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賀顧畢竟是駙馬,又有爵位在身,他離京這些時日,宮中帝後卻也不曾忘記他,還時常掛懷他家中幼弟幼妹,時不時的便遣人又是噓寒問暖,又是給長陽侯府賜銀賜物。

是以這幾個月,京中所有人都看了個明白,這位小駙馬,雖然的確倒霉,剛成婚沒幾天就死了媳婦,但也正因著他後頭又是給長公主服喪、又是自請去宗山扶靈、主持喪儀的舉動,順著了皇帝的心,得了陛下的青眼。全網首發.

盡管也有人不信賀顧是真心願意如此的,這些人嘴上不說,心里確是不齒他這幅外戚諂媚做派、靠著攀附裙帶關系,吃一個死了媳婦的軟飯往上爬的。

可就算賀顧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往上爬,能如他這般狠得下心來,為了鑽營,不惜終身不娶的,又能在二三月這樣最冷、也最惡劣的天氣,親去關外扶靈,能有這份魄力和行動力,那也算是個狠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回,賀家這位少年駙馬的前途,以後才真的是要不可限量。

賀顧倒沒太在意旁人怎么想,畢竟別人千般心思也與他無關,只是叫門房把摞了一堆的拜貼都給推了,他從來不是擅長交際鑽營的人,兩世皆是如此,只是從里面翻出了恪王的拜貼時,賀顧卻還是猶豫了一會。

……或者說恍惚了一會,更為貼切。

時間過得真快啊,仿佛昨日他們還同住公主府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

無論是與「瑜兒姐姐」一起在致芳齋里習《對江序》,還是和三殿下一塊在京郊庄子的湯池里,懶洋洋的泡溫泉、閑談、都好像才剛過去沒多久,賀顧閉上眼睛,甚至都能想起當時的情境和三殿下看他的每一個眼神。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產生了短短一瞬,賀顧卻又忽然打了個激靈。

……怎么又想起他了?

門房見他捏著拜貼不撒手,有些迷惑,撓了撓頭問他:「怎么了駙馬爺,這張帖子不退么?」

賀顧猶豫了一會,還是道:「這張……這張且先留著,待我想想…再說。」

那小門房聞言,更加迷惑了。

不就是一張拜貼么,駙馬爺想見便見、想不見推了不就完事,怎么還要想,這有什么可想的?

但駙馬既已吩咐了,他也不敢多言,只依言單獨收了那張拜貼,並未和其他帖子一樣推了。

賀顧回京路上,就已經想好了,他打算一回來,便去看看小半年沒見過面的兩個弟妹,只是沒想到陛下知道他回來,會叫王內官這么快就來公主府傳旨,這才被打了個岔,眼下事情結束,他一路風塵仆仆,還沒收拾,便趕緊回了住處,沐浴更衣,這才離開公主府,往長陽侯府去了。

知道他要回來,今日賀容也被言家二老送回了侯府見長兄,不過半年不見,賀容長高了一大截,臉上竟也稍微脫了幾分嬰兒肥,看著不似以前那么園嘟嘟的稚嫩可愛了,雖然很不明顯,卻也隱隱有了點女孩子苗條秀美的模樣,看來是開始抽條了。

果然是要長成大姑娘了,賀顧心中感嘆了一下。

只是沒見到言家二老。

賀容鬼靈精,一眼就看出來了大哥在想什么,小聲道:「外祖父祖母還在生大哥的氣呢……」

賀顧聞言愣了愣。

過了一會,他才回過神來,大概猜到了賀容為什么這么說,那日他去宮中見皇帝,自請前去宗山扶靈、後來又是給「長公主」服喪,又是終身不娶,盡管非他所願,卻也鬧得整個汴京城都知道了,這事他自己想做便做了,並沒有去和言家二老打招呼,也不曾提前相告。

當然,也有賀顧自己就心知肚明,便是他去說了,言家二老也是絕不可能同意他這么干的……

於是就只能先斬後奏了,直到啟程離京前幾天,才叫人去言家傳了個信兒,自己始終沒敢親自去言家面對疾風驟雨,還琢磨著等他辦完事兒回京了,兩位長輩消了氣再去相見,只是瞧著眼下,似乎他們還是沒消氣……

賀顧心中暗嘆一聲,尋思著躲是躲不過的,還是改日和二老親自認錯去吧……

反正再娶是肯定不可能了,就算他們生氣,這也沒辦法,他如今這幅時不時就神游天外,惦記著那姓裴的的模樣,如何能再行婚配,去禍害別的閨閣小姐,叫人家守活寡,毀人一生呢?

侯府膳廳里的八仙桌上,已經七七八八上了十幾道菜,賀顧和賀容兄妹倆也已說了些話,卻遲遲沒見到賀誠人影,賀顧見丫鬟還在往上端菜,便皺了皺眉道:「廚房怎么做了這樣多,只有我、二少爺和三小姐三個人用飯,不用准備這么多,二少爺人呢?」

那丫鬟本要繼續傳菜,聽賀顧叫她便頓住腳步,抱著托盤道:「回侯爺的話,二少爺還在廚房呢。」

賀顧一怔,道:「什么?」

君子遠庖廚,賀誠一個讀書人往那兒湊做什么?

賀容卻在邊上賊頭賊腦的「嘿嘿」笑了笑,道:「大哥離京辛苦這么久才回來,二哥想給大哥一個驚喜呢。」

賀顧心里立刻就猜出來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雖然心底受用,面上卻不承認,只十分嘴硬的與賀容道:「府里又不是沒有廚子,要你二哥一個少爺跟著去廚房攪和什么,什么驚喜不驚喜的,當你大哥猜不出來么?」

又轉頭對那丫鬟道:「去叫二少爺過來,用不著他這樣。」

只是話音還未落,賀誠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了進來:「來了!最後一道壓軸菜——」

「糖醋小排!」

賀顧一怔,轉頭便見到少年端著個盤子從膳廳外進來,賀誠滿臉堆著傻笑,殷勤的有些不太正常,乍一見他笑成這副模樣,不知怎的就讓賀顧想起了那些個腦子不大聰明、見人就直搖尾巴的小狗兒。

賀顧有些無奈道:「府中又不是沒有廚子,誠弟怎么忽然下起廚來了,你一個讀書人,人家都說…」

賀誠放下碟子,打斷了賀顧的念叨,道:「我知道,君子遠庖廚是不是?」

他一邊坐下一邊抬箸,給賀顧夾了碟子正當中最大、湯汁也最多的那塊排骨,放進了她碗里,這才笑道:「大哥最愛吃糖醋排骨,只是咱們府里以前的廚子做的一般,我與三妹昨日得了消息知道大哥今兒到京城,就去請了匯珍樓的廚子上門來做,我沒有親自動手,不過是一時好奇,想去瞧一瞧那匯珍樓的廚子,如此聲名遠揚的,做菜有個什么名堂,只是也沒怎么瞧出來就是了……」

見賀顧看著他不動,便又撓了撓鼻子,看著賀顧傻笑道:「大哥怎么不動筷子,嘗嘗怎么樣呀?」

賀顧盯著賀誠看了一會,又看了看旁邊一樣笑得似朵迎春花一樣也瞧著他的小妹賀容,低頭看看碗里的糖醋排骨,心中有點回過味兒來了。

賀誠賀容都是再聰明不過的孩子。

之前賀顧和「長公主」成婚時,從未在他們面前掩飾過自己對「長公主」的感情,這兄妹倆定然也是知道,長兄鍾情於那個公主長嫂的,後來他喪妻,離京時沒顧上特意和賀誠賀容解釋,不想時間過得飛快,他一去便是小半年,落在賀誠賀容眼里,只怕此刻還要以為他仍在為了喪妻一事傷懷呢。

是以,才這般小心翼翼的討他歡心,想讓他回了家,能稍散愁思,別再陷於喪妻之痛,開心一點吧。

賀顧心里有點感動,嘴上卻不說,只抬了筷子夾著碗里的排骨,送進口里,吃完才抬眸看著弟弟,笑了笑道:「是不錯,匯珍樓的廚子果然厲害,誠弟有心了。」

賀誠見他展顏,心里終於長長松了口氣,連道:「那大哥多吃點!」

賀顧「嗯」了一聲,他是長兄,眼下又是一家之主,他動了筷子,賀誠賀容便也跟著用起了飯。

飯桌上賀顧見賀誠換了個眼罩,不是以前那個厚厚的鹿皮眼罩了,想起來他眼睛還在治,便問了句。

賀誠道:「顏大夫醫術高超,三月末施了回針後,我這只眼睛便能感覺到一點光了,只是若光線太強又會疼痛,我帶回眼罩,顏大夫見了說我若是一直帶著之前那個厚的,一點光不見不利於恢復,便叫換了這個薄的。」

賀顧聞言一愣,回過神來立刻放下碗筷,一把抓過了賀誠,左右看他眼睛,喜道:「真的?這么要緊的事,怎么方才不說,能看到光了?那顏大夫說沒說,什么時候能徹底看清楚?還要怎么治,得治多久?」

賀誠被他來回晃的頭暈,道:「只是能瞧見一點亮光,離好還遠著呢,顏大夫也說了,我的眼睛拖了太久,如今能見光已經不錯了,她也說不准什么時候能徹底恢復,只是說叫我平日沒事多摘了眼罩,瞧瞧山水景物,可能會有助於恢復。」

賀顧聞言先是有些失望,道:「這樣……」

頓了頓卻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多看山水景物……我倒想起一事,七月天氣熱了,國子監也該休假了吧?」

賀誠一愣,道:「是的,怎么了?」

賀顧道:「正好,聖上命我七月去西山參加弓馬大會,你既沒事了,讀了這么久的書,也可跟著我一起去散散心,眼下好時節,西山天高雲闊、茂林連野,有山有水,豈不正好還能給你治治眼睛?」

賀誠雖然自小讀書,看著沉穩,但畢竟還是少年人,哪有不喜歡玩鬧的?

何況又是弓馬大會這樣的盛事。

聞言便眼睛一亮,忍不住喜道:「真的?可……可我武藝實在不怎么樣,三腳貓功夫……去了實在怕給咱們家丟人……」

賀顧道:「這有什么?你年紀輕,也不是為了拔用去比武的,反正就是去看個熱鬧,想這么多有的沒的做什么,只去就是了,有我在也沒人敢欺負你。」

賀誠本來就已經心癢癢了,方才也只是象征性的推辭一下,聞言自然是喜滋滋的應了。

倒是賀容在邊上聽的眼巴巴的小聲道:「大哥……我也想去……」

賀顧有點無奈,道:「你想去也沒用,弓馬大會全是爺們,你一個小姑娘跟著一起去可怎么好?」

賀容扁扁嘴,不服氣道:「那我扮成男子,不就行了么?」

賀顧無情道:「那也不行,你看看你現在才幾寸高,扮也只能扮成小屁孩,扮不成男子的,你且老實留在外祖母家里吧。」

見賀容滿臉不高興,他還是有些沒抗住心軟了,道:「罷了罷了,容兒想要什么好玩的,大哥給你帶回來就是了,去不去都一樣,其實西山也沒什么好看的。」

賀容惡狠狠的咬著嘴里的小魚干,哼了一聲,道:「大哥少忽悠我了,要真不好,那怎么大家都去呢?定野哥哥那么爛的弓馬騎術都能去,我雖比不上大哥,卻也比他強多了,他去得為何我就去不得,這不公平。」

賀容以前都是挺乖巧聽話的一個小姑娘,今日卻不知怎么倔上了,賀顧只得頭大道:「可你是女孩子,以後是要嫁人要相夫教子的,就算你去了,也不能選官拔將,白辛苦一趟,受那風吹日曬做什么,等大哥這趟回來了,給你選個如意郎君,乖,別鬧了。」

賀容畢竟也是難得倔一回,但其實剛才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立刻想起自家大哥剛死了媳婦這事,心中自責她不該為了此事叫賀顧為難,是以聽了他這樣好言相勸,也不繼續倔了,只委屈巴巴的應了一聲,眨巴眨巴眼睛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