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拽開他:「去吧,娘弄。」
吉慶沖大腳咧嘴笑笑,這才一顛兒一顛兒的出了門。
太陽已落下了屋脊,再沒了白日里猙獰的樣子,竟溫柔了許多,橘黃帶紅像
熟透了的柿子。曬了一天的炙熱也慢慢消散,微微的風從大運河上吹過來,有一
些腥氣又裹挾著隱隱的草香。
大腳拾利索,搬了個馬扎坐在葫蘆架下,見長貴拿把鐵鍬「蹭蹭」的磨,
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慶兒大了呢,十六了吧?」
「嗯。過兩月就到了。」長貴瓮聲瓮氣的答了句。
「慶兒是十月份的生日,二巧兒呢?比慶兒晚了幾個月?」
長貴抬頭瞟了大腳一眼,納悶她咋就想起了這些?
大腳卻沒理他,仰著頭看頭頂上懸掛著晃晃悠悠的葫蘆,嘴里仍在自言自語
:「記得生二巧兒的時候,天兒都涼了呢……」猛的想起,一拍膝蓋:「對!是
臘月里的事兒嘛,剛過了臘八,那天你和巧兒爹還在大河里鑿冰網魚呢,是我跟
頭把式地去喊得你們。」大腳高興了起來,思緒飄飄悠悠的竟記起了那些年的好
些事兒。日子過得真快呢,轉眼就十多年了。那時候真好,大河水都是那么的清
冽,兩個壯實實得漢子,家里家外的都是把好手,後來咋就這樣了呢……瞟一眼
仍悶頭­干­活的長貴,又想起了自己和他巧姨,突然的就那么一酸,眼前一下子朦
朦朧朧的竟隱隱的濕了。
大腳嘆了口氣,眼神兒偶然撇到敞開的院門,見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
忙大喊:「他巧姨!」
話音剛落,一個俏生生白凈面皮兒笑盈盈地便閃了進來,當真是巧姨。
巧姨站在門口兒,卻不進來,隨時要走的樣兒,伸了脖子問:「­干­啥大腳?
有事兒啊?」
大腳順手拿過一個板凳,往地下一頓:「非得有事兒才能叫你?過來。」
巧姨只好扭扭噠噠的過來,坐下和長貴打了個招呼,又轉身和大腳說:「這
不沒蚊香了,想去買一盒,咋啦?」
「我問你,這兩天慶兒一直在你那兒?」
大腳問得輕松,可把巧姨嚇了個骨軟筋麻,張個口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心
差點沒從嗓子眼兒跳出來。
「問你呢?是不?」大腳捅了巧姨一下。
「哦……」巧姨這才回過神來,不知該點頭呢還是搖頭。
大腳卻沒看出巧姨的慌亂,把馬扎提了提,挪到巧姨邊兒上,胳膊肘撞了巧
姨一把:「我說,二巧兒也不小了吧。」
「……哦,是吧。­干­啥?」
「廢話,說了的話不算數了?這些天慶兒見天的往你那跑,你沒看出點啥?」
「啥……啥啊。」巧姨還驚魂未定的,瞪大了眼卻不敢直視大腳,腦子猛地
一亮,這才明白大腳的意思,心呱嗒一下掉了下來,說出的話都帶了輕松愉悅:
「看出來哩,好著呢。」
「真的?」大腳頓時來了興致:「咋好哩,說說說說。」
巧姨卻掩了口撲哧一笑,推了大腳一把:「人家好哩,我一個老娘們兒有臉
攏著看?」大腳也笑了,又說:「那你也得盯緊了,還是孩子呢,別傻乎乎地做
出了啥事。」
巧姨明白大腳的意思,嘴里卻戲謔著:「做就做唄,那就真賴上你家了。」
說完格格的笑。
「你個不正經的,說正事呢。」大腳又湊了湊:「等轉了年,慶兒他倆上完
了初中,就把事兒定了吧。」
「誰啊,和二巧兒?」巧姨這才明白,說了半天敢情大腳說得是二巧兒。一
想也是,當初敲定的也是二巧兒,誰知道當間兒竟杵出了這么一杠子呢?一想起
大巧兒,便有些發愁,只好含含糊糊的搪塞:「行啊,你說了算,倆閨女呢,你
隨便挑。」
大腳這下放了心,吁了口氣:「中,就這么辦了!」
巧姨站起了身,往外走著,臨出門卻又撂了一句:「你還是問問慶兒吧,現
在可不興父母之命了。」
「慶兒也得聽我的。」
巧姨撇撇嘴沒再說什么,轉身出了大門兒,扭身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