩用茶,眼下茶廳里有下人守著,兩人之間的氣氛便又回到了平常,不再如方才獨處時那樣曖昧了。

雖然賀顧明顯感覺到,三殿下似乎並不願意罷休,但只要他一有要繼續方才廊下那種氣氛和話題的苗頭,賀顧便立刻眼神飄忽的顧左右而言他,或是直接就不接觸他的目光,他表現的這樣明顯,裴昭珩自然也是看得出來的。

裴昭珩:「……」

一個裝睡的人,的確沒那么容易叫醒。

賀顧存心要躲,便是再逼他,也是無用。

「北去宗山路途遙遠,天寒雪厚,打點好行裝再走。」

賀顧聞言一怔,轉頭卻正好對上了三殿下幽深的目光,還來不及躲,便聽他忽道:「……我不急,子環。」

「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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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攬政殿。

「這是珩兒這一趟去江洛主持河堤重修、調撥賑災錢糧的奏事折子,前些日子雜事繁瑣,朕也沒空顧及此事,正好今日王老在這,不如也拿去看看,看看他寫了什么,寫的怎么樣?」

王庭和坐在殿下皇帝給他賜的座上,接過了內官小心翼翼捧著遞下來的折子,打開凝神看了半晌,才道:「回陛下的話,老臣已看完了。」

皇帝道:「如何?」

王庭和道:「貴在務實,言之有物。」

皇帝道:「不錯,朕也是這樣覺得,這孩子雖然不如王老眼光毒辣,能一眼揪出那些個害蟲來,但除此以外,其他差事辦的也還算盡心,勉強過得去,趕著修完了江慶固南縣最後一道河堤,這才連夜趕回京來,只是除夕宮宴還是沒趕上。」

王庭和道:「三殿下年紀輕輕,能做到這樣已是難得,江洛那邊……都已是樹大根深,盤根錯節,三殿下雖然敏慧,卻始終還是孤身前去,若是有人故意瞞弄於殿下,殿下未曾察覺,也不是他的過錯。」

皇帝沉默了一會,淡淡道:「這樹也太大,根也太深了,就快長到朕的御座邊兒上了,該是時候修一修了。」

王庭和眼皮一跳,手心立刻起了一層冷汗。

可他面上卻始終未露分毫,只垂首道:「大樹枝葉再繁茂,畢竟也是生於王土之上,陛下天命所向,主掌生殺,要如何修剪枝葉,自然都是陛下決定。」

皇帝接過了內官手中的茶,抿了一口,殿中寂然片刻,皇帝才道:「不說這個了,昨日駙馬啟程,往宗山給『長公主』扶靈去了,王老所言果然不虛,這孩子真是秉性純良,一片痴心,唉……倒是朕對不住他了。」

王庭和聞言,沉默了一會。

他心知陛下今日說這話,多半也只是說說罷了,畢竟若是他真的心疼駙馬,大可將此事告知於駙馬,屆時駙馬知道了長公主真實身份,自然也不會如此悲慟難抑,又是為她服喪,又是要終身不娶了。

……但真要細究,陛下自一開始,選了子環做這個「駙馬」,恐怕就早已經料到了會有如今這一日,現在經了這么一遭,不費一點力氣,也不用再行收買招攬,子環死心塌地於「已逝的長公主」,念念不忘「亡妻」,自然也會對「她」的親弟弟愛屋及烏,視若手足,心甘情願的扶助於三殿下。

這樣的真情,是經得住患難考驗的,豈不要勝過了用財、用物、用權利誘威逼百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