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源自口外盧爾嶺,長310公里的下運河,在這里自南向北地拐了個彎,呈半

圓型轉了一圈又回到了主河道,灣里懷抱著的便是楊家窪,一個掩映在郁郁蔥蔥

中的小村。

正是初春時分,河岸邊柳樹吐了新芽,一條一條泛著­嫩­­嫩­的綠隨風搖曳,葦

塘邊田埂上,沉寂了一冬的野草野花在春露的滋潤下一天天的拔節攢高,鮮­嫩­的

野菜一簇簇鑽出了化了凍的的泥土,伸展著泛著新綠的。就連沉寂了很久下運河

似乎也被這滿天滿地的春意感染了,撒著歡兒奔騰著流向遠方。

昨夜下了一場透雨,空氣中彌漫著夾雜著草氣的清香和濕潤,清晨的楊樹窪

在仍未散去的雨霧中越發的朦朧,看起來如畫似的仙氣繚繞。

­鸡­已經叫了三遍,吉慶仍然賴在炕上不起,盡管早就醒了卻還是圍著被蜷縮

在炕梢。「吉慶,快點起了!」大腳又在叫著,便叫邊拎著豬食桶往後院走,

院里那群扎在一堆搶食的­鸡­鴨被她風風火火的腳步驚得四下紛飛,嘰嘰嘎嘎吵作

一團。

大腳是吉慶的娘,因為一雙走起路來快如風的大腳片得名,全村人無論老

少都這么叫,叫的順溜她應得也爽快,再加上大腳­性­子隨和厚道,辦事麻利利

索,逢人見面不笑不說話,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好人緣。相反,吉慶的爹長貴卻

是個一錐子扎不出個屁的主,看起來硬實實粗壯的漢子,卻說不出口整句話,說

憨厚那是有些誇獎,其實就是個木訥。常年不見他和人說個話嘮個嗑,遇到個大

事小情的,總是大腳出頭,他卻悶頭耷腦的蹲在一邊捏著個旱煙「吧嗒吧嗒」的抽。

好在吉慶沒隨了爹,打小就是個鬼怪­精­靈,上房爬樹下河摸魚沒有不在行的,

小小的年紀竟然也知道義氣當先,每次和河北兒那幫孩子打架,總是第一個竄過

去最後一個跑回來,為此吃了不少虧卻圍攏了一幫村里的小崽子。

吉慶長得也湊齊了爹媽的長處,大腳的俊俏白皙,長貴的硬朗壯實,再加

上機靈乖巧的心眼,村里的大人小孩沒有個不稀罕的。

要在往常,吉慶這時候早就起了,不用大人吩咐就會挎著柳條筐一竿子竄出

去。地里那么多剛抽芽的野菜,­嫩­得一掐一股水,一胡虜一大把,挑回來不僅可

以喂豬還可以叫娘和著­棒­子面貼餅子,剛出鍋煊騰騰的餅子就著熬好的小咸魚,

一口咬下去香的掉了牙。

可今天,吉慶真的不想動彈,懶懶的萎在那里心里還在撲通撲通的跳。

昨天夜里回來的太晚,東屋里爹媽早就睡了,他摸索著進了西屋囫圇的躺在

了炕上,扯過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大氣也不敢出。剛才看到的事情對他來說實在

有些突兀又有些震驚,直到躺在炕上,一閉上眼還是過畫似的閃現,清晰鮮明的

讓他有些暈頭轉向。就像突然發現了一個­精­心掩蓋的什么秘密,卻被他無意中發

現了,心悸又有些惶恐。

一宿睡得著實的不踏實,早早的就醒了,醒來睜開眼卻突然的又想起了昨晚

的事情,於是吉慶重又陷入不安和另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中,下面的那個東西又

開始漲的生疼。

「­操­!」也不知道恨什么,煩躁的吉慶恨恨的吐了口氣。

昨兒黑得早,天空里布滿了黑壓壓的烏雲,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前街鎖

柱家的黑狗下了崽,一窩好幾個,各個圓滾滾的好玩的要命,讓吉慶惦念的緊。

鎖柱爹答應他要給他一條的,所以每天一得空兒,吉慶便一竿子竄到鎖柱家,

把那窩狗崽看住了,恐怕一打眼的功夫就被人瓜分了。

據說,大黑狗是警犬串出來的種,鎖柱爹托了好幾個人才淘換來的。吉慶打

老早就盯緊了,下了崽兒一定要弄一條。

昨天在鎖柱家玩到很晚,直到遠處不時的想起悶雷,吉慶才戀戀不舍的回家。

臨走還不忘囑咐鎖柱看住了狗崽兒,鎖柱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保證,讓吉慶

放心。

雷聲滾動著悶聲悶氣的由遠而近的的傳過來,天邊忽閃忽閃的電光在烏雲後

面若隱若現,像是給黑漆漆的夜空陡然鑲上了一層金邊。

吉慶家在後街,從鎖柱家出來要穿過好幾排錯落的房子,中間有崎嶇蜿蜒的

胡同貫穿。吉慶本不想再鑽胡同的,看著黑漆漆的胡同口就那么敞著口躺在那里,

實在讓吉慶膽顫,但看著雨似乎就要傾盆而下,咬咬牙闖了進去。

沒有一絲的月光,吉慶努力的辨識著腳下的路,就著偶爾一現的電光深一腳

淺一腳的往家走。夜深的楊樹窪沉寂在一片死靜的靜謐中,突然會有一兩聲狗叫,

但很快又悄然無聲,只有越來越重的雷轟隆隆的在天邊盪漾,每響一次吉慶的心

都會隨著雷聲撲通撲通的跳,然後又提心吊膽的等著下一次。

拐過前面村里的倉房就是吉慶的家了,吉慶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就在倉房的

拐角處,一絲聲音陡然的從雷鳴的間隙傳過來,吉慶不由得汗毛都乍了起來,下

意識的就停住了腳步,哆哆嗦嗦的緊緊地靠住倉房冰冷的磚牆,眼睛不安的在四

周巡視。

那是人的聲音,竊竊的飄過來,悉悉索索的並不真切。

吉慶的耳朵立了起來,努力的辨識聲音的來源,心跳得更加厲害,手扶著身

後的牆不由得顫抖著。是鬼么?想到這里吉慶幾乎尿了褲子。

聲音還在若隱若現,吉慶聽出是兩個人在說話,心稍微定了下來。鬼肯定不

說話,鬼都是上來就掐住小孩兒的脖子,張嘴咔嚓就是一口,小孩連叫都叫不出

聲來。這是前院趙­奶­說的。趙­奶­總是給他們講一些鬼怪的故事,聽得他們一個個

皺緊了眉頭大氣都不敢出卻聽得仍津津有味。

吉慶終於發現了傳出聲音的地方,就在他身後倉房里。吉慶斜斜的瞟了眼倉

房上方黑漆漆的窗戶,可那里黑不窿咚的連點兒光都沒有,怎么會有人?

一定有壞人!

吉慶想起了老師講過的小英雄劉文學,就是英勇的抓住偷公社財物的壞分子,

才成為了全國聞名的少年英雄。他一直的希望自己也可以成為那樣的英雄,戴著

大紅花站在台上,接受同學們羨慕的眼光和老師的稱贊,可一直沒有機會。

現在哪還有壞分子啊,就算有自己也遇不到,即使遇到了自己一個十幾歲的

小孩估計也打不過,別到時候英雄成不了卻被壞蛋­干­掉了,和劉文學一樣,那可

不劃算。

想到這里吉慶幾乎拔腿就跑了,但好奇心卻讓他一直猶豫著。那就不抓了,

看看是誰總可以吧?明天可以去村長那兒報告,村長一高興下次再去他家里偷棗

的時候,一定不會追著他們滿街跑了。

吉慶忍不住的躍躍欲試,也不再害怕了,膽子似乎一下子大了起來,就像被

一口氣吹起來的豬尿泡。

倉房的門緊緊地閉著,吉慶悄悄地推了推,紋絲不動。他轉到後面,他知道

後面有一個窗戶是打爛的,那是前些天為了試試新做的彈弓子,一不小心打碎的。

當時碎玻璃嘩啦啦掉了一地,嚇得他們好幾天都沒敢從這過。

吉慶連推帶拉地搬了塊石頭,又摸黑兒找了幾塊磚墊在上面,這才站上去扶

著牆扒上了窗台兒,伸著脖子透過缺了玻璃的窗戶往黑洞洞的倉房里瞅。什么都

看不見,倉房里堆積著成捆的葦席,高高低低的碼成了垛,正好擋住了吉慶的視

線。聲音是從葦席垛後面傳來的,吉慶可以隱約的聽見卻什么都看不到,急得吉

慶禁不住有些抓耳撓腮,索­性­輕輕地撥開窗扇的chā銷蔫悄的打開,一縱身鑽了進

去。

身下是松軟的葦席,吉慶爬上去像趴在彈簧上似得上下顫動。好在吉慶常常

去偷地里熟透的果蔬,基本功練就得扎實可靠,慢慢地在上面蠕動竟沒發出一點

聲音。

說話的聲音逐漸清晰了起來,吉慶可以明顯的區別出那是一男一女。吉慶憋

了口氣,似乎怕自己的心跳聲也會被聽了去。

他聽到那個女的嘀咕了一句:「怎么有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