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身一體(1 / 2)

是尊上的傳書。

賀蘭舒低著頭,仍維持著跪地的姿勢,側頭看了一眼那封信箋,手指壓在地上沒有移動半分。

這樣的傳信方式雖然隱蔽,但並非萬無一失,在櫻招眼皮底下傳信,更須事事小心,以免被截獲時暴露身份。賀蘭宵平日在信中頂多只會寫一句安好,勿念,其余一切近況都不會多言。

因此賀蘭舒根本不擔心這封信會給自己造成什么困擾。

信箋輕飄飄地飛入太簇手中,附在信封上自燃的術法對他來說自是雕蟲小技,信中內容一字一句浮於空中時,他的眼皮才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

這次賀蘭宵依舊沒有任何寒暄之話,只說了自己安好,然後開門見山地求問自己父親是何人。

他怎么突然開始好奇自己的身世了?嗯?賀蘭舒?

屬屬下不知。

兩年了,他非但沒把自己的最後一縷神魂找回來,反而開始好奇自己的身世,這便是你替我辦的好事?

照進窗戶的陽光沒有一絲溫度,賀蘭舒打了個寒顫,旋即匍匐下來,額頭抵著地面做出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左使大人恕罪,屬下的確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按理說,他二人相處這么久,神魂應當早就能拿回,但許是許是櫻招一直有所防備,因此

後面的話她沒說下去,嘴里只念些求饒之語。

這位魔界左使,多數時候喜歡將人踩在腳下踐踏,偶爾的和顏悅色也是浸了毒葯的酒,一不留神便會侵入肺腑。賀蘭舒與他打了十幾年交道,早已深知他的脾性。

辯無可辯時,也只剩下求饒一途可走。

一聲輕笑突兀地響起,賀蘭舒松了一口氣。

她對他果然還有用處。

太簇畢竟是舍不得這樣一把好刀。

可他同時也在防著她,因為她們血液里效忠的,只是魔界尊主,不是隨隨便便哪個魔。至於誰當尊主無所謂,魔印才是驅動她們的鑰匙。

十七年前,太簇和魔族元老院大祭司來此,將匯集了斬蒼魂體的結魄燈交於她手上時,同時帶來的,還有屬於斬蒼的魔印。

現在這個魔印,掛在太簇的腰上。

族長不必如此害怕,太簇慢悠悠地靠上椅背,嘴角的笑意堪稱溫和,起來說話吧。

賀蘭舒硬著頭皮站起身來,剛他西邊的下首坐下,便聽見他問道:他的衣物可還留著?

不曾動過。

那么,全收拾了,交給我吧,太簇說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是。

賀蘭舒沒有多問,謹守棋子的本分,將太簇的要求吩咐下去。

獨屬於賀蘭宵的院子里,種滿了桃樹,深秋時節枝干是光禿禿的,掉落的葉子被人盡職地打掃干凈,呈現出深秋該有的蕭索感。

但他來時恰好是春天。

彼時賀蘭舒剛繼任族長之位,她從太簇手里接過斬蒼的魂體時,表情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畢竟,斬蒼被櫻招一劍斬殺在琅琊台之事,整個修仙屆人盡皆知。一死一傷的結局,看客們自然喜聞樂見,但對於知情人士來講未免太過唏噓。

櫻招沉睡至今,絲毫未見醒來的跡象,而斬蒼不知道魔界用了什么辦法將他的魂體收集起來,聚魂之後又有什么謀劃。

他在魔界無法聚魂,放在你這里好生看護著吧。太簇那時的表情亦是十分珍視,和傳言中與斬蒼情同兄弟的形象出入不大。

聚魂之後又當如何?賀蘭舒問,身體從哪里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魔尊是魂身一體,只要能聚魂,任何事物都可以讓他重塑軀體。說話的是與太簇一同前來的元老院大祭司,一個長著狐狸眼,長相偏陰柔的魔,總是笑嘻嘻一副十分溫柔的模樣。

但魔族大祭司究竟是個怎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賀蘭舒也是有所耳聞的。

他二位帶著斬蒼的魔印過來,看似好商量地與她說著話,實際上根本不容她拒絕。

她斂著眉將此事應承下來,住進了賀蘭氏位於山間的別院,盡職盡責地喂以各種靈葯來滋養斬蒼的魂體。

賀蘭氏各府邸原本就是魔族在人界的據點之一,太簇與大祭司二人在此盤桓了將近一月,別院中人人皆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幾度天晴落雨,一個紅綻雨肥天,滿院開得正好的桃花突然應風而動,別院周遭的萬頃桃枝頃刻間便被掃盪了個干凈,只剩下光禿禿地枝干立在遠處。片片飛花似粉雪般匯集在一起,朝著天空直沖而上,鋪出一道絢麗的空中花海。

鳥雀驚飛間,四周草木殺意逼人。

太簇及時布下一道結界,以免這般異象引來過路修士,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那道遮天蔽日的花海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竟突然安靜下來。熠熠火光自花海中鑽出,高空中火舌飛舞,一團一團的天火朝著地面墜落。

大祭司正欲驅動咒語將那團團天火兜住,卻發現火焰在落地前便自行寂滅了。

不會焚毀物品嗎?他站在原地,伸手將手掌攤開。火焰落於掌心時,卻愈燒愈旺,呈現出真實的灼燒感。大祭司吃痛般驚呼一聲,眼疾手快地施了道術法將火焰澆滅。

寄希望於無人看見顯然是痴心妄想,因為他聽到了在一旁站著的太簇突然發出-聲輕嗤。其余賀蘭氏的族人皆將頭低垂著,像是要埋進胸口。