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 138 章(2 / 2)

賀顧被這一聲喊得回過了神來,這才轉頭揚聲道:「進來吧。」

伙計們推開門,果然端著托盤進來布菜,他們手腳十分麻利,沒片刻功夫便在屋里的八仙桌上呈了滿滿一桌,那領頭的,這才抱著托盤站在門口弓腰笑道:「若沒什么別的事,小人們這便出去了,二位爺慢用。」

賀顧應了一聲,屋里這才又重新只剩下了他與裴昭珩二人。

賀顧拉著裴昭珩落座,自己又坐在了他身邊,這才舉箸笑道:「逛了一天,也該餓了,我這酒樓里的廚子可是經了顏姑娘這張挑剔的嘴,精挑細選出來的,味道必不比那對面的匯珍樓差,珩哥趕緊嘗嘗。」

裴昭珩聞言,也拿起了桌上的碧玉著,只是他似乎有些猶疑,並未夾菜,反而忽然問道:「……方才子環在想什么?」

賀顧一愣:「方才……?」

裴昭珩道:「方才在亭中,子環似乎……有心事。」

賀顧這才明白,原來他剛才神游天外也沒躲過珩哥的眼睛,不由嘆道:「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頓了頓,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通了一件自尋煩惱許久的事罷了……沒什么要緊的,珩哥快嘗嘗這菜吧,一會涼了,味道就得次一等了。」

裴昭珩深深看他一眼,卻也並沒有再繼續追問,果然舉箸夾了一塊雞汁炒小筍送入口中,他吃飯甚為斯文,咀嚼時幾乎沒有任何聲響,臉上表情也很得體,修長的手指捻著那晶瑩剔透的一雙碧玉箸,倒漂亮得如畫一般。

賀顧看著這畫面卻不知想到了什么別的,忽然心猿意馬了起來,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想什么,頓時老臉一紅,暗自在心里唾棄起了自己。

好在這次裴昭珩並未察覺,他似乎極認真的在品味那道雞汁小筍,許久才笑道:「手藝果然不凡,不愧是能叫顏姑娘也認同的廚子,比起宮中膳房也不遑多讓。」

賀將軍心里有鬼,此刻既不敢看他的手,也不敢看他的臉,和方才那副洋洋自得的樣子相比,倒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反常態的謙虛了起來:「這……這定然是珩哥誇張了,廚子手藝再好,又哪能和宮中御膳房相比。」

裴昭珩卻不知怎的認真了起來,道:「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廚子手藝好壞與否,與其身在何處自然是並無關系的,宮中膳房的菜品,子環也嘗過,若只論這一道菜的高下,的確不分伯仲。」

賀顧被他這份不合時宜的認真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道:「廚子們的長短,還是他們自己爭去吧,眼下好好吃飯才是正事。」

語罷舉箸不由分說給裴昭珩加了好幾大筷子肉菜,道:「快吃快吃,難得今日寶音這丫頭不在,沒人來搶,否則這糖醋小排、糯米八寶鴨、珩哥可吃不上兩塊囫圇的。」

裴昭珩無奈道:「雙雙才幾歲?就算嘴饞了些,哪里就能如子環所說這般能吃了?」

賀顧卻不管,只悶頭不停的給他夾菜。

這一趟回來,他這懷著孩子在前線和北戎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倒沒事,珩哥卻瘦削成了這樣,雖說他即便瘦些也很好看,但難免讓賀顧看著心疼,也不知這些掉了的肉何時才能養回去。

夢境中的上一世便能看出來,這人多半是平日一遇上朝會、緊要的差事,他就飯也顧不得好好吃了,能對付便對付,不能對付索性只喝兩口湯便當作吃完了一頓飯,這可不是什么好習慣,他還指望著自己和珩哥都能多活兩年,以後看著寶音出落成大姑娘呢。

裴昭珩不知他在想什么,倒是敏銳的覺察到賀顧給他夾菜時,似乎是有意避過了幾道有魚肉的菜,不僅如此,夾的竟還都是他自己愛吃的,心中不由微微有些訝異——

自從幼時皇姐因那件事離開他和母後,兩世以來,於飲食上,裴昭珩都是多番防備、再小心不過,自問多年以來每頓飯都幾乎雨露均沾,從不讓身邊宮人婢仆看出他半點口味偏好,往日不曾留意,今日卻才發現,子環究竟是如何這般清楚他的口味的?

賀顧夾了半天,忽然發現那頭珩哥不吃了,這才心中一動,發覺自己避過有魚肉的菜這行徑實在有些過於明顯——

倒不是他不願意把曾在那夢中,毫無實體的偷窺前世的珩哥日常寢居許久這事據實以告,主要是若真讓他知道了此事……那珩哥不就也知道自己曾經多次旁觀他……咳……這尷尬難免有些不必要。

便干笑道:「額……魚肉我吃,我屬貓的,就愛吃魚肉。」

裴昭珩何等聰明?

見他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只稍稍細思一會,也大概猜出多半和當初那塊神異無比的玉有關,也不細究,只微微一笑,這才就此揭過。

賀顧心里松了一口氣,倒想起一件正事來,猶疑了片刻,終於還是問道:「珩哥,我有件事想問你,前些日子你在朝會上允了選後的折子,此事……此事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他忽然這般開門見山,裴昭珩倒有些意外。

本還以為子環不會主動詢問他此事,因而他本打算一切安排妥當後,再和子環直言,沒想到今日他倒自己主動問了。

裴昭珩放下玉箸:「還在雁陵時,我問過子環,可願與我做堂正夫妻。」

「那日子環已給了我答案,既如此,難道猜不出我的用意嗎?」

賀顧心里的猜測終於被印證,的確並非是他的臆想,倒不知怎的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道:「的確猜到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裴昭珩喉結滾了滾,道:「現在子環知道了。」

賀顧沉默了一會,卻忽然點了點頭,沒頭沒腦的答了一句:「好。」

裴昭珩立時怔在了原地。

——他本想告訴子環,自己雖有此意,可卻也不會強迫於他。

選後這個決定,既是他心中所願,也是他給自己和子環留的一條後路,倘若子環不願意,他亦不會相逼,一切就都作罷。

子環仍做他縱馬疆場、隨心所欲的賀將軍,所以才會晉了永國公這個封號給他,可卻沒有想到,他的千般打算,到此刻好像竟都成了自找麻煩和自尋煩惱——

子環只回了他一個「好」字。

盡管只有這么一個字,那青年烏黑眼眸中的信任和篤定卻都是那么明晰,這樣一雙眼睛望著他,的確不必再多說哪怕一個字。

裴昭珩的聲音不知怎么有些啞。

「子環答應的這樣快,可想明白了你若答應……往後的處境。」

「往後……往後你我可能會如同高祖和忠惠文皇後一樣……受後人千秋萬代唾罵……」

他頓了頓,又似乎是想證明什么,低聲道:「……我會護著子環的。」

賀顧當然知道。

他笑道:「我自然知道,左不過是被文武百官的折子拍爛腦殼,被御史大夫們的筆桿子戳爛脊梁罷了,其實我做不做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男皇後,也一樣都是這般處境,倒也不必怕他們鬧得再凶點了。」

「我只是覺得,若是和珩哥一道……遺臭萬年,一道挨了這千秋萬世的罵名,似乎……似乎倒也比我獨個兒做那權傾朝野、手握重兵的永國公,要有趣一些。」

年輕的將軍語罷轉目一笑,烏黑的瞳仁映照著明亮的、跳動的燭火,愈發顯得燦若星子,光芒熠熠的叫人幾乎無法逼視——

裴昭珩看著他的將軍,這一刻心念如絲,百轉千回,最後卻歸於一份此生從未有過的寧靜和安閑。

只有心底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愈發滾燙、愈發柔軟。

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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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後來其實是想飲酒的。

珍客樓的菜雖不錯,酒卻更佳,若說廚子是蘭宵請了顏大夫這挑剔的饕客百里挑一才尋來,那酒則全是賀將軍這個嗜酒的東家從樊陽老家大費周折、打通關竅才求來的一條樊陽女兒紅的收購線路。

只可惜他有意痛飲一番,那頭他肚子里這被遺忘了許久娃娃的爹卻並不同意,十分堅決的否決了賀將軍小酌一杯的小小請求,還美其名曰「我替子環喝便是」,把一壺上好的女兒紅給干的干干凈凈,半滴也沒落入賀將軍的喉嚨里。

等到月上中天,二人回了公主府倒頭便睡,第二日天不亮,裴昭珩便早早起來更衣洗漱,悄沒聲的帶著承微回宮了。

賀顧心知今日雖無朝會,但估摸著那頭宮中還有一堆事等著珩哥去辦,倒也沒留他,只是睡夢中察覺到裴昭珩要起身下床時,半閉著眼拉他過來不分青紅皂白的親了一通,親完十分沒負擔的倒頭便睡,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把人給弄的滿臉口水。

裴昭珩顯然拿他沒有辦法,走時似乎幫他掖了掖被子,又不知低聲和門口的小廝說了些什么,這才匆匆離去了。

等賀顧徹底醒來時,已然日上三竿,他甚少睡這樣囂張的懶覺,難得放縱了一回,卻竟然完全沒有負罪感,只覺得渾身舒坦,骨頭都幾乎一截截軟成了一灘泥,簡直恨不能就這樣混吃等死一輩子。

只可惜賀將軍有意如此,府中卻有客來了——

不是旁人,竟是長陽侯府許久未見的劉管事。

劉管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旁邊案幾上的茶盞看也知道動都沒動過。

見賀顧來了,立時站起身抖了抖胡子,急急道:「侯爺,小人總算是見著您了。」

賀顧道:「怎么了,瞧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是誠弟那邊出什么事了么?」

劉管事搖頭道:「和二少爺沒關系,是今早上,樊陽老宅看院子的老吳進京來了,說是宮中內務司正為皇上准備擇選秀女,充盈後宮,各地都在征納適齡良家女兒,只是此事依照舊例,本應該是有意進選的人家將自家家中女兒的生辰八字、畫像,上報府道衙門,再由內務司一一篩查、細選。」

「可老吳說,昨日內務司的人竟親自上門去了,還和家中要咱們家姑娘的生辰八字和畫像,老吳以為要的是三小姐的,便問了一句說三小姐人在汴京,他們應當上侯府來問,可那內官卻說,找的不是侯爺的同胞親妹賀三小姐,而是賀家的遠方表親『賀大姑娘』,老吳想破了頭也不知道咱們家到底哪里冒出來了這么一位『大姑娘』,那頭又催得急,他一時沒有辦法,只好上京來,想請我問問侯爺,此事究竟該如何處置。」

賀顧聽完愣了一會,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古怪。

「賀大……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寫的晚了些,不好意思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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